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可以决定自己的死法,你觉得会是什么?”蓝焕问。 目光一顿,alpha把眼珠转回来,眯了眯眼睛:“我以为你会问一些……比较安全的问题。” “如果你能给我两个小时的话,”蓝焕回答,“现在我们只有半个小时。” “而且我答应了只是随便聊聊,不会拿心理咨询的模板去套你,陆先生也可以随便答一答。” “但秦信付的还是两个小时的钱,”他半开玩笑地说,“虽然看不出来,但我很贵的。陆先生,看在钱的份上,多跟我聊几句吧。” 看在钱的份上,陆成渝露出了一个很从容的微笑,滴水不漏地回复:“我本来就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不需要假设——况且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自然老死?” “你没有设想过吗,”蓝焕没有因碰壁而浮躁,不紧不慢地接着说,“我们可以坦诚一点儿,秦信在我这里做了很久的咨询,我对你并不完全陌生……别误会,他很少正面提及你,也不会擅自泄露你的隐私,但是有一些东西不难推测,更何况你现在坐在了这里。” “你没有设想过吗?”蓝焕重复问道,“在你的想象中,最后……是什么?” 没有。 陆成渝可以这么回答。如果他这么坚持,显然蓝焕也不会继续逼问。 但他沉默了,唇边挂着的面具似的笑消失了,蝴蝶一样的睫毛盖住眼睛。 “……水。” 在蓝焕以为沉默就是他的回答时,一个清晰而微弱的字落进他耳朵里。 从陆成渝进门起,蓝医生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变化,只是陆成渝没看到。 这个字说的很轻,似乎并不那么难出口,蓝焕看着他,也并没有发现有应激或崩溃的迹象。 他很平淡。 但蓝焕的心里并不平淡。 他第一时间分析了对陆成渝而言“水”的含义,得出的结论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病人。 溺水并不是一种常见的自杀方式,有自杀倾向,尤其处于矛盾冲突阶段的病人通常倾向于割腕、煤气、跳楼和吞药,淹死自己的过程太痛苦,太漫长,太需要决心,而且自救困难,如果不幸没有在几天内被发现捞起来,死相也会变得太难看。 这样会给衣服配合适的配饰的人会选择这么不体面的死法吗? “为什么?”他谨慎地问。 “‘水’是个很有趣的意象。”陆成渝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自然交叉搭在腿上,椅子设计得符合人体工学,靠上去很舒服,他有点后悔一开始坐得那么直。 “影视剧、文学作品常常选择水作为暗示和隐喻的载体,大概因为它善于变化,可以是胚胎时期温暖的羊水,也可以是夺人性命的山洪。” “所以你是想回到安全的母体中吗?” Alpha笑了:“母体中并不安全啊,蓝医生。” 蓝焕没有继续追问。在他不短的职业经历中,病人不愿意直说的大多数答案他能够通过思考获得,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这一次他静默的时间不算短,思考却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是在斟酌。 钢笔在纸面上划动,很快出现几个字。 “结束于水中,就像秦信的母亲一样吗?”这种斟酌并没有体现在表情上,因此在陆成渝眼中,他只是正常地记了点东西,然后正常地说出了这句话。 陆成渝的面颊抽搐了一下,随后被他控制住:“温夫人是失足落水。” “我总不能给自己制造一场意外。” “是啊,”蓝焕真的像闲聊一样感叹,“猝然离世的母亲,还是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一定令人难以释怀。” 陆成渝没说话。 “你羡慕她吗?”蓝医生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似乎没有在看他,但被剖视的感觉是那么明显,比医院最精密的ct探测仪看得还要深。 他的声音很轻:“即便代价是生命,可秦信永远不会忘记她……” “蓝医生,”陆成渝突兀地打断他,一字一顿地说,“聊点别的。” 蓝焕这次却没有顺着他。 陆成渝看见了他的眼睛,听见他语调不变地把自己的话说完:“但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对吗?” “聊点别的。”陆成渝说。 “好吧。”蓝医生对他笑,很自然地换了话题,“能问问你大学学的是什么吗?” “经济学。” “你在心理学或者哲学上很有天赋,”蓝焕说,“有兴趣可以进修一下。” “谢谢,”陆成渝大言不惭,“我的大学老师也说经济学有我是它的福分,但没办法,天赋点的太广,总要做出选择。” 他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离半小时还有两分钟。 “我能在这屋里转转吗?”他问蓝焕。 “当然。”蓝医生摊开手,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为了不让陆成渝觉得拘谨,他还贴心地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左手边有个书柜,如果为了匹配蓝医生的气质,这里应该放些大部头的原文书籍,但陆成渝扫了两眼,发现大部分都是通俗小说,甚至还有几本漫画,多多少少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蓝医生看这些?”他出声问。 蓝焕抬了一下头:“来我这里的有很多都是小孩子和青少年,他们喜欢。” “哦。”陆成渝抽了两本,翻了翻又放回去。 又晃悠到沙盘前摸了摸,最后才走到了右手边的布艺沙发,伸手整理了一下抱枕,顺理成章地将底下压着的东西拿了起来——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匪夷所思的“嗯?”,长眉差点挑飞出去。 蓝焕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在看清他拿的是什么之后猛地站了起来:“等等,别……” 男人把手里的东西翻了个面,正面朝向他,笑得揶揄且不怀好意:“蓝医生,为什么他的工牌会在你这儿?”
第75章 翻翻旧帐 “……” 左右已经被看见了,蓝焕头疼地捏了一下眉弓,又坐下了。 陆成渝十分没眼力见的甩着那张工牌,红白十字一闪而过,追问:“蓝医生认识小昭?通过秦信认识的么?工牌都能掉在这儿,你们关系不错嘛!”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落下的,那就麻烦你交给秦信,让他还给司徒昭吧。”方才片刻的失态仿佛是幻觉,蓝焕淡定地说。 “唔……”工牌在颀长的指头间翻了一圈,陆成渝若有所思地拖着声音。 灵活的手指一停,那张工牌就掉进手里。 “好啊。”他笑眯眯地说,“我也好久没见小昭了呢。” 秦信等在外面。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波澜,只有很熟悉的人或许能从他不断捻着一根烟的手指看出端倪。 烟丝已经搓碎了,一直也没被点上。待会陆成渝出来如果在他身上闻到味,保不齐会跟他要。张鑫说除非必要,他已经不怎么抽烟了,但戒烟戒得很暴躁,瘾一上来就抢员工的小零食吃。抢吃的是次要的,主要你以为藏得很好的小零食突然被冷着脸的boss从各个角落里扒拉出来的画面真的很考验心脏,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咬着手绢跟张助哭诉过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陆成渝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如果蓝焕问到了那些他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他会不会难过? ……怎么隔音这么好! 秦信很不高兴地离开了门边。 为了缓解这种一无所知的煎熬,他想起了陆成渝刚才的话。 他知道秦信在查他的过去。这不奇怪,本来他在调查的过程中就没想过隐瞒,多多少少能有些风声传到他耳朵里。 至于他说的那个高中的Omega,其实是个巧合。 秦氏最大的连锁酒店周年庆,请了一堆有的没的明星演出。 这事儿当然是用不着总裁操心的,他只需要名义上过目就可以了。张鑫在职的时候这种都是他来把关,但一时半会没找到能接替他位置的人,这些活便落在了秦信头上。他在飞快地扫那些明星的资料时,看到了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名字没听过,秦信打量了那张脸很久,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对这人的印象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陆成渝的那个除夕晚上,跟在他身后一起从楼上下来的Omega。 难怪十五年过去了,自己对他还能有印象。 乔玉林听说秦氏太子爷要见他的时候是有些惶恐的,但惶恐中又压了一丝期待。尤其是经纪人来跟他说这件事时的态度,仿佛他马上就要从年纪大没前途的十八线小明星飞上枝头,做歌王,影帝,飞黄腾达。如果不是得到了秦氏的态度,经纪人怎么会一下子就这么看重他呢? 他是从男团出道的,一群人的时候还能有点水花,直到年纪大了也没混出头,团自然散了,人也就更糊了。就连在这次的周年庆,他也只是跟同样没混出头的一群人凑了个廉价果盘,所有人加起来的出场费也没有前一个歌手一首歌贵。 玉林,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老天爷要你出人头地的!经纪人王哥充满暗示地告诉他:你可千万要抓住! 从收到这个消息起,Omega的心就没有停止过雀跃,为了这次邀约,他甚至拿出自己的积蓄购置了一套价值不菲的行头。万一呢,他想,万一太子爷真是无意中看到他的照片或者视频,恰好对他有了兴趣呢?或者可以再大胆再罗曼蒂克一些,可能秦总在他出道时就关注过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才想见见他!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本来以他的咖位连凑廉价果盘都不太够。 乔玉林是见过秦家多有钱的,他高中时搭上了秦家的人,虽然只是一个私生子,连秦姓都没有,那一次却让他见到了富贵迷眼的“上等人”的世界。秦家的别墅……不,那简直是个公园。以乔玉林的见识找不到形容这座宅院的词语,他只觉得四周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相得益彰,当中的房屋又如此现代而堂皇。秦家是不稀罕在屋里镶金嵌玉的,但你站在门口一尘不染的手工地毯上,自然而然地就能感受到那种真正的底蕴。 那个别碰,带他回来的人懒洋洋地插着兜说,四百多年前皇帝用的东西,咱俩谁也赔不起。 一个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白瓷瓶,很随便地摆在嵌格里做装饰。 这个瓷瓶深刻地留在了当时只有十几岁的乔玉林心里,往后很多年里,一提到有钱人,他的心里便会浮现出这片莹润的白。 如果,如果能住进这里,十六岁的乔玉林想,就算只是这家的私生子,也足够了。 他看着alpha摄人心魄的漂亮的眼睛,心甘情愿地脱掉衣服。 但秦家人对私生子的态度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他不由得把目光放在被美妇人揽住肩膀的男孩身上。 这才是这座宅院未来的真正的主人啊,他想。
84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