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渝注意到他的视线,波澜不惊地拉了一下拉杆,平和地说:“这个啊,我要搬出去了,早就收拾好的。” “什么意思?”秦信听到自己冰冷地说。 “没有什么意思,”陆成渝低头笑了一下,好像有点无奈,“真的是早就打算好的,况且我今天也没力气收拾,能爬起来已经算……” “陆成渝。”秦信叫了他的名字打断他。 他停下来,安静地等着他说话,秦信却又不说了。 死一样的寂静蔓延,半晌,陆成渝看了一眼时间。 “我得走了,”他说,“今天来不及上班了,你回去多睡一会。” 大门密码六个六,他一个一个按完,门应声而开,秦信又突然叫他:“陆成渝!” 陆成渝稍微一顿,然后接着往外走。 秦信大步过来攥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像要把人骨头捏碎:“为什么?” 他昨天问了一堆为什么,今天第一句有意义的话依旧是“为什么”,陆成渝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 他坐在客厅等秦信醒过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能这么简单走掉,顺从地随着他的力道回到门内。 “因为咱俩到头了。”他说。 他意料之中地看见秦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痛苦、愤怒、茫然…… 陆成渝逼自己不要移开视线,尽可能平缓地说:“你问过我很多次的那个问题,关于你十八岁的车祸,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那条短信是我发的,你的车祸确实有我的一份账。” “我不信,”秦信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好像要把他一片一片地剐了,“你不会害我。” 陆成渝看了他一会儿,看进他因为没休息好而布满血丝的眼底,没头没脑地说:“我十二岁的时候想要一个航空母舰模型,就是那种立体的木头拼图,你见过吗?应该没有,那属于平民玩具。” “小时候没人拿我当人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某一天我妈突然要送我生日礼物,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要了这个。”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他平静地跟秦信对视:“秦竹庄是我妈妈,她最恨的是秦家,你的父亲、婶婶……和你。就是这么简单。” “我不信,”秦信偏执地重复,“我不相信。” “秦竹庄都不爱你,只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一星半点的温情,你就可以为了她折磨自己这么多年,甚至想过替她报复?” 他嫉妒得发狂:“给那个自甘堕落的,不检点的女人,报仇?” “她有什么仇可报?不管她走到什么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哪怕作为私生女出生不是她的错,从她爱上亲哥哥,因为嫉妒去做情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是活该!” 秦信这辈子都没用这么恶毒的话形容过一个Omega女人,甚至还是喜欢的人的母亲。 陆成渝闭了闭眼睛:“我的命是她给的,我生来就欠她。” “我呢?那我呢?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一时半刻想想我吗,就没有一时半刻感受到我的温情吗?”他尾音颤抖,一句句问出来。 “我算什么……陆成渝,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别这样,”陆成渝说,“等你冷静下来,你会后悔的。” 他说:“我跟你口中活该的女人没什么区别,秦信,你忘了吗?我也是私生子,我也自甘堕落不检点,”他低头笑了一下,“甚至连你跟我都同样有该死的血缘关系。” 秦信的脸刷一下白了,他咬牙说:“你不一样。” “一样的,”陆成渝摸了摸他紧绷的脸,温柔地说,“小信,不要爱我啊。” “你不能走!”秦信把张皇都写在了脸上,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你需要我,你现在是……” Omega。 他的眼睛和表情忽然凝住了。 陆成渝脸上流露出很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是吗?”他问。 陆成渝依然是Alpha。 Enigma信息素盘踞在他体内,以秦信能够感觉到的速度不断消散着,没有任何一丝能留下来。 秦信站不住似的往后踉跄了一步。 陆成渝垂下眼,轻声说:“这么多天,劳你照顾了。我走了。” 行李箱的滑轮咕噜噜滚过门框,门在身后自动合拢。 离开了秦信的视线,陆成渝猛地卸了力,身形晃了晃,撑着拉杆才站稳。 他苦笑了一下,想着今天可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痛彻心扉万箭穿心了,还不能露端倪。 庭院里树影婆娑,细碎的金色的阳光撒下来,显得温馨又生机。 如果秦信能有机会仔细观察他,多半能发现陆成渝的身体状态已经差到了极点,行动凝滞,胃痛如刀绞,脸色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苍白的,眼底印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还没有院里的树像活物。 事实上他确实有种快玩完了的感觉。 他捂着肚子苦中作乐地想,怪不得秦信总是不做不做的,原来是为了他好,像昨天那种强度再多来几次,说不定自己真就死床上了。 陆成渝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慢吞吞下台阶。阳光晃了眼睛,剩两个台阶时眼前突然黑了一下,他只来得及感受到一丝失重感,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50章 检查 头顶的天花板不算陌生,病房都还是上次来的那一间。 陆成渝往旁边一瞥眼,没见着伍相旬,倒看见个穿了白大褂的beta,扣子严谨地从头扣到尾,手上托了块垫板,看笔头活动的架势想必字迹应当颇为龙飞凤舞,分明知道他醒了,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小昭。”单人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成渝下意识叫了一声。 那支繁忙的圆珠笔顿了顿,随后被卡进纸边。 “别瞎套近乎,”司徒昭说,“跟你熟吗?” “司徒医生。”陆成渝好脾气地改口。 司徒昭依旧没应,站在床边皱眉看他,眼神凝重审视,搞得陆成渝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他对别人的注视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司徒昭作为秦信的朋友,勉强也算得上八年前的故人,对陆成渝来说自带三分面对秦信时的心虚和不自在。 “送我来的人呢?”他委婉地问。 “走了,”司徒昭抱臂冷冷道,“去上班了。怎么,还想让日理万机的太子爷给你陪床?” 陆成渝笑了笑,没说话。 司徒昭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油盐不进的年少轻狂时期,那个时期的陆成渝看着随和,其实脾气一般,但如今他话里的讽刺都到了这份上,陆成渝依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他的主治医生不是司徒昭,只是恰好那人现在有事,司徒昭来替一下。公事公办地询问记录了情况,把注意事项嘱咐了一遍,完事儿就出去了,别的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跟陆成渝说秦信走了,是骗他的,实话他说不出口,嫌丢人。 作为院长儿子的一点特权,司徒昭单独有一间办公室,他那有点骨气但是不多的发小从把人送进医院起就征用了这处,连着几天寸步不离,却不往病房里去,顶多趁晚上在外边看一阵。几天下来男男女女的Omega小护士都爱往他办公室跑,进门见着秦信装模做样地问一句“呀,司徒医生怎么不在”,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秦信搭话。看在每天都有秦信请的大厨做好了饭送过来的份儿上,司徒昭才勉强让他留下了。 问题出在第三天晚上,司徒昭忙到八点多才有空歇口气吃饭,揭了饭盒就看见两种洗好切块的水果,左边黄澄澄,芒果,右边红艳艳,草莓。 今晚正好值夜班的司徒昭:……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扣回盖子,两根手指捏着飞奔回办公室,没找着秦信,又以同样的速度飞奔去陆成渝的病房,那一盒水果彭地撂在床头,把无所事事自己跟自己翻花绳的陆成渝吓了一跳。 司徒昭一刻不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心中默念了一路无意冒犯厄运退散,临出门才跟一头雾水的病患丢下一句:“别乱动,你没法吃。” 陆成渝:“?” 那你放我这儿干什么?望梅止渴? 可惜他如此迅疾的处理依然没能让夜班之神显灵,一晚上接了八个喝酒喝到胃出血的,三个腹泻快脱水的,一刻都没歇着,另一个同事人都快疯了,破口大骂肯定有人犯了忌讳。司徒昭默默地扭过头。 不敢吱声,根本不敢吱声。 直到天边微亮,他才如游魂一般带着浑身弥久未散的怨气飘上行军床,倒头便睡。 早上八点半,挂着黑眼圈坐进诊室,对面就是罪魁祸首,的老板。 “他怎么样?”秦信问。 “你都问了八百遍了,”司徒昭趴在桌子上,声音从手肘底下闷闷地传出来,“情绪稳定吃好睡好,天天自己跟自己翻花绳,要么就打消消乐,死不了的都不叫大事儿,出院之后好好吃药吃饭,少吃辣的性寒的重油重盐的,最重要的是别再喝酒了,不然下次再进医院就不是急救是抢救了。” 他和颜悦色地说:“行了吗?没事儿快回去批折子吧宝贝儿,再妨碍我睡觉我就拔了姓陆的葡萄糖。” 秦信:“……”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还有……”司徒昭掐了一下眉心,“你那兔子,我这两天忙没时间照顾,寄养在蓝医生那儿了,你找时间去接回来吧。” 司徒昭明里暗里追求蓝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似乎一直也没什么进度。 秦信站在门口沉吟片刻,司徒昭还以为他终于要关心一下好兄弟的漫漫情路,结果他说:“如果一个Alpha,突然没有信息素,也没有发情期了,但腺体没有外伤,体检结果依然是Alpha,是什么原因?” “不可能吧,”司徒昭想也不想地说,“Alpha两大性征都消失了,那不就是beta了。” 他狐疑地问:“你说的是谁?” “没什么。”秦信说,“走了。” “其实理论上来说也不是没可能,”司徒昭摸了摸下巴,“不过我是内科医生,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颈后腺体科可能见过。” 秦信又停住:“怎么说?” “腺体废掉了吧,”他通俗地讲,“不会改变第二性别,但是由腺体带来的性征会消失,就是你说的信息素和发情期。” “一般做过腺体摘除手术之后就会这样,腺体完好的情况下出现这种状况,那我建议去腺体科做个检查,虽然医学都是相通的,但没数据我也不敢揣测。”司徒昭摊开手。 秦信握住门把手,低声问:“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对身体。” “嗯……”司徒昭沉思,谨慎地回答,“看哪方面吧。” “你知道颈后腺体是有独立的一套免疫系统的,一般来说它出现问题不会影响其他部位,起码生命健康不会被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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