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怕。”即墨笑起来,阎曈没有看他,也听不出他究竟是嘲讽或是其他。 “小朋友,我觉得你对法医这一行不太了解,每一位法医在面对尸体的时候,心理承受力都是有一个底线的,有些人的触发点是气味,有些人不能接受视觉过于冲击的,有些人不能碰到水尸,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接受眼睛被破坏的尸体而已。”阎曈说着说着,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即墨,这个孩子,似乎没有见过他恐惧过什么样的尸体,或者逃避过什么。 “不懂你怕什么,不过是一堆骨头与肉罢了,已经都不是人了。”即墨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一跃而起,走上前就扯下了蒙住裴承澜眼睛的白布。“呵,好漂亮的一对蜘蛛玉球。” 即墨刚想俯身仔细观察,却闻到了裴承澜尸体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子幽幽的暗香,这味道即墨无比熟悉,它曾经陪伴了他整个童年到少年的时期……那是他师父烟袋里,明庭香的味道。 即墨忽然就有些恍惚,那么多年前,他的师父,该有多大年岁,他如今知道的,是师父真正的年龄吗? “喂!小鬼!”阎曈看着即墨摘下防护口罩就去闻嗅尸体,猛地上前将他扯开。“他身体里全都是水银!你想死吗?!” “味道,不对。”即墨有点僵地被拉了起来,凝视着裴承澜的尸体。“不是水银的味道。” 即墨说着,从阎曈衣兜里抽出手术刀,沿着裴承澜的颈动脉利落地割下去,一路划到他的心脏。 像水银一样的液体慢慢从他割裂的血管中流淌出来,它们一遇到空气,渐渐蒸发成一团若有似无的香雾,而后溃散的了无痕迹。即墨脚腕上的小灯笼,突地将它旁侧的铃铛撞响。即墨的脸侧瞬间爬上了细碎的鳞片,就连眼睛也不知何时被迫地换成了翡翠流金的蛇瞳。 “这是怎么回事。”阎曈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担心。“这味道不是……” “是香灰,明庭香的香灰。”即墨抿了抿唇,咬着牙说。 阎曈刚想要继续追问,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一晚即墨厌恶的表情,便又觉得自己要说的话不合时宜,只能低声询问他。“对你有影响?” 阎曈话音还没落,一缕香雾飘散过来,瞬间他的双目一阵刺痛,变成了一片黑暗,他动了动耳朵,就听见了即墨那里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他在发抖,刚想开口,却有一种强大的困倦感袭来,而后就失去了知觉。 “他算计我……”即墨有些颤抖的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心口不断有细碎的鳞片往他的全身蔓延,他忍住身体内涌动的感知,扔掉手术刀。“那一对珠子,有问题……” 即墨凭着直觉朝着裴承澜的双眸摸过去,想要将眼眶里那双珠子抠出来,刚触碰到那一对玉珠,就被阎曈扣住了手腕,瞬间,那些淌满裴承澜血管中的液体流出的越来越快,即墨身上的细鳞像是潮汐一样一涨一褪,体内的血液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神经,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 “江谨,关闭尸检室和警局之间的气流通道,封闭尸检室的换气系统。”阎曈面无表情,冷静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利落脱去手上手套,转身到操作台点开通讯器说道。 “好。你们小心。”江谨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有什么事情立刻联系我。” “放心。”阎曈关掉了通讯。 “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即墨慢吞吞缩回刚刚伸向裴承澜的手,退到一旁,当阎曈松开桎梏他的手的时候,即墨身体中某些冲动的感知突然寂静了下来,他积攒了些许力气,刚想去说些什么,仰起头却发现阎曈的眼眸一片暗色,他背后的墙上,影子的左肩模模糊糊地跃动着什么,像是一小簇极为透明的火焰,若隐若现的燃烧着,即墨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我还应该叫你阎曈吗,或许,应该是,影子先生。” “你果然是被先生选中的人。”阎曈站直了身体,脸上扬起一抹完全不同于他平时的张狂笑容来,他轻轻抬起手,食指抵在唇边。“嘘……” 即墨看着这张已经熟悉的脸上,展露出了陌生的诡异,像是那个唱戏之人脸上的面具,即墨愣了一下,随即察觉什么似的朝着裴承澜的尸体望过去,只见裴承澜的身体在那些银色液体从他身体里完全挣脱出来散成烟雾的瞬间,极速地破败腐朽下去,最后变成了一摊枯骨。 “你在阻止我,为什么。”即墨没有着急,只有疑惑,他对裴承澜身上的秘密并没有太多执念,只是在灯中一面之缘,想着送他最后一程,如今怕是只能是送骨头了,但是他们这么做,反而激起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因为,先生不想让你知道。”“阎曈”无赖地掐了掐即墨的脸,明明看不见,却像是并无失明一般。“小朋友,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了,我们在那里等着你们,记住,千万不要选择变成裴承澜,他一辈子,都渡不过了。听话,去做一个人……” 扑通一声,即墨想被什么压制一般单膝跪在了地上,随即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像是身体脱离出去什么而倒下来的阎曈。明明只有两三句的光景,却仿佛是穿过一段厚重的时光,两个人身上都像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即墨嘴角溢出一丝腥甜。他深吸一口气,抓住阎曈死命摇晃。 “那鬼东西都滚了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即墨用尽了力气,无语地用脏了吧唧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着阎曈的额头。 “啊……”阎曈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抱歉……解气了吗。” 即墨明白他在说什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您的示弱可真是猝不及防。” 即墨觉得更加疲惫,他拨开阎曈,朝着门口走过去,一路将阎曈的衣服脱下来,简单粗暴的叠好,放在了一旁,身上只剩下贴身的里衣。 “我记得,你休息室里,可以洗澡的,对吧。”即墨赤着脚站在尸检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漫不经心地说。“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应该可以处理了。关于我的部分,明天会告知。啊,估计好长一段时间都会宣传不要封建迷信了吧,生意不好做了,这次多收点儿钱。” 即墨说完,猛地拉开尸检室的门,门口一直徘徊等待的陆微和江家兄弟,猛地将目光投射了过来,即墨背着自己的小木箱,用薄纸钱擦拭着手上粘稠的血肉。 “哥。”即墨看了陆微一眼,摆了下手,就往法医办公室走去。 “那我们先告辞了。”陆微欠了欠身,拎上江识示意让他去开车,而后拿上自己给即墨带来的衣物,跟上即墨。 江谨没来得及说什么,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转角了,只能等着阎曈出来。 “衣服给你放在门口,”陆微跟着即墨进了尸检室,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除味道的香薰也给你准备好了。” “好。讨厌的人果然死了都很脏。” 门打开,即墨伸出一只手将香薰拿了进去,混着刚刚纸钱凝结成的香粒,一起焚烧,浓郁的香气从门缝里四溢出来,即墨一脸疲倦地从里头走出来,快速换上衣服,就和陆微回到了自家店中。 郑元书和裴菀樱在即墨的房间里看着熟睡的小栀丁,见他们回来了,立刻起身。 “小墨,刚刚,楼爷爷回来了……”郑元书有些局促地看着他。“他说,他在戒室等你。” “我知道了。”即墨身形一僵,点了点头,将小木箱取下,慢慢放在自己床前的香案上,路过裴菀樱时,将一直藏在袖口的一颗玉珠快速塞进了女孩的手中,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话语极快地轻声嘱咐。“看蜘蛛的里面……”
第34章 34长生谜题 === 裴菀樱接过,快速将东西收进袖子,还来不及问什么,就看到即墨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戒室中,楼氏老人难得庄重地穿了一身绘制着太阳图腾的褐色衣物,一只手拿着鞭子,轻轻的掂量着,等待即墨走进来。 即墨叩了叩门,待里面楼氏老人应声,便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入,在房间中央跪好,趴伏在栏杆上。 “即墨,你我师徒已经十几载了吧。”楼氏老人慢慢踱步过去,站到了少年面前。 “是的师父,十四年了。”即墨仰起头,看着他。 “我喝了你的拜师酒,受过你的一叩头,给你立过规矩,教导一门手艺,告诫过你不要触及的界限。”楼氏老人甩开鞭子,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大概是为师,最后一次训诫你了,你终究还是纠缠进了这一团因果之中……这一次,为什么惩戒你,知道吗。” “血缘之脉,不结因果,已殁之人,勿行其说,世家之族,莫入纠葛……”即墨慢慢说出自己自己逾越过的界限,仿佛将被惩罚的不是自己。“这些,我都违背了。” “知道就好。”楼氏老人话音刚落,鞭子就狠狠抽到了即墨的脊背上。 即墨闷哼一声咬牙挺住,一时间,整个空间内,只有他偶尔痛得抽气的呼吸声,还有鞭子抽到皮肉的声响……一下一下的震动,即墨心口开裂,黑色的细鳞带着零星的血色,往他的伤处蔓延。 等到惩戒结束,即墨半个脊背都布满了细鳞,他踉跄着起身,却在看见楼氏老人沉默伫立在自己面前,像是尊凝固的石像,表情是悲悯的,仿佛卸下了什么固执又背负上了更绝望的包袱一样。 “师父?”即墨撑着低杆,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和不知名的恐慌。 “我要走了,孩子。”楼氏老人抬起另一只没有执鞭子的手,摩挲着即墨的发顶,就像当初拜师时,曾做过的一样。“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会收一个徒弟,还是个心思这般重的。可是你我的师徒情分,也就只能到这里了。你终究与我走不上一条路的,是人是魔,你自己去选择吧,别成为我这般的……” “师父……”即墨不自觉的用手勾住了楼氏老人的衣袖。 他们师徒,纵使总是有诸多秘密瞒着彼此,纵使如今已经开始各怀心思、相互算计,即墨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分离。有师父在,他闯祸有人兜底,被人威胁有人帮他筹谋反击,他越线有人教他规矩……即墨泪水糊了一脸,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你该长大了,不能这样下去。”楼氏老人粗糙的手掌擦去了即墨的泪水,又像小时候每一次发现被欺负排挤的他一样,拿出了一块手帕,打开,里头是一大块麦芽糖,喂给他。“我也该去做我想要做的事了,我已经停留太久了。” 楼氏老人终究拉开了即墨的手,为他披上了一件外袍,缓缓往门口走去。 “师父!你后悔了吗。”即墨在楼氏老人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忽然开口,即墨知道,自己身上携刻的愚民之书,是楼氏老人发现之后,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嫌隙也由此开始。“您本来有捷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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