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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风尘

时间:2024-02-29 09:00:12  状态:完结  作者:琉璃夭

  “张秘书?”季沉漪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一遍,筛筛选选,导出相关情报,嘴角不由得往下一撇,“是张岩吧。”

  “是他。”盛明烨显然不奇怪他的态度,“他升到大帅秘书以后很会做人,隔三差五到处送人东西,司令部和军总大楼人人都有份。”

  “自然,要是他不会这套,估计现在还是阶下囚,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盛明烨笑了一下,“他口碑下跌得这么厉害?……我记得早年间他还是瑞红一带的英雄人物,登报骂洪派的那几篇文章人人都会背上几句。”

  “教我念书的先生曾经说过,舞文弄墨自古以来的一大作用就是粉饰太平。”季沉漪冷哼道,“要不是他投靠盛大帅,把瑞红镇拱手出让给盛系一脉修建马场练兵地,怎么会有数百村民流离失所、冻死饿死的惨剧?他当初凭借批判洪派党羽得尽人心、当上镇长,不过几年光阴,自己就开始作恶,尤其是上位到沪城以后,敛财伤民的不少条例都是他的点子,真是可笑。”

  盛明烨沉默了几分钟,说道,“别看他当下这幅样子,从前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左,在东扬大学历史系读过几年书,很激进,为此吃过不少苦头。”

  他又笑了一下,但这笑容与几分钟之前那个已有天壤之别,“我第一次见他,他还在洪上将的监狱里,你猜他见我第一眼说了什么?”

  “什么?”

  “他以为我是洪上将的说客,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言辞暴躁,说就算立刻撞死也不会给洪派写文章美言,就算我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也休想让他拿笔写违心之句。”

  盛明烨的语调里甚至有淡淡的怀恋,“很难想象,对吧?现在他每个月都在军报上刊不下千字的长诗盛赞大帅军威,这就是现实。”

  理想主义者终于卑躬屈膝,自由主义者自囚牢笼,浪漫主义者低入污浊,所有的清高、野望、热爱,混为烂泥中的一滩;所有主义最终指向同一种意义,就是活下去。没有任何别的选择余地。

  “盛大帅故意将鸦片散播入瑞红镇,还设下赌坊酒坊,不加门槛,人人可进。”他继续说道,“老张的儿子是第一批染上瘾的,有天抽多了,还喝了酒,病上加病,看太阳像火堆,把蚂蚁当怪兽,提着刀先把自己娘亲砍死了。他还有一个小女儿,那天本来说好要带她去集市上买新衣服,老张临时去村民加帮忙收谷,把女儿留在房内,他走得急,插上门就跑了,以为过一会儿就能赶回来。等他再打开门,看到自己儿子正躺在小女儿的尸体旁边烧烟筒,那之后就变得有点儿不对劲。没过多久,他有个老乡声称在港岛那边见过他失散多年的兄弟,收了他变卖家产得来的路费后铺盖一卷人间蒸发,连根柴都没给他留。他资助过的村民嫌弃他儿子残杀亲人、成天犯烟瘾疯疯癫癫的,只肯出借马厩给他们,恰好遇到那年暴风雪,还没出小年人就没了。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小事……骆驼不是被一根稻草压死的。”

  他一直往前开,车身掠过重重屋宇,穿过树影与阳光,穿过人声与风声,街面嘈杂,车内却寂静,这反差很难让人不感到孤独。

  “我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彻底绝望的。”他说,“大概是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然后某一天,轰的一声,就彻底全垮了。我不想为他开脱,我只是……”

  “我知道。”季沉漪淡淡道,“没有人有资格评判。”

  “也许有吧。不过至少也是几十年或者一百年后了,从书里,从传记里。”盛明烨说,“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不重要了。”

  “说不定你会长命百岁呢。”

  “干嘛这么咒我。”盛明烨笑,“活得太久又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呢。”季沉漪这次却没有和他一起笑,“总不会一点好事都不发生吧?”

  “倒是发生过几件。”

  “是什么?”

  “等你请我吃宵夜的时候再说。”盛明烨踩下刹车,抬抬下巴,示意他朝右边看,“到了。”


第十七章

  小公馆名字里虽然有个小字,这形容却十分名不副实,在恭乐路附近的一众西式洋楼里显得扎眼且突出,不仅仅是因为那座既宽敞又阔气的凿出两尊天使像的大铜门,每次开阖时都会发出异常响亮的动静;更因为它直愣愣地高出一截来——最顶上一层根本没有住人,但灵隐寺的空尘大和尚替盛连山算过了,三花相汇、辟邪开泰,这栋楼阴气重,修成双数不吉利。至于窗户上缠的铁丝倒是不怎么引人注目,原因无他,这一片十座公馆里有半数都这么干——这里离恭乐路很近,可食肆酒楼少,住户也不多,清净幽闲,达官贵人的别室多半就安置在这种地方。光是五百米内就有另外两位军官的偏房,何部长的房子更是直接买在斜对面,每周一散会以后好几辆车从军部直接开过来,大家心照不宣,同僚当得如此知根知底、狼狈为奸,对紧密合作良好共事关系有利无害,连吃饭的时候少瓶醋都能去隔壁借一碗。沪城人把这条路称作“小花街”,这“小”字与小公馆的“小”字起同一种作用,并不是修饰尺寸,而是对登不上台面的暗暗鄙夷。它的路旁也并不种花,花都开在院子里,厅堂前,路人无缘得见,仅供女主人们短暂地欣赏那些与自己一样娇艳欲滴且盛开时段有限的名贵温室产物。

  类似的小花街还有好几处,盛连山当然也不止有这一座公馆,它们负责生产茶余饭后桃色新闻与悲情故事供普通人进行无伤大雅娱乐,满足自己某种对上流的窥探欲望,并借此心满意足地顺势忘记大部分生活中真实的痛苦与不公。是以盛连山一群人对此衍生出的各类风月故事并不很在乎,甚至颇有些乐见其成、自以为傲的意味,越是强迫越是昭彰自己权威赫赫。只要铁丝一拦,阻断无数痴男怨女效仿文君红拂,其余的莺莺燕燕事件一律当做锦上添花彩头,为自己猎艳史上又添加足够称道一笔。就像养着猫猫狗狗逗人宠物,平时小抓小挠打打闹闹都是在容忍范围内的可爱表现;然而若是一旦跟着街上来路不明的野生玩意儿跑了,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花边讯息在这里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季沉漪不过是在门口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亲眼见到某位官家太太上门撒泼大骂、扮成摆摊小贩的年轻小伙被警备员从后门里揪出、带着哇哇大哭年幼孩童的过气女星堵在车前让里头的人下来说话,精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本《拍案惊奇》。但绝大部分路人都只是步履匆匆加急走过,不论是头发散乱仪态全无贵妇、英俊情夫被捉个正着戏码还是梨花带雨跌坐在地柔弱女郎,得到的也仅仅是快速的、冷漠的一瞥,引不起更多兴趣。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在新年将近的寒冷天气里,脚边草叶枯黄衰败,杜细细院门口的山茶却正值花期,潋滟得很,红彤彤得从枝丫中伸出大半个娇艳头颅到门外,花瓣落到地面,连泥泞土壤都平添出一丝颓败的靡冶。

  他又等了一会儿,盛明烨的脸才从那些盛放的花与叶中出现。在后者走近的几分钟里,季沉漪很老实地一动不动待在原地,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目光,因此得以将盛明烨的脸前所未有地看得清晰仔细:很高,单眼皮,轮廓分明,鼻梁挺直,不笑的时候,嘴唇会习惯性得抿成一条线,显得紧绷严肃;可笑起来,那眼与鼻间的连线便蓦地很生动,像坚冰里裂出一丝光,意味地让人觉得柔软。

  其实很久以前,他还没走入灰色地界时就已经听说过盛明烨其人其事了。大名鼎鼎的盛中尉,盛连山格外器重的青年骨干,从青帮底层一路爬上去的风云人物,谁没听说过呢?沪城那么大,又那么小,再不重见与狭路相逢都是太过轻而易举的选择。从洪八到阿宝再到谭羡娣,告诫他“盛明烨这人不好招惹”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在杜细细拜托他之前,他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在传言中闪闪发光的人,因为光亮背后总是有更大阴影,他再明白不过。直到田三告诉他可能会和盛明烨打上交道,甚至可能发生冲突——他承认他把一切想得太多简单,可能是因为杜细细突然跪在他面前说除了他没有人愿意接这趟活,也可能是因为他再自然不过地把盛明烨当成任何一个他对付过的尸位素餐、胡作非为官员大佬。总之命运在那一步毫无征兆地推了他一把,说不上好坏,只是出人意料、突如其来,让他来不及做出任何理智反应。比起不动声色地谋划运筹与虚与委蛇的攀谈结交——这些是阿宝的专长,他习惯用更粗暴直接的方式解决事情。然而这不代表他没脑子,事实上,他在面对盛明烨的第一眼就知道从前那些告诫都是对的,只是太迟了,所以他决定赌一把。

  他没有赢,不过也没有输。阿宝总是说他的运气诡异得奇怪,每一次铤而走险的时候都能绝处逢生,但又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机发生些荒唐至极事件。好在这么些年他都磕磕绊绊地过来了,虽然受伤是家常便饭,最坏也仅仅是几年前替一个玉器老板赌石失败,被人抓到广州边境打了几天而已,他还是在被塞进货船底舱、运到海外挖黑矿前摸出一条路逃回来了。他没什么太远大理想,那些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他很知足,是砖石块里萌出的芽,从不妄想得到整个太阳。

  因此他认为自己总不会倒霉到栽在盛明烨手上是有几分道理的。季沉漪回过神来,盛明烨已经走到他面前——短短几分钟,他的思绪竟仿佛跑了很远。盛明烨看了他一会儿,皱起眉,就在他以为对方察觉到自己方才片刻的胡思乱想、准备开口胡言乱语几句先发制人时,听见盛明烨略带疑惑地问道,“你肚子不舒服?”

  季沉漪回以同样疑惑的目光。

  “你刚才很像突然肚子疼。”盛明烨道,“……表情。”

  季沉漪噎住两秒,“……盛长官,我觉得你现在才是肆无忌惮的那个。”

  “彼此彼此。”

  “说正事。”

  “正事?”盛明烨挑眉,“你这就明目张胆地把我划到杜小姐一派了?”

  “那你要加入吗?”季沉漪问得十分认真,至少看上去如此,“要是你愿意的话,你一个月的宵夜我都包。”

  “听上去不怎么划算。”

  季沉漪勉强思索片刻,痛苦地下定决心,“两个月,不能再多,否则我就亏本了。”

  “我考虑考虑。”

  “要是你加入,我保证,以后芦月桥的人都站到你这边。”季沉漪说,“虽然我们绝大部分时候都帮不上你什么忙……呃,但是,有时候知道自己还有条退路是个不错的体验。它可能比你想得更重要一点。我们可能不像你能干成什么石破天倾、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街头巷尾的鸡零狗碎,整个沪城你都找不出更拿手的人了。有好多大人物可都是败在这些小细节上的,蝼蚁团结起来,未必不能推翻高墙。即使你用不上,知道有和知道没有,总归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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