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永远和少爷在一起!” “我不想要这个女儿,如果她是个男孩就好了……” “为什么我要嫁给一个烂人。” “我想让我的爷爷活过来……” …… 所有环绕灯珠的长廊上开始出现各色半透明的人影,民国的长衫、清朝的旗装、明代的襦裙……他们直勾勾地凝视底下的三个人,面容露出着如出一辙的慈祥微笑,像是庙里雕刻的观音,诡异却又感觉不到恶意,反而更像是怜悯与等待你受苦似的。 珠灯轻轻摇晃着,灯笼中摇曳着微弱的火光,鳞次栉比的牌位环绕在石棺周围,即墨猛地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迦叶若火将石棺灼烧地放开了对即墨的桎梏,褚庭和阎曈两人连忙将即墨拉在身旁。半空中忽然垂落下几条珠链,攀上了他们的头顶与肩膀……
第26章 26游园惊梦·中 = 珠链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冰冷与坚硬,反而像是女子柔软的皮肉带着温凉的温度,如僧人抚顶一般轻轻落在他们身上,动作透露着一股子高位者对于低位者的包容与慈悲,可是不知为何,即墨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种暗藏在这善意之下的贪婪与阴私,像是那么多年中无数月圆之夜里游荡在祠堂外的那些数也数不清的幽魂,它们并非坦荡出恶意的那些恶灵,却仍旧妄图觊觎一些自己都遗忘的东西,因此无穷无尽地徘徊。 珠链轻轻地越过他们的肩膀,将其上悬挂的三个晶莹剔透的六角宫灯放在他们手中,灯笼里有微弱的火苗在跃动,半透明的灯罩倒映着他们的脸,却又隐隐约约浮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即墨看着手中的宫灯,上面浮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而他的脑海中慢慢出现祠堂的场景:浓稠的血液,不断跃动的各路神兽、图腾,流光溢彩的织锦,开膛破肚的女人,面若冰霜的女子,双目皮肉虬结的老人,面刻图腾的苗疆人…… 那些深藏在即墨记忆里最黑暗的东西,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迭,勾引出了他埋葬良久的诅咒。如果那个女人活着也受这些苦就好了,那个不管不顾就开膛破肚让自己活下来的女人,还有那些擅自将他强留的人…… 阎曈没什么表情,只是整个人有些呆愣楞地盯着灯笼,上面倒映着一团漆黑的影子,似乎还朝他露出了一个谨慎有礼的笑容,他手默默握拳,而后僵硬地抬起了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他的愿望则是曾经肮脏的放在黑暗里都会被嫌弃的恶心。 而褚庭却漠然的像是在打量一个要拍卖的死物,皱着眉观察了一圈,最后淡然地将它放置在地上,嫌麻烦似的叹息。 “大概那个女人会怪罪我了,好不容易修好……” 话音未落,褚庭便抬起脚一脚将那灯笼踏碎,骤然碎裂的清脆声响,让即墨和阎曈突然回过神来。即墨转过头凝视着地上碎裂的残灯,里头火扑朔了一下熄灭的彻彻底底。感受着慢慢从头顶和肩膀撤下去的珠链,即墨忽然就明白那些灯笼里头跃动的火苗都是什么,那都是人的魂火。 这个盛大的珠灯,是由所有游荡在回廊上的人供奉着的魂火亦或者说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才保持着强大的生命,以至于去支撑起如此复杂的空间。 “啊……” 三个人的脑海里仿佛听见了一声叹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遗憾和可惜。珠链缓缓回归远处,所有的灯笼瞬间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那些营造着朦胧氛围的光团在珠链退开的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这个空间真正的面目开始显现了出来。肃穆的烛火,望不见尽头的牌位碑林,高高悬挂的白绸,失去光泽的雕刻,已经剥落一部分失去面容的壁画神像…… 珠灯正中央慢慢地有雪白的灯笼垂落下来,灯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风景与人物,可是面容却在这灯笼缓缓转动的时候不断更迭。这个庞大的珠灯以睥睨的姿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 “裴家世代都是方士出身,行善诸多,作孽也不少,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以来,裴家一直都是家风严苛著称于世家之中,有几十年甚至是到了残酷的地步,作风残忍狠绝,行事也开始斩草除根,帝王仁心,御赐定魂灯,上书……” 褚庭仰着头,慢慢叙述着。 即墨却看着他,将一旁想说些什么的阎曈拉到了身后。 “你不是他,你是谁。”即墨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绿色,金色竖长的瞳孔反射着危险的光泽。 “裴家家志,可不是谁都能知晓的,更何况是这般说辞!” “映叶她,不过是败给了执念。”“褚庭”回过头,没有回答即墨的质问,反而上前摸了摸即墨的头,还没碰到就被即墨啪一声打开,但他没有生气,目光有一种包容和温厚,而后仰起头看着这珠灯盛大辉煌,感叹。“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褚白?”即墨眼眸垂下一瞬,而后迅速抬眼,试探着问。 “我觉得,你应该叫我爸爸。”他笑了笑。 “你怎么在这里?”即墨并没有放松警惕。 “我跟着小庭进来的。”“褚庭”淡淡的说,语气流露出愧疚与心疼。“我来找映叶,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那女人也朝着这鬼东西献祭了自己的魂火?”即墨抓住了重点。 “不只是她,还有你。”“褚庭”面容带着愧疚,凝视着即墨。 “呵呵……”即墨嗤笑了一声。“垃圾东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即墨说着,从木箱中抽出一张雪白的纸钱,反手就贴在了“褚庭”眉心,纸钱瞬间燃烧,一抹沁着黑色的流絮的雾团从褚庭身体飞速逃出,被即墨一针钉在地上。 “小爷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即墨说罢指尖凝结出一黑色的图腾猛地将他吞噬了下去,而后收归于即墨小木箱里,困于里头安放的博山炉之中,他身后的阎曈则快步走上前,接住了恍惚的褚庭。 “我被算计了。”褚庭黑了脸,朝着两人张开手掌,他的食指指尖上,有一道细微的伤口。“老管家从来不会忘记锁上宗祠的门窗,除非……” 褚庭回忆着进门时,老管家突然在自己迈门槛时候伸手扶了自己一下,被他袖口掉了封的袖扣针刺伤了手指,当时没在意,还笑老管家居然难得糊涂了,老管家也笑眯眯地应和自己老了。本来温馨的场景,此时想来遍体生寒。 “他是故意的。”阎曈接过话音,打断了褚庭的回忆。“也就是说,我们能进来,就是裴家的一个局。” “我不明白。”褚庭恐惧从心头褪去,而后翻腾的是无法理解裴家此行的怒火。“算计我也就罢了,可是墨墨是裴家的血脉,他们难道这都不顾吗?!” “陌生的一个血脉,和私生子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即墨欲言又止。 『……这血脉已经被稀释的极为淡薄了……』 阎曈看着即墨头顶上缓慢出现又散去的“弹幕”,不自然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所以裴家筹谋到这般,就是想利用咱们几个做些什么?” “他们筹谋的匆忙,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破绽,更像是一种临时起意。大概是因为裴映叶的魂魄,迷失在这里了吧,而能找到她魂魄的步摇,被送回来了。”即墨冷静地轻声分析。“刚刚寄身在你身上的那个魂魄说的话真假参半,但有一句话应该没有说谎,裴映叶和珠灯做了交易,并且献上了魂火,但是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 “你的……并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奉献了魂火,所以映叶阿姨也才因此惨死?!”阎曈看着即墨白的不像活人的脸,死亡两个字怎么都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一个未成形的肉团,怎能比得上她的爱情。她本就不欠我,但是她对不起我,她擅自决定了我的生死,所以如今我再讨厌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了。”即墨嗜破手指,将自己近乎冰凉的血液抹在褚庭和阎曈两人的百会穴处,以血防止他们的身体再次被侵袭利用,而后没有表情地朝着珠灯上回环的无数回廊看过去,仔细地观察珠灯整个的布局,丝毫不在意自己还未出生就被献祭。“亲情、爱情、恩情、仇恨、家耻……所有强烈的情绪,成为了这个巨大珠灯的养料,但这种东西,没有神性,它所能许诺的东西,能完全实现吗?” “你的意思是……”阎曈忽然眼皮一跳。 “比如……被许愿复活的人是活过来了,可是那个活过来的壳子里装的,还真的是那个人吗。”褚庭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一字一顿地说。 “里头的芯应该在他复活的那一刻,就不是他了,回来的是这个珠灯自以为是的慈悲与施舍,亦或是另一种交易也不得而知。毕竟,这个东西,掌握着那么多的‘人质’,不是吗?”即墨说着从褚庭手中拿过了那个盛装步摇的木盒,打开,将器灵凉枝强行唤醒,用食指的一滴血注入她的眉心后,用族语轻声咏唱。“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血脉召唤之令,以器灵之契订为载,追溯其主,查落真魂。” 水银般的光点出现在二人中间,片刻后便在凉枝身下绘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啊!” 凉枝嘶喊了一声,身体不自觉颤动,仿佛是在反抗着些什么,两张面孔在她的脸上粗暴地争夺着,最后,她绝望闭上了眼睛,跪倒在地上,神色有疯狂变得恬静,手臂自然地交叠在胸前。一抹红色的丝线自她心口涌出,飘忽地往珠灯上探寻着……
第27章 27游园惊梦·中下 === 红线扯着一个女人,将她从血红灯笼里头拖拽了出来。 是裴映叶。 她一双灵动的双眼已经带上了狠辣和浑浊,和即墨记忆里那个开膛破肚的女人没有很大的区别。她早没了年幼时的伶俐机警,她已经疯了,或者说,已经疯了很久了。 “真没想到,裴家居然会放人进来了。我没看错的话,你是当初阿白领回来那个孩子,你是阎家那个从小就鬼里鬼气的那个小子,你……不人不鬼的怪物。”裴映叶轻轻落脚在一块牌位边上,语气淡淡的,手指逐个指过褚庭、阎曈和即墨,不伦不类的,像一个饱经沧桑折磨得囚犯,已经是一块捂不热的寒铁了。“怎么,费力气把我弄出来,不就是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吗,见了面没话说了?” “你死在乌梢,可是魂魄在这里,为什么。”即墨将小木箱背好,丝毫不在意地抱着胳膊走上前,打量着她。“看你这状态,你在这里吞魂了?” “不愧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裴映叶嘲讽地笑了笑,而后似乎炫耀一般吐露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你连我的肉身都扣在镜子中了,还在乎我干了什么坏事吗?有些时候,想要存在,就必须抛弃道德,沦丧掉自己的人性,神都是如此,欲望到了极致,便是无欲无求。我是献祭,但不想送死,魂魄被窃,我就去抢别人的,这就是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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