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真在刘娟之前交往的恋人,大多是明艳照人的倨傲美人。她们不在乎男人的钱和地位,只是想得到一片不会拒绝自己任何要求的温柔乡。 ……刘娟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但内核是不同的。 她向往自由,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所有人对她来说都只是过客,只能留住她一时,不能留住她一世。 毋庸置疑,她是爱着柳真的。不然不会在婚姻已经破裂了一次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和一个新认识的、比自己小很多的男人订婚。 但也就止步于订婚——正式踏入婚姻的殿堂,必须在她真正想要那么做之后。 柳真不急。他爱刘娟,就爱在她是一阵自由的风。 风不会束缚任何人,因而他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他梦寐以求的尊重和轻快。 想到这里,柳真的眼前浮现出刘娟明媚的笑容。 他嘴角勾起,沉浸在自己每日满溢的小幸福里。视线落在显示屏上,却没有注意到温演忽然阴沉下去的脸色。 柳真提到的关系破裂,对等到温家过往的生活里,就是刘娟和温良离婚的那天。 温演的心情一下子如同撞到冰山的船一般覆没,并非因为这已经过去许多年的离婚,而是因为脑袋里因为关键词而隐约浮现的、「不存在」的记忆。 明明印象里,不论是温良还是刘娟,都是洒脱且无所谓地解除了婚姻关系。 可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会一闪而过温良在阳台抽烟,满脸愤恨的模样呢? 温演很确信,他从来没看到过不羁的温良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一闪而过的记忆里,那双与自己相像的眼睛里分明沉淀着深深的愤怒、恨意和痛苦,让温良看起来像是一簇正在静静燃烧的火焰。 ……那画面实在太过真切。 简直像是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 “小演,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温演遏制不住那种颤抖的心情,下意识地抓住了柳真的手,问道:“我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 “诶?”柳真显然会错了意,“小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戳你的伤心事的……” “不是那个,我没有在怪你。”温演咽了咽口水,仿佛在畏惧即将被说出口的事实一般,“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太小了,直到现在我都以为他们离婚是性格不合。但是,总该有个导火索吧?导火索是什么……我并不了解。” 柳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积蓄起的愁容,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慢吞吞地解释道:“因为,温先生他好像曾经用比较过激的手段挽留过娟儿,但娟儿没和我详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小演,你的印象里,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没有。”温演的脸色变得发白,“……其实,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不怎么着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 “想来也是,那样的事情,为人父母,也不会想让孩子知道。”柳真深吸一口气,“小演,如果你深爱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你——或者说,和你之间的爱逐渐冷却,转而投向事业或是别的东西,意图离开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是个设问句,温演却听明白了柳真的意思。 他是温良的儿子。 这意味着,他的身上流着和温良相同的血,继承了这个男人的基因,性格的一部分也是父亲的延续。 即便孩子是父母的杂糅产物,他身上肯定会有更像刘娟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从外貌到性格,受到温良的影响更大。 假设凌存爱上了他,和他结婚,然后孕育孩子。但却在婚姻持续不到十年的时候,爱意冷却。就算没有喜欢上别人、只是想要离开他的话—— 这样的事情,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让温演感到窒息了。 永远得不到,和得到后再悲惨地失去,两者带来的痛苦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 『把他关起来就好了。』 “我会……把他关起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不能接受他就这样离开我,和我一刀两断,即使我更想目睹他的自由。” 温演缓慢地吐出足够使人恐惧到战栗的话语。 『爱是能够培养出来的东西。再不济还有斯德哥尔摩情结不是么?只要环境够绝望,再倨傲的人都会为了生存低头的。』 “那种事情不行啊……他不能放弃我,不能离开我。最极端的情况,我大概会把他关到重新爱上我为止吧。” 即便、只是个假设。 即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凌存没有爱上他,他也没有把凌存关起来的权力。 但是、但是。 光是思考一下那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就诱发了他强烈的不安感和焦躁心。 魔鬼的声音在他的脑内回荡着,和他吐露的话语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看,骑士先生,你明明这么想伤害他。』 “……所以,这或许也是温先生的答案吧。” 柳真忧心忡忡,即便知道现在的温良早就不是过去的温良了,刘娟也早已原谅了温良的过激行为,两人恢复成了友人关系,但还是真诚地担忧着温家的现状。 温演的脑袋则乱成了浆糊。 因为柳真提出的假设——这可怕的代际传递宛若一颗落入湖心的石头,激起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千层浪潮。 长时间同时人间蒸发的父母,只有阿姨的空荡客厅,爸爸偶尔会露出的灰蒙蒙的阴翳神情,还有妈妈脖颈处若有似无的淤青。 所有被有意无意忽视的细节,那些应该被铭记的碎片,都在此刻串成红线,将温良和刘娟处心积虑隐瞒,只为了给温演维持一个虚假的、到达了及格分童年的种种举措,都击落成满地尚带余温的灰烬。 可笑的基因啊,总会在这样奇怪的地方露出马脚。 所谓的「和平分手」「性格不合」只是粉饰太平,隐藏在幕布之下的,是无法被忽视的暴力与强迫。 ……即便无论是温良,还是刘娟,都不想看见事态坠落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所以,他们离婚了。 把不幸扼杀在了摇篮时期。 『可是——』 『你的「欲」膨胀了整整十年,还能够和他们一样扼杀在萌芽期,及时止损吗?』 魔鬼拢住了温演的脖颈,如是柔声如蜜道。 * 那一天,柳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温演家的。 对方如同魔怔了一般坐在床边,低头不语。无论自己怎样柔声关怀,都无法触动对方半分。那个瞬间,温演变成了黏稠如胶的一潭死水。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柳真打开灯,看向桌上尚未完成的扑克牌主题的陶瓷制品,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某一次温演在这里学习宝石工艺的时候,曾经对自己这样说过: 『我啊,其实是个很恶趣味的人。小的时候无聊,总喜欢用扑克牌或者麻将块搭高塔。在搭到顶端之前,它如何坍塌歪斜,我都会耐心地一次一次重建,直到我成功搭成为止。但是,就在最上层建成的那一刻,我连完整的一眼都不会给它,而是用力挥手,一次性将它推倒,彻底毁掉。』 『那个瞬间,实在痛苦又畅快。』 『仿佛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实现这短暂一刻的毁灭一般。』
第49章 污浊了的悲伤之中。(2) * “《代际传递经典案例分析》……可萱,你在看这么深奥的东西啊。” 二中的高三一班,打扮时髦的女同学歪头,好奇地凑到了梅可萱竖起阅读的书前。 “稍微想了解一些心理学的知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梅可萱平静地回答道,“怎么了吗?” 暖色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丛和薄薄的玻璃,落在她深色的发丝之上,留下一连串亮色的光斑。 “没有没有!” 女同学看起来对梅可萱颇有好感——梅可萱抬头,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她是个Alpha。 “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心理学一听就很复杂,像我这样的笨蛋完全搞不懂呢。” ……该说是傻人有傻福么? 梅可萱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书页边缘划着,险些把手指割破了。 岌岌可危的指尖正泛着微妙的、但还不至于破裂的小疼痛,让她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和理性,将那些从内心喷薄而出的刻薄话语,硬生生地截断在喉咙处。 梅可萱讨厌和Alpha相处。 这群仿佛从出生开始就自带一层“高等”光环的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危险又充满冒犯意味的光。像是藏匿在高高的草丛间,紧盯羚羊,准备随时发动进攻的凶猛猫科动物那样。 她是Omega没错,但她不想被任何人狩猎。 “没什么了不起的。”梅可萱低下头,盯着蒋茉莉亲手给她做的书签,想要转移注意力,“……只是我很闲罢了。” Alpha少女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自然构成了一种隐秘的冒犯,甚至从不远处扯来一张椅子,并拢双腿,乖乖地坐在梅可萱旁边,探头去看书上的内容。 像是被小虫子啮咬一般的不适感,缓缓升腾了起来。 梅可萱蹙起眉头。 Alpha少女则是完全无视她的表情,一字一顿地朗读着书上记载的内容。 “……少年A的父亲对母亲持有过度的占有欲的控制欲,这构成了母亲逃离行为(离婚)的基础逻辑。因而,少年A的潜意识里,认为父亲的爱,以及和父亲相似类型的爱,都是失败的,会被心爱之人拒绝的。他因此习惯性地排斥用这种方式建立亲密关系。” “现实中,在遭受重大占有行为的失败后,人遭受的创伤会很容易转化成两种比较极端的行为模型:强行控制和过度放松……” Alpha少女昂起头,对着梅可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真的吗?强行控制我还能理解……毕竟人都不想自己最爱的人离开吧。可为什么会过度放松呢?那不是亲手把最喜欢的人往别人怀里推么?会那样做的,只有傻瓜吧!” 她凑近了些,偏浅的瞳色在日光下泛出亮晶晶的光泽。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把那个试图逃离我的爱人牢牢捆住。就算她会因此讨厌我,我也不会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Alpha少女似乎意有所指。 梅可萱的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 傅春来。 她从不会刻意去记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的名字。实际上,高中三年,她甚至没记全班级里所有人的名字。 傅春来是高二下学期才转学来的。梅可萱无意间听班级里的人讨论八卦的时候说起过她,她家里好像是权贵阶层。是爸爸犯了事,才被暂时下放到这个并不繁华的地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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