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善弄权术的人,只要暂时避避风头,总能顺利回到原来的权力圈的。只是下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既然没被革职,就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似乎是谁笑着这样说。不知该说是调侃还是嘲笑的笑声爆发开来,打扰到了当时正心不在焉地盯着课本,思念长久未见的恋人的梅可萱。 空气里弥散开淡淡的、玫瑰花的气味。 那大概是傅春来的信息素——这些惹人讨厌的Alpha,总会有意无意地用信息素宣告自身的存在,像随地撒尿的狗一样无赖。 “是吗。”梅可萱起身,合上书,径直朝着走廊里走去,“那你绝对是我讨厌的类型。” 她离开教学楼,朝着小花园走去。 教室里沉闷的氛围让她不适,傅春来说出的像是蕴含着某些暗示和欲望的话语,也让她浑身不舒坦。 她想起温演珍爱的那位宝石同学。那人大概同她一样,被人注视和用眼神侵犯的瞬间,都会萌生出难以抑制的烦躁感和恨意。所以温演有时无意识的行为,才会招致他的不满。 就这样正出神,梅可萱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稳住身形之后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是被一只身体刚开始腐烂的小鸟绊了一下。 大概是最近天气渐暖,它因为逐渐蒸腾起的炎热一时晕厥,从枝头跌落,就再也无法醒来。无数蚂蚁在它的尸身上爬来爬去,密密麻麻,漆黑一片,像是乱码。 一阵风拂来,吹乱了梅可萱的发丝。她抬起手,整理鬓边的头发。 一只紫褐色的蝴蝶落了下来,直直地扑在死去的小鸟被血染红的胸口。然后扇动着翅膀,触须一点一点,在风中微微颤动。 曾经的某个午后,蒋茉莉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趴在梅可萱的桌子上,昂着头,眼睫毛被金色的光线照得亮晶晶的。 「……有的时候,蝴蝶会停留在死去的动物身边,小梅,你知道为什么吗?」 「蝴蝶居然也食腐啊……」 「蝴蝶成虫是蜜食性的生物,但偶尔也会吸取动物尸体内的液体,来补充花蜜里高度缺乏的无机盐和蛋白质。」 「仔细想想,有些恶心呐。」 「……我倒是觉得,那样的场景稍微有点残忍又凌厉的美感。这样美丽的东西,代表的却是掠夺、腐烂和死亡。感觉很适合画成花,或者艺术品的灵感来源之类的?」 蒋茉莉捧着脸,嘴角的酒窝因为那个浅浅的笑容而显现。 蒋茉莉抚摸着她的面颊,忍不住轻柔地吻上恋人柔软的嘴唇。 「是吗?只要你开心就好。」 * “这样的季节,蝴蝶都变得多起来了啊。” 李岩看向凌存家养在阳台上的植物,和植物周围纷飞的白色蝴蝶,感慨道。 ——今天是周日,他是来找凌存拿凌存特意写给王率的笔记的。恰巧竞赛组的老师和成员也都聚集在凌存家,继续探讨整理可能出现的题型。 “蝴蝶很漂亮……但我讨厌夏天。”前来开门的周濛把拖鞋放在李岩面前,“进来坐会吧,我猜你今天应该不会直接去找王率。外面那么热,还是别去晒太阳比较好。就算不晒到中暑,浑身都是黏黏的汗液也会很不舒服。” “好。”这不是李岩第一次来凌存家,以前考前突击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经常聚在这里或是家庭餐厅,“今天只有你和凌存吗?” “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虽然是疑问句,周濛的语调却变得活泼了一些,听上去心情不错,“竞赛队伍的其他人也在……还有老师喊来的外援。我们之前都见过,那位姓霍的律师先生。他当年就是因为竞赛国奖,才能加分保送去TOP1高校的。” ……只是正儿八经的学习会而已。 和他预估的没什么差别。 李岩想。 周濛已经没机会了……和凌存。凌存的目光完全没落在他身上,过去没有,现在也不会有。 高中毕业以后,这两个人就会像是短暂相交的两条直线,走向截然不同的分歧。 而高中毕业前的这段时间,是周濛和凌存最后能够一起相处的日子了。 说起来……那位姓霍的大律师先生,是不是也和周濛一样,对凌存怀抱着一些特别的心思呢? 先前那枚名为“炽日”的、昂贵的胸针,似乎并不适合成为朋友间或是前后辈间的礼物,而像是送给恋人的……某种真挚又坚硬的誓言。 李岩是个对别人的情绪很敏锐的人。 和王率不一样,他经常能够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观察出人心情和遭遇的微妙变化。 邻座的女生忽然换了穿衣风格,从糖果到森女,他立刻意识到她暗恋的人或许是前座的文艺少年;经常聊天的朋友给他发来可爱的小兔子表情包,风格和之前的完全不同,他便立刻意识到这位渣男朋友又换了新对象…… 之前修学旅行时,当他发现凌存居然肯把外套借给温演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温演对于凌存而言,是不同的。而后续半夜拜访时的见闻,更加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凌存所怀抱的那种感情,即便称不上「喜欢」,也绝不是毫无波动。 进入房间后,李岩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下午好!” 霍劲羽的目光从凌存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你好。” “霍律师今天休息吗?” “对,正好没什么事,看见张老师发信息问我能不能来帮帮忙,我就过来了。” 霍劲羽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现在的孩子真不容易啊,连竞赛的难度都比我们那个时候难上一些了。里面有些题目,我连思路都没有呢。” 凌存冷不丁地开口道:“但是,你还是全部都做出来了啊。” “不用谦虚啦霍律师!”李岩盘腿坐下,“你可是咱们这块儿的名人呀!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传说级的level……” 凌存把桌子上的黄皮笔记本递给了李岩:“喏,给你。记得跟王率说,叫他多复习生物遗传那块儿我给他圈的知识点,他上次做的小测卷子错成筛子了。” “收到!”李岩接过,“我蹭会儿空调就走哈,你们学你们的,把我当空气就好。” “你要打游戏吗?我房间可以借你用。”凌存起身,带着李岩上楼,“书柜上的东西不要动,其他的随你,睡觉也可以。” * 温演的周末,是在早上十点多才开始的。昨天放纵地、几乎机械式排解压力,打枪战游戏到半夜,才勉强找回了一点儿平日里生活的状态。 和柳真的谈话让他一瞬之间意识到了生活隐含的、并不体面和光明的一角,而黑暗的东西总是令人战栗和满背冷汗。 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温演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他拉开窗户,深呼吸了几下。一抬眼,竟然看见霍劲羽就站在不远处的凌存家的院子里。 ……他为什么会在周末出现在凌存家里呢? 霍劲羽摸索着胸口的口袋,习惯性地拿出一支烟,还未点燃,似乎是惊觉自己正站在讨厌烟味的凌存的家里,遂放弃,手指用力地摩挲了几下嘴唇之后,便转身折返进入凌存家中。 温演那阵温吞绵软的睡意一下子褪去了。 他往外探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因为角度问题,什么也看不清。 最终,纠结几番之后,他还是换上一身普通的衣服,戴上口罩和帽子,快步走向凌存家门口。 透过栅栏和玻璃,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人竟然是周濛! 因为角度问题,温演无法将房间里的一切布局和人员尽收眼底。 在确认屋内的人数超过五人后,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却又看见周濛抬起手,捻走了落在凌存发梢处的一小片花瓣,笑着放在了凌存的掌心中。 明明知道,周濛那样的人,在试图强迫凌存标记他的时候,就已经在凌存心中三振出局了……可还是会感到嫉妒和恐慌。 因为无论如何,此刻坐在凌存身边的、在高考前三个月里时常陪伴着凌存的人是周濛,即便他拿不到入场券,也至少在观众席。 可他好不容易才缩短的、和凌存之间的距离,在那次公园谈话之后,一瞬就被拉开到了难以忽视的宽度。 无助感和控制欲像气球般膨胀,像蜘蛛一夜之间织出的、硕大的网,却只能在空气中飘摇,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宝蓝色的蝴蝶用力地扇动翅膀,即将挣脱蛛丝的束缚,奔向独属于它的热带雨林。 而蜘蛛只能躲在草丛的叶片之下,祈祷即将来临的暴雨,不要将它辛苦编制的巢穴彻底击溃。 * 下周一返回学校的时候,温演一拉开门,就发现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发生什么了吗? 可当他将疑惑的视线反投回去的时候,大家却纷纷错开目光,仿佛害怕沾染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 直到他在座位上坐下,才有人举着手机,仿佛不怕事大一般问他:“喂,温演,论坛上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情?” 学校的匿名论坛——一个像是装满了各种糟糕透顶的发泄呕吐物的垃圾场。 但偶尔,里面也会出现一些足够搅动满城风雨的八卦。 比如,多年前山火事件失踪的守林人陈靖再次回到了小镇。 比如—— “你初中的时候差点被排球队的教练侵犯的事情啊?” 拿着手机的男生,脸上露出了怯生生的、又夹杂着幸灾乐祸、期待、紧张和溢满恶意的身躯。 “还有你小时候也被守林人带上过山里的那间小屋的事情。报纸上的匿名小孩是你吗?那把烧掉了半座山头的火是你放的吗?” 赤裸裸的、仿佛锃亮的屠刀在砧板上挥动劈砍的响声。 “……回答我嘛!只是一些八卦而已!就算是假的你也说一声嘛——不要不说话!说起来,原来Beta男性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吗?我还以为只有Omega会——” 令人头皮发麻,也令人牙酸。 “够了!” 坐在温演旁边的李岩忽然出声呵斥道,原本乱糟糟的、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了吗?论坛上的谣言很少吗?难不成每一条发出来的都是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值得你去这样恶意地戏弄攻击一个相处了好几年的同班同学吗!” 振聋发聩。 那个起哄的男生没想到李岩这样的阶级上层人员竟然会为了透明人温演出头,一下子乱了阵脚,变得肉眼可见的慌乱。 “……我只是问问嘛,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辟谣才来确认的呢?为啥非把我想得那么坏啊。而且就是因为有疑似视频,我才好奇的啊,又不是故意来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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