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鱼卷着笨重的鱼尾,弯腰撅腚,去够叠放整齐的被子,铺开垫在身下,舒坦地阖上了眼。 -- 镇上有南北两条主街,北街是小门小铺,肉菜市和小摊位的集中地,老百姓常来的地方。南街繁荣,多了道沿河景观,酒楼饭馆和高档铺子林立,是城里富家子弟聚集地。 江饮冬先拐去南街,在酒楼食肆外转悠一圈,没得到招工消息,便打算离开。 快农忙了,找活计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不想费工夫绕一整条街区南街,直接进了旁边一道巷子。不曾想,走两步,便听见巷子外传来拳打脚踢和男人的嚎叫声。 巷子里的人家纷纷跑到巷子口探头,围在一起议论打起来的两人。 准确说来,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高壮男子,单方面殴打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瘦弱男子。 江饮冬比身旁的人都高上一截,无须挤到前排便能看清热闹。 他听着旁人说起闲话:“再来几拳,张混子的命都没喽。” “谁让他混,整日和那兰娘勾勾搭搭,没钱还想嫖。” “你家汉子有钱,你放他去翠楼?” “去,我当家的有钱也干不出这事。” 围观有男有女,个个都说人要被打死了,却也不见有人上去拉架,谁都不想惹一身腥。 翠楼二字飘进江饮冬耳朵里,他愣了愣,想起梦里一段被忽视的记忆。 梦里,纪宁将人鱼带回家后的一些日子,未听闻他去首饰铺子变卖珍珠,行为开销和平日无异。 这倒不重要。很快,纪宁搬去了镇上,做起里首饰生意,主打的便是颗颗独特饱满的珍珠。村里有传言,说纪宁意外救了一位贵人,这生意,便是贵人牵线搭桥做下的。 而那位贵人,是纪宁误入翠楼救下的。 翠楼便是这巷子口男子寻欢作乐的花楼,里头姑娘小哥儿都有,去的客人鱼龙混杂,算不上什么高档之处。 等江饮冬回过神,围观人散的差不多了,张混子被揍的鼻青脸肿,扶着腰灰溜溜地朝另一道巷子走。 江饮冬消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从南街回到北街,江饮冬买了米粮调料和一些菜种,拎着包裹往回走,看到路边的糖糕摊子。 他犹豫片刻,买了一小包糖糕。 枣味儿的,据说最能哄得馋嘴小人。 镇上来回江饮冬没做牛车,五六里地,江饮冬脚程快,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巳时快到家。 走到村口看见前面走着个甩着小辫儿的姑娘,江饮冬喊一声:“江月。” 小姑娘回头,朝江饮冬咧嘴笑:“冬哥去镇上了?” “买点东西,”江饮冬几步走到她身旁,见她篮子里装满了白嫩的花瓣,问,“就你一个丫头片子往山上钻,没和人一起?” “喔,”江月小嘴张成个鸡蛋形,掐着腔调怪里怪气:“我说平时你也没这么关心我,原来是惦记着别人” 江饮冬笑,手指杵她脑门:“你这妮子,我是怕你一人上山不安全。” “哥你手劲大死了,”江月捂着眉头痛呼,“我有啥不安全的,你心上人今日心情不咋好,他不出门其他哥儿姐儿碰巧也有事。” 末了补充:“刘大虎跟我一块的。” 江月才十岁,打小机灵,大眼睛水汪汪的讨人喜欢,是情窦初开的半大小子眼里的香饽饽。 江饮冬也学她喔了一声,调笑道:“我说平时也不见你一人时笑成那样儿。” 江月瞪眼:“你走我后面,才看不着我笑没笑。” 顿了顿,她问:“又买啥好东西了?” 江饮冬托托大包袱:“米和菜种。” “没别的了?”江月不信。 江饮冬不理她,他们从村东头往村西头走,江二叔家也在西边,和江饮冬家隔着两三户人。当初分家时,是他爹主动要了最西头的偏僻地,念书求个清静。 江饮冬的注意力放在江月篮子里的槐花上,槐花的气味香甜,他们后山有不少野山槐,到季开花,一团一簇的,风一吹,香味飘老远,哥儿姑娘最喜欢拿来泡澡,塞在衣物里当熏香。 走到江月家前,江饮冬停住脚,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道:“糖糕换槐花。” 江月一脸“我早晓得你心思”的模样 ,伸手就去拿江饮冬手里的纸包,江饮冬躲开,拆开纸,挑了两块给江月,“别贪,两块够多了。” 平日糖都见不着几次,更不要说糖糕了,两块换一篮子山上随处可摘的槐花,赚了。 江月笑嘻嘻拿着糕点,朝纸包里瞅,道:“就对妹妹抠门,里面好几块呢。”不想也知道留给谁的。 留着喂鱼,鱼吃高兴了好宰。 江饮冬:“篮子明儿给你。” 回到自家门口,一只精巧的小竹篮靠在门边,里面装着一把蔫不拉几的蘑菇。 他目光微顿,提起篮子,开门进屋。 作者有话说: 小鱼(气):江穷汉,你为什么拿他的蘑菇? 冬子(淡定):喂鱼
第7章 江饮冬手头被东西占满,两个篮子和一个装了好些斤杂粮米的布袋,他进了灶屋利落地把东西拾掇一番。 锅里留的饭没动,已经凉了。 江饮冬垂眼,腾出锅蒸上了米。 做完这些,江饮冬去了他的屋子。 他走时只锁了院子的门,未锁人鱼睡的屋子。 江饮冬推开木门,入眼的便是移了位置的水缸,和地上快干的一小块水渍。 他眉头拧起,未来得及扫视房中,就看见了床上一抹墨白交织的身影。 那人鱼睡得心安理得,无知无觉,离近了还能听见睡熟打的小呼噜。 鱼尾大咧咧地占据江饮冬的半张床,两条胳膊往两边伸展,床不够宽,一条露在床外,人鱼那白的跟剥壳鸡蛋似的前胸和腰肢全露了出来,邀人一般。 他离开许久,尾部未化形。 待看清鱼尾巴下面垫着的东西,江饮冬未放松的眉头又狠狠拧了起来。 他就要收进柜子的厚褥子被人鱼当了垫背。 江饮冬有些恼,他娘给做的被子,不能由着别人这样糟蹋,还是一条不知身上有没有腥臭的鱼。 江饮冬黑沉着脸在床边站了会,动手想把被褥从尾巴下面抽出来。 他随手一拽,被子上的人鱼身子翻了一半,又稳稳落在被褥中间。 还没醒。 江饮冬:“……” 他松了被子,黑眸沉沉,忽然朝好看的不像话的男人脸伸手—— “啪!”魏鱼猛地睁开眼,抬手就抽。 他睡得正好时做了个梦,梦里他是一条被扔入大海的人鱼,海浪一下子把他掀翻了,然后又把他掀了回来,还没挣扎,就见着一条凶猛的大家伙朝他游过来…… 他一巴掌抽过去,就醒了。 魏鱼打了个哈欠,水珠沾在睫毛上,脸颊有睡出来的红印子,看上去他才是受了欺负的人,看见杵在床边不动的江饮冬,诧异道:“回来这么早呀。” 江饮冬咽了口气,黑着脸:“不吃饭你就接着睡。” “我就起来。”魏鱼尾巴留恋地蹭了蹭被褥,支着胳膊坐起身。 江饮冬趁机抓住被褥边缘,猛地一抽,被褥从魏鱼屁股底下逃脱,差点把他给掀翻到地上。 “唉哟,”魏鱼在木板床上滚了一圈,被硌的难受,正想抱怨,偏头就瞧见江穷汉低头,鼻尖轻嗅手里的褥子。 魏鱼白的发光的小脸咻的一下涨红。 这、这是在干嘛,闻他的体香吗? 江饮冬闻了一下便放下了被子。 没有鱼腥,也无其他异味。 他脸色好了不少,没弄脏的话垫一下也无碍。 他准备将被子叠起来收柜子里,换一床旧点的薄被,天热了,用不着厚的了。一抬头便看见人鱼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 “看啥?”江饮冬挑眉。 “没,没事。”魏鱼脸扭一边。 一副心虚样儿。 江饮冬推了推魏鱼,让他空出地方给自己叠被,魏鱼拖着尾巴,听话地往墙角挤,还有点小媳妇样儿,瞧着好笑。 “何时爬上的我床?”江饮冬手上动作不停。 魏鱼瞪大了眼睛,面上红晕未消又涂了一层,活像故意涂了姑娘胭脂的小郎君。 瞧瞧说的什么话,说的他跟偷摸爬床的小妖精一样! 倒也都对应上了…… “天亮不久,”无可狡辩,魏鱼便心里便没了那些个心虚滋味,只是脸上热意未消,他眨着剔透清澈的眸子,道:“缸里不好睡。” “床好睡?”江饮冬叠好被子放进柜子,取出一床薄被放在床边,看到那条蜷在墙角的尾巴挨挨蹭蹭地要往被子上搭,对上他的视线,又一下子缩回去。 魏鱼:“床睡习惯了。” 江饮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的魏鱼连忙转移话题,“早晨有人敲门找你,我没吭声,他就走了。” 魏鱼又心虚了,他吭声了,好像还被发现了。 江饮冬动作顿住,掀起眼帘看他:“你被发现了?” “不算吧……”魏鱼觑了他一眼,飞快收回视线,见着江饮冬脸色有些不好,老实道:“我不小心应了声,被听见了。” “之后如何?” 魏鱼摇摇头:“没人开门那人就走了。” “晓得了。”江饮冬点点头,看那个竹篮,他就猜到是谁,“我锁了门,没人进得来。” 要是以往,纪宁主动来找他,还送了亲手采摘的蘑菇,指不定要乐坏了。而今朝,倒是懒得揣度那人心思。 昨日熬夜,今个睡饱了觉,魏鱼感到腹中空空,揉了揉肚皮,摸到一把软肉。 魏鱼:“……” 美男鱼竟是没有腹肌的。 他脑子里浮现昨夜光着上半身的江饮冬,那腹部的肌肉块,宛若精心雕琢出来的。 汉子虽穷,身材没的说。 走神间顺着江饮冬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的小腹,魏鱼抓了抓手指,没由来的不自在。 “能借我件衣裳穿吗?”他侧了侧腰,想挡住自己的小肚子。 殊不知,那段白净纤瘦而弧度好看的腰肢暴露在人前。 他上身骨架比江饮冬小许多,江饮冬拿了早年母亲给做的一件靛蓝交领棉衫,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好衣裳。 江饮冬个头长的快,平日舍不得穿,回头想起来,衣裳就小了。村里汉子不在意穿着,一件粗布衫子方便干活就成。 还取了件合他身量的里衣。 “多谢,江——”差点儿脱口而出。魏鱼边穿衣边仰头对江饮冬露出个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这笑里多少有点讨好意味。 “江饮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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