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渠英回过身来,垂下眼皮,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或恼怒。 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的儿子半晌,道:“我对你很失望。” 不知道是失望宋白宿要杀他,还是失望宋白宿的实力只有如此。 宋白宿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一言不发地捡起刀,提气飞身向前。 毫无意外地被宋渠英一掌击落在地。 祁摇枝几乎不忍心再看,一时之间意识也恍惚起来,最终沉沉昏了过去。 宋白宿撞在桌角上,面色发白,他握紧了巫山一段云。 刀尖向前,雪白的刀身映出清光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宋渠英像是恼了,亦或是不想再和宋白宿玩这样无聊的游戏。 他在宋白宿又上前来的时候一掌落在了他胸膛。 宋白宿倒在地上,倏然呕出一口血,攥着刀柄的手发白颤抖。 黑暗之中的宋渠英皱起眉,看着满身狼狈的宋白宿。 宋白宿的呼吸滞涩,心跳微弱。 宋渠英并不觉得宋白宿会死。 宋白宿刚出生时体弱不易存活,有早夭之相。宋渠英耗费不少心神给宋白宿寻来了上古神兽的护体元甲。 他给宋白宿钢筋铁骨,令宋白宿无伤无痛,延年续命。 宋白宿却要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了。宋渠英沉着脸走来,脚步声并不轻。 宋白宿腾空而起,提刀刺来。 像是早就料到宋白宿会骤然弹起,宋渠英手心聚起的灵力直直地朝宋白宿击去。 电光火石之间,宋白宿手中刀尖一转。 巫山一段云穿身而过。 刀尖滴答往下坠着黏腻猩红的液体,连成血色的珠子。痛感骤然袭来,宋白宿却松了口气。 护身灵元已破,他命不久矣。 或许一切可以都可以在这里画上一个句号。 * 宋家少主成婚之日,小遥州大大小小的仙门都来贺礼。 喜堂之上,两位新人在“一拜天地”的声音之中缓缓跪倒。 待到仪式完成之后,两人都退了下去。 乐器吹打的声音也停了,空气之中弥散着爆竹的气味。 这是祝清雪第一次看人成亲,小声问道:“师兄,为什么他们都要把脸遮起来?” 祁摇枝唔了一声,摇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此处的风俗吧?” 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也是常见的。 祝荧听见二人对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一般只有新娘子都上会有个红盖头,哪有风俗会要宋家少主也顶个红缎斗笠的。 又不是小媳妇儿。 “犬子昨日夜里忽然头热,见不得风。”宋家家主听见了几人对话,淡淡解释了一句。 曲雾楼抬头,对上了宋家家主沉沉的眼睛。 他对魔物有着非同一般的敏感,他看见到宋白宿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极有可能堕魔。 今天在这里成婚的“少主”,虽然嗓音身形都很像,却不是昨天那个宋白宿。 曲雾楼收回了视线,跟在自己的师兄师姐后面出了门。 无论成婚的是谁,宋家少主是否换了人,都与他无关。 …… 宋渠英的水榭之下有一座地牢,只有少数几个亲信知晓。 在地牢之中看到宋家少主,是无比令人震惊的。 萧宾白站在血池旁,幽幽道:“家主,少主只是年纪尚轻,不懂事,等过个几年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或许就好了。” 坐在首位的男人依旧冷漠,他皱眉道:“没用的东西迟早要换掉,只是可惜了我多年栽培。” “家主说得也是,少主确实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实在是太可惜了些……”萧宾白叹息一声,似是附和一般,道:“之前测试,少主的神缘最浓。他那身血肉,实在是可惜,可惜。” 萧宾白接连嗟叹两声,宋渠英眼眸微眯,看向自己的儿子。 血池之中立着九根柱子,最中间的那根绑的是宋白宿。 他露出来的皮肤是看得见的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或许是因为那血都已经放干了。 血池乌泱泱的,深红浓到极致,有些发黑。 宋家少主低垂着脑袋,手指也无力地垂下。一只不知何处来的小虫,敛着翅膀栖在他的指尖。 只是一瞬的动心起念,巫山一段云就飞上前,剜下血肉。 待到那具肉身变成白骨之后,骨头就被零散地丢在一旁。 曾经宋家最尊贵的少主,须臾之间化成白骨。 宋渠英看了良久,皱眉道:“这一批中,他明明是资质最优的,我培养数十载,终究是难堪大用。” 萧宾白暗忖片刻,脑中灵光一闪:“家主若是实在可惜,我倒是有一计。” “我曾听闻贺兰州有一种妖蚕,其丝可以肉白骨,若是少主魂魄不散,以白骨生肉,说不定能饲养出含更多神女血脉的灵体……” * 祁摇枝的意识昏昏沉沉,他原本以为那时宋白宿晕倒就是结束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再醒过来。 甚至还换了个地方。 这里是他初见“秀秀”的地方,是宋白宿被困了三百年的山洞。 这个时候的宋白宿还没变成一堆骨头,身上还拴着婴儿胳膊粗的铁链。 祁摇枝只能感受到这具肉身冰凉,却不太确定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气息实在是诡异,鬼气浓郁。 宋白宿以一种扭曲地姿势侧倒在地上,眼睛仍是睁着的,像是还在看着洞穴之外延绵的黑山。 山洞之外,天地只有黑白两色,周遭只有飒飒狂风。 看不见其他东西,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贺兰州的妖魔横行,荒凉寂静,连一只飞过的鸟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开始下起雨来。 重山千叠都浸在暴雨中,被大雨涮下一层皮来。 祁摇枝看见有人穿过荆棘乱草,艰难地往山上走来。 一道闪电照破沉沉黑夜,韶怜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祁摇枝不忍心看。 雷声响起的时候,祁摇枝听见痛心切骨的哭声。 韶怜浑身颤抖着,她爬着到那具已然没了生气的身体前,哭喊道: “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预想这里很劲爆,但是太惨了不忍心写了呜呜。下一章星期三过了再更~
第16章 那声哥像一记重锤,将祁摇枝砸得头脑发晕。 宋白宿和韶怜面容上并不相似,祁摇枝之前从未想过两人竟然会是兄妹。 实在是太离谱,乃至于有一只手在面前晃了晃的时候,祁摇枝才回过神来。 他怔怔道:“韶怜……” 周遭光线极昏暗,一时之间还有些看不清周遭环境。 他先是听见人轻哼了一声,小声咕哝道:“想她做什么……” “什么?”祁摇枝还愣了一下。 “她没事。” 少年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不仅宋韶怜没有事,嫂夫人也没有事。” 祁摇枝缓了半晌,才意识到谢秋光口中的嫂夫人说的是秀秀。 “可是刚才……”祁摇枝这才察觉自己的喉咙沙哑,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最后一瞬,亲眼宋渠英过来了。 祁摇枝都能想到为何后来宋白宿的魂魄,甘愿被困锁在洞穴中了。 亲眼看着韶怜被带走却无能为力,应当是最痛苦的。 秀秀借聚魂咒凝神聚魄,蛰伏山洞数百年,才有机会救出韶怜。 “因为那已经过去数百年了。”谢秋光帮祁摇枝理了理衣襟,认真道:“宋白宿如今是力量强盛的诡境主人。哥哥进宋府的时候也看见了,宋白宿大仇得报,宋家六十三口人躺得整整齐齐。” 谢秋光看起来忧心忡忡,还叹了口气。 他话题转换得很自然:“而我们困在诡境之中,小许哥哥现在应该想想咱们该这么办……” 虽然很担心,但是他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 祁摇枝吸了口气,一把攥住谢秋光的手腕。 要是再不拦着,手就要滑到衣襟里面了也说不定。 祁摇枝哑声问道:“你做什么?” 谢秋光眨眨眼,显得颇为无辜:“哥哥也看见了,我可和这件事情半点关系都没有,是为了哥哥才被那萧城主诓来的。说不定我们下一刻就死在这里,我是花月教杰出弟子,若是死的时候还是童子之身,师弟师妹们知道了都是要耻笑我的。” 正说着,他另一只手探上了祁摇枝的腰。 祁摇枝浑身一颤,低声呵斥道:“不要胡闹,这里还有人……” 他隐约听见了远处唢呐木笛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明明该是极喜庆的,在这寂静的环境之中,听来却有些阴森可怖。 谢秋光显然没抓住重点,他眼眸亮晶晶地问道:“在没人的地方就可以了么?” “不行。”祁摇枝的态度坚决。 谢秋光眸子瞬间黯淡下来,蔫蔫地收回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祁摇枝。 祁摇枝对着谢秋光的后脑勺,颇有些无奈。 谢秋光这般样子不像少年,倒是更像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高兴和生气都写在脸上,甚至有时候把心思也写在脸上,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坦荡直白,反倒让人难以招架。 那喜乐的声音之中,好像还夹杂着人呜咽哭泣的声音。 祁摇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也顾不上去哄谢秋光,只问道:“其他人呢?” “自然是去看成婚去了。”谢秋光背对着祁摇枝,声音有些闷闷的。 祁摇枝:“我们不用去吗?” 谢秋光沉默地起了身,祁摇枝跟上去。 这房间的布置得与宋白宿的厢房一模一样,那朱红花鸟月洞床好像还是他不久前在宋白宿身体里看到过的。 应该还是在诡境里面,若是出不去,估计一辈子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萧宾白明知危险也组织一群人进宋府,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 祁摇枝有些想不明白。再者,萧宾白说宋府六十三口亡灵,但是祁摇枝当时看着却并不像只有六十三只鬼魂的样子。 祁摇枝闷头跟在谢秋光身后往前走,愣愣地想着诡境之中奇怪的地方。 谢秋光倏然停下步伐,祁摇枝差点没刹住车,摇晃一下,才站稳了。 谢秋光冷不丁道:“我当时看见你一直看凌霄宗那个小弟子,为什么?” “哪一个?”凌霄宗的小弟子可多了,他这次看到不少脸熟的面孔。 谢秋光道:“曲雾楼。” 祁摇枝怔愣一下,他有一直盯着曲雾楼看吗?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因为秀秀在和曲雾楼说话,他就只能看着曲雾楼。 他现在一想到曲雾楼的脸,都感觉心脏跳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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