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信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一意孤行地坚信他跟他就一定没有未来?秦信想往前走,想给两人搏一个有可能的“以后”,但最大的阻力不是出身,不是性别伦理,也不是外人的眼光,而是他想牵着的另一个人执拗地留在沼泽地里自甘堕落,始终不肯抓住他伸过来的手。 他不是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哪怕天性较旁人耐心,也会有某一个瞬间感到深切的无力和失望。 陆成渝是一道他从没参透过的题,他对着庞杂繁复的运算过程茫然极了,甚至不知道每一次的拒绝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考验还是真的厌烦。 “你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结局,等这些结局一一实现,该坐牢的坐牢,该死的死干净,然后呢?”他的声音哽咽了,沙哑地说,“我的结局是什么?你呢,你又在哪里?” Alpha脸上因情欲而染上的血色渐渐褪掉了,变回久病般的苍白。他眼睫间坠着的泪聚集成一束沿着眼尾的凹痕滑进鬓发里,身体抖得像抽搐。 一开始只是抖,直到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开始用力挣扎,溺水般地大口呼吸,左手的纱布渗出红色的血,秦信才猛地清醒过来,慌张地放开他,那副身体立刻像应激的刺猬一样蜷缩起来。 过度呼吸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欲,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四肢肌肉不正常地震颤。 秦信全身的血都僵冷了,前几秒简直想不到要做什么,直到陆成渝痛苦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他才调动起仅剩的理智判断出呼碱的症状,两手拢成拱状捂住他的口鼻:“别激动……放缓,求你慢一点呼吸……我爱你,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别、别这样……” “我怕,陆成渝,”他跪在床边,声音颤抖地乞求他,一遍遍地重复承载了他人生一半以上长度的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想让你疼了,慢点,求你别这样,陆成渝我怕,我害怕……” 他不断重复着内容相同的几句话,不敢停下,除此之外所有处理信息的中枢全部失灵,渐渐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有手心感受到的呼吸急促得那么可怕,烫得让人肝肠俱裂。 “对不起,”陆成渝的声音难以分辨,他异常的呼吸频率慢慢降下来,却还在哭,源源不断的水迹浸透了秦信的指缝,“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秦信松开手给他擦泪,自己手上也是湿的,擦不干净,又紧紧地抱住他,“不要对不起,别说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爱你,哥,我爱你……求你好好的……” 他看不到,怀里的Alpha却哭得更厉害了,一边用力摇头一边说对不起,除此之外闭口不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办法,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但我做不到我好疼我没办法。 不要爱我,小信,不要忘记我……
第82章 漏网之鱼 陆成渝哭了很久,直到屋里彻底暗下来,才慢慢地安静了。 秦信抱着他没动,又过了好一会,小心地松开僵了的手臂,把睡着的人平放回床上。 他打开床边的小灯,去外面拿了药品和干净的纱布,在昏暗的亮光下给陆成渝处理手上撕裂的伤口,幸而阻止及时,只是稍微有点出血,简单止血消毒即可,不需要再受一遍缝针的罪。 身体上的伤痛好办,看不见摸不着的病才是最难治的。秦信终于对蓝焕的提醒有了实感,陆成渝何止有点问题,简直称得上岌岌可危。 他依然没从方才的惊惧中走脱,要很费劲才能拿得稳棉签,控制不住抖,用的力大了,那只手就会抽一下,秦信停下来,略显神经质地盯着他的脸看,确认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后才继续。 原本能很快处理完的伤口竟是拖了一个小时,在高度集中且不需要脑子的行为过程中,秦信被焦躁不安蒙蔽的理智逐渐恢复。 从某些方面来讲,秦信是个称得上“自我”的人。这种自我很少能有机会表现出来,他做上司时纳谏如流,对亲人朋友通情达理,是因为在他心里这些事都不重要,或者说大体上都在他所掌控的发展之内。而一旦出现秦信无法掌控,并且极其在意的情况,他就成为了一个固执己见的冷静的暴君。 蓝焕说他是“触发式”强迫症,秦信不置可否。 而陆成渝就是他既无法掌控又极其在意的主体。他对陆成渝的控制欲兴许不会体现在过激的人身限制上,但一定会潜移默化地写进对方的潜意识。不知道陆成渝有没有察觉到,他越来越难以在与秦信的分歧中取得胜利,不管过程是否曲折惨烈,最后总能如秦信所愿。 当秦信冷静下来后,他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几个小时前自己痛彻心扉的保证,认为陆成渝依然需要接受治疗,并且是不限于咨询的规范治疗。唯一的差别是他需要为这个决定做好更长远缜密的准备。 秦信重新给伤口裹上干净的纱布,动作很轻地收拾好东西,出了卧室。 他本来想下次见到蓝焕时再细聊陆成渝的事情,但陆成渝突如其来的崩溃让他没办法再多等下去。就在他打算联系蓝焕时,温朱宪的信息先一步出现在手机上。 温朱宪:【你碰上车祸了?】 秦信不奇怪他知道,温朱宪就跟只在全世界都结了网的蜘蛛精似的,哪里动一下立刻就能传到他耳朵里。 他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你那毛病好了?这几回听着还挺正常的。” “差不多,”秦信敷衍了一句,直奔主题,“你给我的资料上说魏小楚是孤儿,但他说自己有个弟弟。” “孤儿?”温朱宪愣了,“等等,先不说什么弟弟,他怎么会是孤儿?” 他的质疑让秦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片刻的动摇,但很快又重新确定了:“你把资料给我的时候自己看过没有?” “没有啊,我看那个干嘛,晕字儿。”温朱宪理直气壮地说。 秦信:“他是孤儿,一出生就被遗弃了,没有收养人。” “但是,当年他还在营里的时候有说到过他爸啊,”温朱宪茫然地说,“他爸给他送过东西,有些是他们老家的特产,我和几个人还跟他讨过。” 秦信脑中闪过一丝抓不住的亮光,他蓦地问:“哪里的特产?” “嘶……这么多年了你现在问我,好像是糕饼,鲜花饼?但我忘了什么花了。” “……玫瑰。” “哎!”温朱宪一拍胳膊,“对,你怎么知道?” “朱宪,”秦信说,“魏小楚是x省人。” “不可能,”温朱宪毫不犹豫的说,“x省都快到寒带了,哪来的玫瑰花饼特……” 话音突兀地停下了。 “是啊,”秦信忍不住冷笑一声,“都他妈快到寒带了。” 他的资料是改过的。 这件事本身并不意外,让他觉得失控的是魏小楚真正的身份。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魏小楚接近陆成渝的目的就绝不单纯。 他挂掉温朱宪,又联系了张鑫,张口就是:“订两张。” “……”对面沉默了一阵,“先生,太明显的话我会被开除的。” 张助理心累地叹了口气:“干完这票就放我回老家过年怎么样?” “好,”秦信干脆地答应了,并画饼道,“只要我在职,秦氏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谢您了,我会好好干的。”张鑫有气无力地说,“那魏先生那边,我邮件里的事怎么处理,要告诉他假消息吗?” “他不会上当的,如实告诉他。” “好的先生。”张助理说,“但是他怎么确定陆总这个月会去医院?陆总最近没什么问题,就算有也是去市中那家,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张鑫,如果他真的去了,”秦信顿了顿,“如果你能拦下……” “……” “算了。” 秦信想结束通话,张鑫忽然说:“稍等先生。” 对面有些细微的动静,张鑫似乎换了个地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略有犹豫地说:“先生,公司最近的账目好像有点问题。” 秦信意识到他口中的公司并不是老东家。 “陆总对公司上下的控制很严,那部分账目除了他没人能接触到,我也是无意中看到的。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对,陆总虽然经验少,但能力并不差,按理不该连这种错误都看不出来。” “而且最近的一些单子也有点奇怪……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 他以为以秦先生对陆总的关照,不会愿意看着他掉进坑里,但秦信却有些冷淡地说:“不需要,陆氏是生是死都不用插手。” 楼上卧室突然传来一声碎裂的脆响,秦信心里一紧,匆匆扣掉电话,大步跑上楼梯。 陆成渝醒了,坐起来,光脚踩着地砖,发出声响的东西是原本放在床边的杯子,现在已经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片。 秦信停在门口,确定陆成渝对他的靠近没有应激时才慢慢走进去,没管地上的碎片,先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自下而上地注视他,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陆成渝没躲开,他眼里还有些雾蒙蒙的,但看得出来意识清醒,直愣愣地跟秦信对视了片刻,才闭上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略有红肿的眼皮:“……没醒透,刚才。” 他打量了一下脚边摔碎的东西:“这杯子应该不是古董吧?” “不是,我没那么讲究。” 秦信悄悄松了口气。他跑上来时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陆成渝打碎杯子应该确实是不小心。 哭太狠了,眼睛怎么揉也不舒服,陆成渝睁开眼,发现秦信依然是那个姿势牵着他的手,不由得笑了,手指捏了捏:“平身吧太子爷,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求婚呢。” 秦信张了张嘴。 “停,”陆成渝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止住他,“停,我的,我嘴欠了,你别搞,当没听见好吧。” 秦信又闭上嘴了,闷闷地松开他,用手把几块大的碎片捡起来。 “哎哎!”陆成渝急急地架住他,“别用手!划伤了怎么办!” “捡完了方便扫。”秦信把那几块扔进干干净净的垃圾桶,拿扫帚把碎渣扫了,一起倒进垃圾桶。 陆成渝被勒令不准下来,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搓着被单,看起来有点紧张。 地上的狼藉收拾好,秦信拎着扫帚,低头看垃圾桶里刚倒进去的仅有的垃圾。 陆成渝垂下眼,指头在被单上压得泛白。 “陆成渝。”秦信开口了。 “……哎。”Alpha转开脸。 “拿来。”秦信把手摊开在他眼下,他不用改变视野就能看见他干净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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