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渝往上看了一眼,秦信的表情冷冰冰的。 “什么?”他刻意地睁大眼睛,本能地装傻自保。 秦信的表情更冷了。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那只手依然平摊在陆成渝面前,秦信说:“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陆成渝哆嗦了一下,慢吞吞地从被子底下摸出一块拇指大的碎瓷来,放在他手掌上,小声抱怨:“好凶啊。” 那块漏网之鱼有一个格外尖锐的锐角,恐怕轻轻挂一下都能划破皮,静静地躺在两人中间。
第83章 犟种 “藏下它有什么意义,”他说,“你很清楚我不会给你避开我的机会。”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打算避着我了。” 为什么呢,其实陆成渝自己也不太清楚。 从惊悸中醒过来,心脏混乱的搏动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他的自制力,然后是防空警报一样的耳鸣,四肢百骸像在被无数蚂蚁啃咬,像指甲剐蹭黑板的通感,烦躁,怪异。 他明明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却如同挤在早通勤的地铁,很闷,难以呼吸,因为没吃早饭产生低血糖般的眩晕,皮肤很痒很麻,血液很烫,烫得指尖都在鼓鼓跳动。 出口,需要一个出口。 在这样的催动下,他“没醒透”的脑子自作主张地支配着肢体寻找能打破怪异现状的东西,于是那个杯子遭殃了。 碎裂声,或者是秦信的脚步声响起的瞬间,他就从这个状态中猛地清醒了,只来得及在秦信发现之前藏起一块碎片。 可能没想做什么,可能只是锐器让他有安全感。 但这听起来就像乱性第二天的“我喝醉了”一样让人难以信服! 他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回避秦信的诘问。 秦信又感受到那种深刻且令人愤怒的无力。 陆成渝不看他。 可能是怕他,也可能是懒得敷衍他。 “你觉得不疼是吗?” 我原话明明是“还好”,陆成渝在心里反驳道。 “你这个骗子,”秦信说,“我不信你。” 陆成渝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那片被他藏起来的瓷片像一颗白色的流弹刺入面前人的手臂,红色的刺眼的血从平整的切面中涌出来。 “!”他扑上去阻止秦信继续下划的动作,那道深长的伤口已经有半掌。 “你疯了?!!”他吼。 血水顺着秦信捏着凶器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积了浅浅的一洼,他不在意,说:“陆成渝,你疼不疼?” “你疯了……”陆成渝攥着他的手,指甲都用力到掐进肉里也未觉,喃喃地说。 “你疼吗?”秦信执着地问。 Alpha僵着。 秦信又抬起手。 陆成渝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力道之大让秦信都没忍住一哆嗦,瓷片掉在地上。 “我疼!”陆成渝喊道,几乎辨不出声调,一眨眼,眼泪又掉下来,“疼得快死了!行了吗?满意了吗!别他妈割了!” “……” 手背迅速浮红肿起来,秦信匪夷地活动一下手指,感受到阵阵的刺痛。 “我划的都没你扇的疼,”陆成渝能往他手上甩这么大一巴掌,秦信还挺震惊的,震惊完了就是啼笑皆非,“你故意的吧,有仇报仇?” 陆成渝的眼圈还是红红的,下巴上挂着泪,嘴唇紧紧抿着,两边唇角压下去。 一个委屈的犟种。 你还委屈上了,秦信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把他下巴上的泪痕擦了。 从上往下看人不是秦信的习惯,他又半跪下来,用手抬了抬陆成渝的下巴,声音低了点:“害不害怕?” 陆成渝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道流血不止的口子。 “怕得少了。”秦信满意地拍拍他的脸,果不其然又摸到一手湿。 “又哭,”他不解,“你以前可从来不在我面前哭。” “我以前在谁面前都没哭,”陆成渝偏开脸,在秦信云淡风轻的态度的感染下,他似乎也被带回了平稳的轨道,吸了吸鼻子,“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哭的。” 他顿了顿:“床上不算哭,早知道你吃这一套以前我就不那么要脸了。” 秦信啧了一声,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陆成渝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手臂,他站起身,把手往身后别过去,隔开陆成渝的视线:“没事,包一下就好了。” “我来。”陆成渝说。 却被秦信按着肩膀坐回去,不容拒绝地说:“再躺一会,我自己。” 陆成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秦信跟他对视几秒,泄气:“好吧,你来。” 陆成渝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生疏,消个毒浇透了半瓶,力道也控制不好。 心软的后果就是要忍受烈火烹油后钝刀子割肉的二次伤害,秦信一边要忍,还得注意不能被陆成渝发觉,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跟陆成渝闲聊:“之前跟你提过朱宪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嗯,”陆成渝心不在焉地应,“高中接你的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就没消息了。” “他是温家过继的养子,跟温云虹的血缘要追到外祖母那一代了。” “不过他们关系一般,朱宪不想在温氏当吉祥物,高中毕业就参军了。” “哦,没家里帮着挺难的……你别动。” 秦信叹了口气,他没动,是陆成渝手不稳。 陆成渝停下了,眉心团在一起:“是不是弄疼了?” “还行。”秦信说。 他没忍住:“你一个经常受伤的人处理个伤口还能这么生疏?” 陆成渝默然,须臾才说:“我不处理。” 他第一次正面提及自己难以启齿的倾向,哪怕着意想表现得若无其事,还是能从他轻快震颤的睫毛中捕捉到不安:“放着不管会好得慢一点,能感觉到疼就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一直……一直知道自己有问题,也知道偶尔幻视幻听的症状是闪回。第一次……” “第一次,”他隐晦地停顿了一下,“是没办法,还有事情没做,我不能死。其实走投无路的时候,痛感和快感也没什么区别。” 秦信一直没有插嘴。 “说多了,”陆成渝笑笑,“我动作轻点,疼了告诉我。” 秦信把胳膊伸给他。 外面不知道什么小动物在叫,吱吱嘤嘤的,桐瑞的庭院比秦家老宅还要大,日常维护的人也更多,只不过陆娴会严格控制院子里生物得种类和数量,不接受不请自来的外来物种,秦信则佛系得多,来者不拒,陆成渝还在窗台上看见过松鼠,第一次见新鲜得很,可惜没等他打开窗户就扔了松果窜走了。 但秦信不太在自家院子里逛,因为有蛇。 ……对,有蛇。 秦信怕蛇。 不可能有人不怕蛇! 但是总不能我家大门常打开但是蛇与节肢动物不得入内,物种歧视太明显了,所以秦信选择敬而远之,只要租客们不进屋就行。两边达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友好协议,目前为止还没有在家里发现过爬行动物的痕迹。 不知道陆成渝怕不怕蛇。 虽然面对自己时容易怂,但真要逼急了也挺凶的。好像没见他怕过什么,在家看恐怖片对着跳脸镜头都笑得出来。 胆大包天。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怕的东西? 秦信专心地想着,接着药水瓶子的磕碰声说:“等你从秦屿那儿回来,我们去治病吧,要是觉得蓝焕还行就在他那儿,不喜欢他就换别人。” 陆成渝垂着眼,细致地打好结,固定纱布,然后回道:“好。” “还可以去看看狗,你说有人给你推荐狗咖了是不是,我也没去过。” “好。”陆成渝说。
第84章 西西弗斯 机票订在十天后,放在平时陆总的行程或许会有不少人关注,但这张平平无奇的机票注定会被湮没在接二连三的爆炸性新闻里。 首先是被废黜的前任陆总陆怀波逼宫老爷子,还成功了。接着,陆成渝被革职,他的位置由陆怀波的妻子杨曼接替。 未等人们消化这个风卷残云的结果,又一重磅消息砸下。温氏董事长温云虹因重大经济犯罪被警方带走调查,温氏旗下多家公司陆续退市。早就被虫蛀空的庞然大物,只需要一根引线,就会轰然坍塌。 温云虹倒台第七天,秦峥以配合调查为由被请进了警局。 第八天,十五年前的温雨青坠湖案有了新证据,重新启动调查,将秦峥及温云虹列为重大嫌疑人。 新闻一出颇为轰动。豪门恩怨的戏码大家都爱看,勾结小姨子杀了发妻,尘封十五年的命案,放在电视剧里能演几十集,一时间众说纷纭,个个有头有尾,搜罗起来能组成厚厚的一本《人性的弱点》。 秦氏群龙无首,董事会表决后宣布由秦信担任临时董事长。 第九天,巨物倒塌带来的地震率先波及到了陆氏。 自陆成渝上任后,陆氏与温氏的合作越发密切,却并不显山露水,被人不留痕迹地压在水面下。冰川动荡,水面下降,事先一点点埋下的炸药像新年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炸了,整个账面炸得全是窟窿,四处漏风。 陆怀波蠢材一根,根本无力挽救,处理不当致使刚刚换代的陆氏企业雪上加霜。杨曼精明,见势不妙倒向陆老爷子,若无其事地联合董事会将老爷子重新请出山,时隔短暂的九天,陆氏重新回到了陆董事手中,又或许,权力从来没有易主过。 然而陆成渝埋下的炸药颇有分量,陆氏元气大伤,上上下下忙成了陀螺,拆东墙补西墙,勉勉强强地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平衡,休养生息。 短短十天,三家集团接连出事,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波及到的就是自己。 而这一切风波的始作俑者却不紧不慢地按时登上了飞机,前往千里之外的海滨小镇。 他坐飞机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张鑫通常会把旁边座位的票一起买下来。陆成渝关掉手机,嘈杂的信息和未接电话盖在黑屏后,世界都清净了。 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睡着,为了能在飞机上睡一会,他要了一杯伏特加,展开腿,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轻轻呼出口气。 直到有人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手里一空,杯子忽然被抽走了。 陆成渝面色不善地睁开眼。 本该坐镇秦氏的人拎着杯子看着他:“戒酒?” 哐! 陆成渝从座位上摔下去,扒着扶手,惊愕之色溢于言表:“你为什么……” 脑子里两根电线啪地一接,前因后果豁然开朗,他猛然反应过来:“操!张鑫是你的人!” “也可以是你的。”秦信面不改色地说。 他伸给陆成渝一只手:“起来吧,行这么大的礼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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