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为商人的府邸,但其中却是一片漆黑,若是不分出神识探究根本看不清其中一分一毫。 压抑的天幕倾盖而下,唯有暗潮涌动的夜风与死寂落入牧听舟的眼中。 有股不祥的预感。 牧听舟落地,干脆道:“你们在外等着。” “我一个人进去。” 姜晗忙道:“尊上,还是让属下打头阵吧,那女人身上或许有神阶法器……” 牧听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姜晗顿时噤声了。 他轻嗤了一声:“无妨。” “不就是神阶法器么,当谁没有似的。” 他转身踏入黑夜之中,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好露出了耳垂下的那一缕殷红色的流苏耳坠,上面镶嵌着的银珠在夜幕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 府邸之中静悄悄的一片是,甚至连一个护卫都不曾看见,明晃晃地昭示了不对劲。 一个身怀粮仓和巨款的富商,在幽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连一个护卫都不曾配有。 牧听舟一踏入其中,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府邸的内院中空无一人,就连墙壁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推开门时簌簌落下,迷蒙了眼前的视线。 他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身上落下的尘埃,环顾了一下周遭。 ——不论是假山还是石桌石椅上,都附着着厚厚的一层灰色,萧瑟的长风呼呼刮过,寒冷得有些刺骨。 “……这都是从哪犄角旮旯里搬出来凑数的地方。”牧听舟嫌弃得要命,他感觉自己和裴应淮待久了也染上了洁癖。 也恰巧这个时候,门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响,伴随着几道掌声。 “真是稀客呀,这不是牧尊主吗,久仰您的大名——” 牧听舟迎声望去,一个状似身怀六甲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门的那一头走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笑眯眯地正看向他。 身后的木门吱啦地一下合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牧听舟瞅了眼他,啧啧赞叹:“你这身皮,值不少钱吧?” 富商脸上依旧笑意满满:“是啊,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牧听舟唇角噙着冷笑:“一个没脸没皮的老鼠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你家主人给你这么大的气焰?” 闻言,富商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些:“这就不劳尊上担忧了。” “踏入了这间屋子,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放你出去吗?” 牧听舟耸耸肩:“那来试试?” 暮色之下,他的身后倏然展开一道道银色的光,千万柄匕首展开在空中,赫然组成了一道扇形。 与此同时,一柄匕首瞬息间划破夜空,陡然出现在那富商的脖颈处,下一秒便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右肩。 喷溅而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股股浓厚到黏稠的黑色魔气。 富商竟是硬生生地将叫声咽回了肚子里,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肩侧的伤口。 牧听舟啧啧赞叹,满脸嫌弃:“下一次瞄准的可就不是肩膀了。” 富商阴沉着脸,半晌后竟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就算将我斩于此地,阵法也依旧会触发。” “你和我,最终也都会被囚于此地。” “这里!就是你的墓地!” 在这一瞬间,牧听舟的心脏陡然一沉,连带着身后的匕首也一并颤抖了起来。 ——并不是匕首在颤抖,而是整个大地,或者说是空间,在颤抖。 匕首飞舞着四散开来,撞击在结界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可不知为何,偏偏没有一柄能将其击穿。 牧听舟脸色沉了下来,他刚想上前一步,足下倏地一下子竟发出了金光亮了起来。 地面上是被尘埃和泥土掩埋的薄薄一层,紧接着往下便是一圈硕大的阵法,将整个内院都包裹于其中。 阵法中蕴藏着无穷的吸力,卷席着周遭的一切,妄图吞尽所有。 牧听舟只觉得身形一轻,忽地眼前暗了下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眼罩。 ——这是!九重天的幻梦阵! 幻梦阵对于那群没有心魔没有纠葛的正道修士来说,也只不过算是一个美梦神器,但对于他们这些早已坠入魔道中的人来说,赫然就是将其困于梦魇之中的利器! 难怪他说今日他们两个都出不去! 这是一个专门冲着他而来的圈套! 牧听舟死死咬着牙关,眸光猩红一片,任由着空中乱舞的匕首将那富商划成了碎片状,披在外面的那层人皮被削的尽数剥落,露出了里面实黑色的魔气。 富商沙哑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在他幸灾乐祸地想要继续开口嘲讽时,声音倏地戛然而止。 一道银光利刃划破夜空,从天上坠落,直直地插入了外面的那层结界之中,猛地绽放出蓝色的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结界破开。 从那富商的头顶横劈而下,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剑上绽放的灵气瞬间将已经不成人形的他撕裂成了碎片。 然后又直直地冲着牧听舟而去。 牧听舟在被那道阵法吸进去之前,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这么一道剪影。 ——灵剑化为了少年模样,跌跌撞撞地朝他而来,那张神似裴应淮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像是想要拉住他一般伸出手…… 哗啦地一下。 两人的指尖并没有对上,阵法却连带着少年一并吸了进去。 牧听舟闭上眼睛,暗骂了一声。 裴应淮,这就是你养出来的人,命都不要了就往里面冲。 光芒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一团漆黑的黏稠物体在地上不断地蠕动挣扎,须臾后,不再动弹了。 “小孩,你到底什么来头?” “此时并不是开山收徒的时节,为何你能破例被扶柳剑尊收取于门下啊,这不公平吧?”一名穿着蓝白色道袍的少年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问,“聿珩,你师父怎么想的?” 在他身侧的不远处坐着另外一个少年,身着白色长袍,肩口绣着一道金色的暗纹,俊秀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李淞并没有气馁,纵身一跃,跑到了面前站着的那个小孩面前,笔画了一下身高:“嚯,他眼下幼学了没有啊,模样看上去……啧,是近几年万鹿山收过的最小的师弟了吧?” 面前的小孩板着一张精致的脸,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你谁啊你,管得真宽,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见你就不舒服。” 他说得一板一眼,给李淞听得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 “嘿,小师弟,你这么说话师兄可就要不开心了。” 他手欠,顺势捏了捏小孩鼓起的脸颊,感觉手感不错,还想再捏捏,却被身后走来的那人一把拍开了手。 裴应淮抬手蹭了蹭牧听舟脸侧被碰过的位置,淡淡道:“你方才练剑回来没有洗手。” 这一下子李淞就被前后夹击的嫌弃,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裴应淮垂着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头发凌乱地扎在了一起,衣袍松松垮垮地套在了外面,就连腰束都系错了位置。 总的来说就是,惨不忍睹。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弯下腰开始替他整理着装。 一边整理着,一边还试图能教会他:“这里是第一颗扣子,要系在这里……这里是给你挂玉佩的地方,不是给你穿束腰的地方……师弟,发什么呆?” 牧听舟整个人像是僵在了原地,直到面前的少年出声喊了他一声,他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良久后才回过神。 “裴……裴应淮?” 梦境世界的主宰(一)
第四十二章 这话一出口, 不光是裴应淮本人,连牧听舟都有些愣住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觉得脑袋中闪过某些似曾相识的片段。 那些记忆陌生又熟悉, 仿佛是从前真实经历发生过一样。 牧听舟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脑袋, 一丝呻、吟从他口中溢出,眼前开始不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陌生场景。 李淞呆了好一会:“嚯。” “……他,他刚刚喊你什么?” 裴应淮皱了眉头,强行将他的双手拉开, 给他渡入了一段至纯的灵气。舒缓的灵气进入体内平息了几近暴走的记忆,一阵眩晕之后,牧听舟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睁开了双眼,眸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呆愣, 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裴应淮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里里外外地将牧听舟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出什么异常后,这才问道:“方才是怎么了?” 牧听舟眨了眨眼睛:“没发生什么, 只是突然脑袋有些发晕, 兴许是初到此地, 还有些不太适应吧。” 李淞凑上来:“小孩, 你挺勇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喊聿珩的真名,你是这个——” 他对着牧听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牧听舟:“……” 他一改方才的出言不逊,乖巧地对裴应淮脆生生道:“师兄,我方才想起来师父先前还有要事寻我, 那我便先去啦。” 裴应淮没有怀疑,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在牧听舟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 他倏地一下出手将他拉住。 牧听舟心脏猛地一窒,唇角刚堆起一抹笑容,就见眼前的清俊的少年骤然靠近,垂着眸细心地替他将不小心卷起的衣襟给抚平。 这下子顺眼多了。 裴应淮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淡笑:“去吧。” 牧听舟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他神情恍惚,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同手同脚,直到转过头再也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时,牧听舟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陡然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他疾步走入了丛林之中,有了树木的遮掩,他脸色变得极其阴沉,余光一凛,一拳狠狠地打向了合抱粗的树干上。 …… 树干毫无破损,牧听舟的拳头倒是红了一圈。 他内心倒抽了一口凉气,悄无声息地将手缩回了长袖之中。 没想到他真的回到了几百年前的万鹿山,回到了一切都从未开始之前。 幻梦阵,果然名不虚传。 将带有记忆的他丢入一切从未开始之前,那也就是说,在这之后的一切走向可以任凭他来安排,牧听舟甚至可以避开堕魔的结局和叛出宗门的境遇。 换句话说,在这个幻梦阵创造的世界之中,他便是全知全能的主宰。 试问遇此境地,又有谁能不受诱惑? 牧听舟终于弄清楚了眼下的状况,他沉默良久,而后冷笑一声。 他真的是那种看上去很怀旧过往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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