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今日不曾上朝,不知外面的事儿。这事儿来的也突然,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我家老爷也是下了朝才听说的。只是晚了一步,那人连同杀手都被监察府的府监沈大人带走了。” 萧平嘬了下嘴:“沈时卿啊,那可是块硬骨头。” 甄世尧冷飕飕的瞪了他一眼:“萧裕可曾与你们说起过此事?” 萧平忙摆手:“家信之中未曾提及。” 甄世尧又瞥了眼萧夫人,萧夫人也道:“真没说,裕儿才去南平关多久啊,往来书信也不过三两封,也都不是什么正事儿。” “嗐!”萧夫人觉得甄世尧有些过分谨慎了,不由说道:“这算多大事儿啊,不就是贪了些银子么,实在不行还回去便罢了……” 萧平忙给她使了眼色,心说那可不是普通的银子,那是南平关互市的银子啊! 不等萧夫人领会,就听甄世尧怒喝一声:“你说的轻巧!” 他捧着抽痛的心脏看着眼前闹眼睛的两口子:“如果真有这么简单,萧裕为何派杀手千里追杀!若途中将人杀死倒也罢了,可人却活生生的入了国都,那杀手还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国都天子脚下,此事闹大了,你以为陛下会轻拿轻放了?” 萧平缩了缩脖子,咕哝两声,道:“大人莫急,监察府不是还没有盖棺定论么。此事发生在今晨,监察府那边须得先审理一番再上折子呈与陛下。而且此事牵扯大人,底下那些官员也会帮着拖延。咱们趁这时机使人往江南走一趟,拿了这人的家眷,就不信他还敢嘴硬!” 他见甄世尧没言语,忙又把脑袋往前凑了凑,道:“咱们就势把这事儿往那南平关都督身上一推,就说裕儿乃受其胁迫不得已而为之,这样不仅能把裕儿摘出来,陛下一怒之下废了南平关大都督,咱们刚好可以运作一番,换上自己的人手。大人不是一直想要兵权么,这可是天赐良机呀!” “再说那南平关大都督没什么背景,在国都更无任何关系。他远在千里之外,此事泼在他头上他也得干瞪眼。” 甄世尧缓了缓胸口闷气,哼了一声道:“说的容易。江南富饶,鱼米之乡,几大门阀都盯着江南一带。眼下江南虽受朝廷所辖,但江南官场错综复杂,谁是人谁是鬼你分得清么?稍有差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夫人听了半天总算也反应过来了,不由开始担忧起来:“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依大哥的意思……” 甄世尧摁了摁太阳穴,寻思片刻,说道:“此事发生的突然,我没有万全准备,那人连同杀手都被一网兜进了监察府,我们见不到人,从一开始便陷入被动。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我会让底下人暂时将此案往下压一压,萧平,你速速给萧裕去信,问清楚个中缘由,他在南平关究竟贪了多少,咱们得心中有数。” 萧平点了点头。 “还有。”甄世尧又道:“此事南平关都督是否知情,他有没有掺和进去。互市那边不仅牵扯大周行商,还有西戎部落。行商已经闹了起来,西戎那边形势也未必见得有多好。让萧裕务必把此事安抚下去,不可继续扩大事态,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萧家!” 萧夫人心头一紧,忙推搡着萧平:“快去给儿子写信!”
第53章 沈时卿没成想一大早就接了这么个案子。那江南行商名唤冯广,他手里不仅有南平关往来行商的联名血书,还有萧裕屡增关税的明细。沈时卿看了一遍,起初萧裕还巧立名目,盘剥的不是那么直白。到后来竟连名目都懒得想,摆明了就是要明抢,和那些收过路费的土匪没什么分别。 杀手被押入监察府大牢,不及审问便咬碎口中毒囊自杀了。不过这不重要,杀手是冲着冯广手里的东西去的,谁派来的自不言而喻。 不过让沈时卿纠结的是,这件事是萧裕一人所为,还是南平关那位新上任的大都督赵平都也有参与。依冯广的口供,萧裕在南平关一手遮天,大都督并无实权。若是如此,此事便又有的斟酌。 萧裕是甄世尧举荐,深得陛下信任。陛下遣监军去南平关,在沈时卿看来无非是以防赵平都和顾大都督相互勾结。西北沃土,兵权若尽归顾松亭,对大周朝廷来说是极其危险之事。至少对陛下来说是这样的。 何况这件事究竟是赵平都想摆脱萧裕的控制有意栽赃,还是从头到尾都是萧裕一人所为,赵平都无从插手,都很难说。他沈时卿从来不递不清不楚的折子。 书案都快被他敲出窟窿了,沈时卿一筹莫展。萧裕是甄世尧的亲外甥,这件事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甄世尧此刻必定已知晓。若直接上折子,恐怕会被甄世尧的人压下去…… 兀自愁闷了一会儿,沈时卿还是提笔写了折子,写好立刻便卷了折子进宫。事涉南平关,干系重大,他还是亲自面圣道明缘由更为稳妥。 “……萧裕这两年在南平关先是巧立名目收取关税,大周和西戎两方同时征收,起初索要税银不多,行商们虽有怨言,可多少也在情理之中。之后萧裕所设名目越来越多,行商们怨声载道却无处可言。” “大都督赵平都曾劝过萧裕,奈何萧裕为监军,监理南平关互市一事,赵都督不好插手干涉。西戎部已有不满,赵都督出兵震慑过两次。不过萧裕愈发变本加厉盘剥,西戎部已不堪重负,期间又起了几次摩擦。赵都督不小心中了暗算,身负重伤。眼下南平关诸事皆由萧裕监管。” 沈时卿入宫面圣,将冯广供述之事禀明,并呈上冯广带回的明细,末了说道:“这些都是那江南行商冯广之言辞,一家之言不可偏信,但此事干系重大,臣唯恐拖延下去边关会再生事端,这才急急入宫禀明陛下。” “怪不得沈大人火急火燎的。”姬元煦扭头对姬昊说:“父皇,萧监军那人贪是贪了点儿,可儿臣瞧他胆子不大,顶多就是在国都娇生惯养,吃香喝辣习惯了,忍不住西北苦寒。给自个划拉些许银子倒像是他能干的事儿,可这明细之中盘剥如此厉害,土匪都干不出来这事儿,萧裕能有这么大胆子?” 姬昊斜看他一眼:“若不是萧裕做的,那就是赵平都了?” 姬元煦似有些为难:“儿臣虽与赵都督接触不多,可赵都督瞧着是位忠厚耿直之人,这……儿臣也不知如何分辨了。不过萧裕是大司马的亲外甥,大司马对父皇鞠躬尽瘁,处处为大周考虑。这次派萧裕监军,也是为了替父皇稳定南平关。萧裕便是再糊涂也不能拿大周江山开玩笑,若真如此,大司马头一个不会放过萧裕的!” 姬昊眼神有几分晦暗不明,他微微敛眉,道:“你倒是信得过大司马。” “大司马是大周的中流砥柱,父皇的左膀右臂,连父皇都时常赞大司马拳拳之心,儿臣也当效仿大司马,替父皇分忧解难。” 姬昊听了只是淡淡笑了笑,他将沈时卿呈上来的明细拢了拢搁在手边,道:“沈时卿,朕要你亲自去南平关查明此案。” 沈时卿当下一惊,蓦地反应过来陛下这是要将此案彻查!看来在陛下心里,此案的重要性远超自己心中所想。想至此,他脊背不由生了一层薄汗,庆幸自己不曾耽搁。 他忙拜道:“臣必尽快查明真相。” 姬昊摆了摆手,沈时卿又拜了一拜,匆忙退下了。 沈时卿走后,姬元煦愣愣的看着姬昊,随即道:“父皇是既不相信萧裕,也不相信赵平都。” 姬昊就笑:“你想明白了?煦儿,你长大了,也该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并非你看到什么,它就是什么,人都是复杂的。” 姬元煦敛眉耷目寻思一会儿,起身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大周皇宫矗立此处已有上百年,大殿巍峨雄伟,此起彼伏。从正殿出来是汉白玉铺就的台阶。正殿前十分空旷,正午发白的太阳毫无遮挡悉数打在汉白玉上,仿佛整座皇宫的精髓都在此处。 姬元煦站在正殿的栏杆前,双手搭在漆木围栏上向远处眺望。宫人们脚步匆匆,皇宫侍卫森森如柏。可谁也不知道宫人谦卑的面孔下是否藏着对皇宫的唾弃,侍卫坚毅的眼底下有没有藏着胆怯。人心复杂,也善变。 他一直以为父皇倚重甄世尧,如今试探一番方才恍然大悟,父皇从不信任任何人,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平衡朝局,让自己永远处于有利的地位。 可这在姬元煦看来,姬昊此举未免失了些许格局。他不知掉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他心里或许并不赞同父皇这样的做法,但他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说他们都在争什么呢?” 贴身内侍高良探身询问:“殿下在说谁?” 姬元煦道:“门阀,臣子……所有人都在争,争权,争利。可若国家都没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高良挠挠头表示自己不明白:“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呢?” 姬元煦淡然一笑:“没什么,随便想想。走吧,去翰林街。我有段日子没去看望老师了,找他聊聊天儿去。” —— 赵珩将看完的书随手放在书架上,扭头就在大殿中寻找李玄度的身影。大殿聚了很多学子,放眼望去一片乌黑的脑袋瓜。饶是如此,赵珩也能在人群中第一眼找到李玄度。 他此刻正坐在靠窗的书案前,以手支颐,阖目养神,微风带着兰香吹拂过他额前轻垂的发丝,在高挺的鼻梁上流连。赵珩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好看,简直好看到心坎儿里去了~ “累了?要不要回客栈休息。”赵珩捻起李玄度那缕碎发轻声问道。 李玄度眼皮动了动:“孩子们呢?” 赵珩又回头扫了一圈,道:“阿琮那小子坐不住去外头耍了,方野跟着呢。芳唯和几位姑娘在聊天儿。” 李玄度打了个哈欠:“走吧,读了一头晌的书也乏了,午后天气热,回去躲躲阴凉。” 一行人往外面走,刚拐到翰林街正街,迎面撞上了姬元煦。 姬元煦眉梢一挑:“你们已经到了!” 芳唯瞪了瞪眼睛:“元公子!”转而开怀笑道:“国都这么大,没想到我们才第一天出门就遇到了元公子,真是缘分!” 姬元煦对芳唯的热情很受用,嘴角忍不住上扬。 赵珩却道:“你知道我们要来?” 姬元煦就把余光瞥向赵琮,赵琮立马缩了缩脖子:“大,大,大哥,我……我给元公子写信来着……” 赵珩眉头一蹙。 姬元煦便道:“赵大公子勿怪,在碧水关时我和阿琮聊得来,回国都后我常写信给阿琮说些琐碎趣事儿罢了。” “不敢。”赵珩道:“元公子是国都的贵人,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 姬元煦笑了笑:“我们好歹也有同窗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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