到了中午,日头好,雾霭散去露出太阳,身上也舒爽不少,干脆搬出桌子,铺开画纸,备好笔墨颜料。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宋时景心底有了章程,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描摹。 烛峫和宋时景搭了几次话,讨个没趣,索性回屋自找乐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翻来覆去,度日如年。 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乐趣,若是再不能逗弄宋时景,他怕是要活活闷死。 烛峫先是绕着湖畔走一圈,一副湖泊是圆的,自然而然会走到原点的模样,站在宋时景身后,眼神瞥向画。 “在画我?” 宋时景停住笔,“除了无礼以外,你还不要脸。” 烛峫被呛,嘟囔着,“果然是记仇了。” 手掌撑住桌面,烛峫也不会欣赏散开的墨汁和线条,只见寥寥几笔勾勒出山水,便夸道,“景兄不仅心胸开阔,就连才情也是一等一的。” “这画若是流落凡间,怕是要被不少人争夺。” “你还想把我丢到花街去卖画吗?”笔杆撑着下巴,宋时景转过头,他看清烛峫脸上分明地闪过诧异,而后一丝恼火,再变为挫败。 “你……何时变得这般牙尖嘴利!” 烛峫找来一张凳子,坐在宋时景身旁,摊着双手,“你以前也像今日这样,常常在湖边作画吗?” 放下毛笔,宋时景回想过去的日子,一阵惘然若失,本来因调侃烛峫,而挂起促狭的笑意淡去。 思绪奔来的仓促,宋时景才发现,这几日有烛峫捣乱,他与才分别数日过去的人生,已经有了割裂感。 那时的他,幼时尚且有父亲陪伴,可他总是行色匆匆,含着忧虑,不是在闭关,就是在小心防备着什么。 直到他长大,父亲不再那么思虑,却也常常闭关不见人影,好在有几位长老照顾,宋时景就守在方寸大的地方,一日换一月年复一年的修炼。 后来,学着绘画,乐器,书法,却也只能画出云中阁的场景,写出那些功法,乐声,也只是四周的风吹鸟鸣,因为他没听过别的声音。 收回思绪,手指交叉,宋时景释怀地笑着,“嗯。” “你沉默那么久,只回复一个字?” “我的生活也不丰富多彩,只在这云中阁,你看过了不是吗?” 他很内敛,烛峫想着,像一个圆润的珍珠,经过长久的时间,无论外在一切赋予他什么,都一层一层包裹着自身,直到成为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 烛峫掐着手指,他烦闷时喜欢这样一根一根掐手指,就像数着时间又过去几日。 不掺杂龙鳞的原因,宋时景真的被养的很好很好…… 宋时景被注视的不自在,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烛峫回神,“呃……没有。池塘里那几条黑鱼不错。” “那是泥鳅。” 烛峫讪讪地摸着鼻子,他没怎么注意。 “你没见过泥鳅?”宋时景问。 “知晓模样,没见过。”除了刚出生时在淡水中游玩后,那之后一直在海底。 虽然有传承记忆,生而知事,但其实烛峫也只见过,无边无际的黝黑海水,宛若涌动的荒芜,在那样的深度,只有龙珠散发光芒。 那些途经龙宫的生灵,大多也是一些丑陋巨大的怪鱼,没有珊瑚,没有漂亮的鱼儿,只有冷冰冰的龙宫,和那些盘踞沉睡的龙。 “你来自哪里?”其实,宋时景想问烛峫为何会找上他,不过,他大概是不会说的。 “海边。”烛峫后仰身体,盘起腿,“海可比你眼前巴掌大的湖泊大多了。”烛峫用手比量。 宋时景好奇地望来,“有多大?” 烛峫思索着,指向天空,“就像倒映的天空,但要比它蓝得多,站在海边望也望不到头,若是碰到大风天,狂风刮起海水,形成高楼一般的海浪,那场景只在诗人的诗中。” 宋时景试着去想象,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面前的天空,海浪是天空翻卷的白云,碰上多云的日子,层层叠叠的白云,向云中阁一起倾轧过来,是否与烛峫说的海浪一样呢? 低下头,睫毛垂下轻轻颤动,“我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烛峫随口说道,“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 倏地,宋时景抬起眼眸,直直地看向烛峫,犹如琥珀的瞳色,映出烛峫后知后觉,慌张的神情。 他在说什么,脑子昏头了不成?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回龙鳞,向贼人报仇,怎么可能会带贼人的儿子去看海! 烛峫眼神闪躲,手指敲击扶手,动作越来越快。 一定是今日环境过于舒适,让他心情不错,才会胡思乱想,他只会是宋时景的债主。 瞧见烛峫的反应,宋时景默默转回头,看向湖面。烛峫悄悄投来目光,注意到宋时景嘴角一直上扬,过于模式化。 这样看来,他似乎一直是这副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强烈的欢喜,只挂着这副从容不迫淡然的笑脸。 心脏传来振动,望梅生津似的酸涩感在里面蔓延,手伸进衣服里抚摸胸膛,他的良心好像又被踩了几脚。 烛峫抿起嘴唇,满是不忿,这家伙,素来是个会装可怜的。 就当是满足傻子的愿望,就算从他身体里取出龙鳞,也怨不得他了。 “你要是想去,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烛峫把手背到身后,揉搓手掌,看过海,把龙鳞取出来,他就可以直接回海底。 烛峫盯着宋时景嘴唇,等待他的回答。取走龙鳞,报复贼人,他不是来与宋时景交朋友的。 宋时景摇头。 烛峫怔住。 轻笑一声,宋时景又提起毛笔,“我怕,你要是把我淹在海里怎么办?” 烛峫发了一会愣,不知何时坐直的脊背,塌陷回椅子里。而后疑惑地揉着下巴,他本以为会生气,却怎么松了一口气似的。 起身舒展身体,红发散乱,慵懒的眯着眼睛。“我去拿些糕点吃。” 他走了几步停下,“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锤着胸口,凌乱发丝下,眼眸被遮挡,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笑意。怎么回事!看见他那个晓事,乖顺的笑,不过脑的说出这话来。 算了,本来也只是找贼人算账,他身体先天不足,取出龙鳞必死,就当让他死前高兴一些。 脚步声远处,凝视烛峫离去的方向,提笔蘸墨,宣纸上,重叠的楼阁在高山之上,湖泊倒映山影,湖畔旁以往只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遥望湖光山色,如今宋时景落笔,少年身旁,多了一个高一些的少年。 烛峫说到做到,果真放弃折磨宋时景,也不在对他颐气指使,苦于贼人没出来,他也无聊,便在整个天玄宗内游玩起来。 又过几日,因他豪爽大气,主要是有钱,和门中弟子长老也就都熟络了。 他也不曾接触过几人,倒也喜欢起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谈论世事。常常带着酒气回到云中阁,烛峫也没忘了宋时景,怕他一个人孤寂,想叫他下去玩,被宋时景拒绝。 烛峫扯开衣襟,袒露胸膛,扇着因饮酒而起的满身躁气。前几日管宋时景要了进出云中阁的令牌,来回就更是方便。 他进入云中阁,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他住在宋时景屋子旁,脚步一转,虽然窗户内没有烛火,他还是不停拍着宋时景的门。 “睡没睡!给我开门。” 宋时景慢吞吞拉开门,下意识捂住鼻子,“这几日,你怎么天天喝的醉醺醺。” 烛峫举起酒壶晃悠,“我知道你没睡,带回来一瓶一起喝。”推开宋时景,他大刺刺坐在床边,还拍着床铺示意宋时景坐过去。 门外月亮明亮,柔和的光在湖泊上铺开层层碎光,反射过来照的屋内也明亮,宋时景索性就敞开门。 “我已经睡了,是被你敲醒的。” 抬手招来茶杯,分别倒满,塞进宋时景手中,“你怎么像个受戒的和尚,睡得那么早做甚!” “不早,月亮都升起来了。” 烛峫笑呵呵的一饮而尽,身上燥热,他干脆脱下外袍,将红发拢到身后,酒气熏红他的脸庞,那双金赤的瞳仁却闪闪发光。 没有碎发遮挡,定睛观察烛峫的脸庞,宋时景不得不赞叹,他容貌端正,骄狂英武,只是……言语行为,偶尔下作。 “尝尝看,在我们那,我可喝不到这种东西。”按龙的年纪算,他还没有成年,自然喝不到酒。 宋时景低头看着泛黄的酒液,闻着刺鼻的味道,把茶杯移到一边,“我不喝酒。” 烛峫揽过他的肩膀,“景兄,你这就是无趣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如此良辰美景,何不一醉。” 宋时景推着他,一个劲叹气,“我看你是来我这耍酒疯。”
第10章 第十章借着酒劲 ======= 烛峫高举茶杯,呼喊着:“醉了也好,也好!” 不用法力化解酒力,酒精带来的眩晕就不免让人兴奋。 烛峫指着宋时景,眼睛距离他很近,“你!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才这么讨厌。” “故态复萌。”手伸进袖子里,规矩地端坐,宋时景忍不住指责他。“这才几日,你又忍不住了。” “分明是你总无理取闹,如今说成我的不是。” 烛峫迷糊的大笑,用力拍打宋时景后背,“不错,你总算话多了些。” “这样才对,学会反抗了。”人影晃动,宋时景的身影在视线中分裂,烛峫手指滑来滑去,分不清宋时景在哪。 “初见你时,被人扒了衣服,还羞答答地。”倒满茶杯,烛峫扯开衣襟,衣袍滑落,靠着束腰挂在手臂和腰间,如此放荡的醉汉行为,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潇洒。 “你喝醉了。”宋时景伸手去抢他的茶杯,被烛峫挡开。 “我没醉!”烛峫看他茶杯满着,用嘴叼起茶杯杯沿,去夺宋时景手中茶杯,按到他唇边硬灌。 刺鼻的酒液沾湿嘴唇,宋时景想要躲闪,烛峫却固执地想要他喝下去。叼着的茶杯里,酒液洒出来不少,剩余的也不知是倒映投入的月光,还是烛峫的眸光。 他只看见一个醉倒的少年,眉飞色舞,大放情怀,猖狂肆意,犹如拔地而起向天际蔓延的藤蔓,又似无拘无束遨游的神龙。 一时分神,辛辣的酒液尽数被灌进喉咙,宋时景被呛得连声咳嗽,脸颊涨得通红,眼睛渗出水雾。 烛峫指着他幸灾乐祸,“三十余年,还是个奶娃娃,连喝酒都不会。”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宋时景被他闹得恼火,抢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又呛得咳嗽,泪珠挂上睫毛。 烛峫屁股后挪,整个人仰靠床柱,盘起一条腿,另一条弓着,手臂搭在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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