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名顺然了然,他冲着管家微微笑道,“许久未曾上门拜访,舟舟甚是念家,所以我便带着他回来看看。” “虽说修士要斩断前程,但舟舟年纪还太小了,你说是吧?” “确实,确实。”管家眼角抽搐了下,应道,“但很不巧的是,家主这几日有要是在身,如今正准备着闭关突破,可能不便接待扶柳仙尊与聿珩少君。” 牧听舟缩在裴应淮的怀中,面露沮丧:“那我何时才能见到祖父?” 管家道:“这……奴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得要等到年后。” 一看见牧听舟整张小脸都垮掉了,生怕他硬揪着都想要见牧纹一面,提议道:“不如剑尊同少君一起,今日在少爷的房里歇息下吧,奴敢保证若是家主提前出关,我定梢信送往万鹿山……少爷,您看这样如何?”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管家上前两步,想像从前那样拉住牧听舟的手。 裴应淮稍稍退后一步,沉着眉眼,周身弥漫着的气息尤为凌厉,宛若一道道锋锐的利刃齐齐指向了前方。 管家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郁清名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管事不必介怀,少君他就是这副德行。” 他意味深长地道:“一向很讨厌脏的东西。” 就算再迟钝,牧听舟也意识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他眼咕噜一转,登时昂起下巴道:“邹叔,你一介凡人也想同我师兄师父比肩,都老大不小了,赶紧别废话了带我们去内屋歇下吧。” 管家面色阴沉了一瞬,见郁清名有些好笑地揉了揉牧听舟的脑袋,却并未责备他乱说话,只得忍下这口气,退后一步道:“请大人们随我来。” 牧府很大,却没了牧听舟记忆中原先的那般热闹景象,冷冷清清的一片,半点生机都没有。 管家带着他们回到了内屋之中,也不想多受气,便直接离开了。 牧听舟从裴应淮怀中跳了下来,噔噔噔地就跑出了内屋,裴应淮想拦都没来得及。 郁清名笑着抿了口茶:“随他去吧。” “反正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再多看看也无妨。” 牧听舟跑出了内屋,轻车熟路地绕过长廊,悄然停在了长柱子的背后,掏出了先前郁清名交予给他的隐身符。 循着记忆中的位置,他在长柱上摸索着什么,直到指尖触及到一点凸起后才猛地一顿。 果然没有猜错! 那间密室竟然在眼下的节点上就已经被制造出来了! 牧听舟咬咬牙,正准备摁下这枚凸起的石块,胸口处却倏然一烫。 他怔愣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淡色的弧光。 猛然间回想起来,这是同裴应淮分开时他给自己带上的那枚项链。 ……没想到进入幻梦阵中竟然还能起到作用。 它接触的皮肤位置越来越烫,像是在明晃晃昭示着什么,牧听舟心有灵犀地探出指尖,缓缓地输入了一团灵力在其中,谁知那串项链猛然间绽放出光辉。 紧接着,牧听舟的识海之中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其中带了点惶然的急促。 “牧延——牧听舟?能听见吗?” 整个三界就只有一个人会喊他牧延。 其实裴应淮成年期与少年期的声线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成年后的他嗓音更冷一些,更沉一些,但牧听舟乍一听还是恍惚间有种错觉。 “能听见。”他回应道,“你……” 识海之中另一头的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咬牙切齿,像是强忍到了极限:“你真是……” “我,我怎么了?”牧听舟反驳道,“先不说我,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你受伤了?这个项链是什么作用?我在幻梦阵中竟然都能取得联络。” 估计是已经习惯了,牧听舟浑然不觉自己现下还是少年时期的嗓音,还以为是自己这一连串的问话让裴应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裴应淮沉默片刻:“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牧听舟:“……”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你别岔开话题,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裴应淮淡声道:“你不用担心我。” “我这里一切都好。” 牧听舟一时气急:“谁关心你了?戚玦呢?让他过来说话!” 他抢人着 裴应淮道:“这里只能有我们两个。” “天音链只有神魂交融的两人才能连接。” 牧听舟一噎,干巴巴道:“噢,那你自己在外面注意一点,不要离开戚玦的身边,听到了?” “对了!我在幻梦阵里还见到师父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你也是,还是那副讨厌的模样。” 牧听舟想到先前察觉到的郁清名的反常,迫不及待地想同裴应淮说,但在说到半道就没了声音。 他想,还是再等等吧,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再同裴应淮说也不迟。 他好似听见裴应淮轻笑了一声:“嗯,幻梦本身就是依据你的记忆而来,见到我们不奇怪。” 裴应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多了几分见到他后的轻松,牧听舟别扭地站在原地,踌躇了很久还是道:“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让戚玦带着你回朱颜殿吧。” “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在酆都城内,若我猜得不错,幻梦阵里也有他的一丝分神,我会尽快找到破阵的方法。” 裴应淮笑了声:“好,你注意安全,切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有什么事就及时同我联络,天音链便是用于此的。” 牧听舟冷笑一声,呛道:“找你有什么用?给我加油打气吗?” 然后啪嗒一下,切断了天音链。 他站在原地,像是挣扎了良久,还是缓缓收回了想要按下密室的手,晃晃荡荡地原路返回了。 -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稚气,倏地就让裴应淮眼前浮现了当年牧听舟意气风发时的模样。 他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被忽然切断的天音链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缓缓转过身。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由黑色锁链陡然升起而成的巨大牢笼,漫天落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古老梵文与阵法,头顶高悬的利刃伴随着滔天一般的压迫感卷席着整座城主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断瓦残垣。 那繁密的阵法凝聚在空气中,最终齐齐地汇聚成一条线,在它的尽头紧紧拴住了一个人。 ——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团黑色黏稠物体凝聚的人形。 那团人形只要微微挣扎一下,悬在他头顶的剑便会落下一柄,将他直接从天灵盖扎个穿。 剑体落下贯穿之后,又会化成一缕缕浓烈的魔气,将此人身上的疮洞给再度填满。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分毫不敢动了为止。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黑团吃力地抬起头,却又因为动了一下而被剑体直接捅穿。 他不顾疼痛地大声叫嘶吼:“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告诉你他的方位了!!” “裴应淮,你不能言而无信——!” 裴应淮不为所动,漆黑的瞳眸中深不见底,站在他的身前,就这般垂着头望着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那你可能要继续祈祷他在阵中平安无事了。” 黑团几乎没有了什么生机,像是一团烂泥抽搐了两下 “你,你身为仙盟之首却言而无信,就不怕天道责罚下来,遭天谴吗?!”他的声音弱到已经听不见了,吃吃地笑了,“你这身修为,便是天道的杰作吧。” 他已经没了什么挣扎的力气,与其要被这般折磨,不如试着方式激怒他,一了百了也比这好得多。 裴应淮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眸光古板不惊,冲着黑团的方向稍稍抬起手,又是一缕缕黑色绸缎般的线条从他掌心流露。 他漫不经心道:“看起来你也是漏网之鱼,可惜了,还不能让你这么早死掉。” 黑团余光瞥见了这捋黑线,整个人浑身一震,随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被不断落下的剑体刺得嘶哑低吼,痛苦至极。 “你——你竟然!!”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在那一团黑影之中,隐约能流淌着血泪两只眼睛,猩红一片。 “裴应淮!裴应淮!你也有今天,你入魔了哈哈哈哈哈!!你入魔了!!!” “没想到连你,裴应淮,连你都入魔了!” 黑团嘶哑着道:“你就不怕牧听舟出来的时候,看见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吗?” “嗯?”裴应淮道,“什么模样?”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出发前的那一袭青山白袍,哪怕周遭一片虚无,他的身上也未曾沾上一点灰尘。清冷的月光之下,男人长身直立,清俊的面容上一片淡然之色,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入魔的特征。 唯独那双眸子中透着一股深沉的阴霾,像是被雾气厚厚地蒙上透不进一丝光亮,幽邃之中深不见底。 说话的期间,裴应淮指尖的魔气已经钻入了黑团的体内,分出一缕紧紧缠绕在他的嘴边,另外一缕则是化为利刃——将黑团直接一劈成两半。 惨叫声被吞没在唇齿间,裴应淮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将一小半的黑影吞没,最终融为了自己的体内。 黑团已经虚弱到再不能开口了,今日是距离牧听舟被幻梦阵吞没的第三日了,他被裴应淮揪出来折磨了也已经有整整三日了。 “我制造的幻梦阵迄今为止还未曾有人能出来过……不管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 他兀自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活不了,哪怕阵法被破开他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灵气落在他身上,持续又延缓地吊着他的命。 黑团:“……” “你最好不要留我一条命。”他道,“只要等牧听舟一出来,我的另一半也会跟着与我融合,你会后悔现在不直接杀了我的!” “说起来。”裴应淮漫不经心道,“漏网之鱼应该不止你一个。” “既然你能从法则的缝隙中逃出来,那我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不行?” “你说是吧,牧纹?” 是因为他。
第四十五章 牧听舟杵在原地良久, 垂下手,还是没有摁下那个凸起的石块。 他咬咬牙,转过身,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虽然不想承认, 但裴应淮确实说得不错。 他眼下的这具躯体的能力还太弱了, 即便这密室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但若真的遇上了一些突发事件,身上能用的只有几道符咒与那一道护身符。 算了,牧听舟一边按照原路返回, 一边想,情势还未确定,确实不该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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