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厚颜无耻! 贺云承皱眉,可还没开口,就被钟渝察觉到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父亲。”钟渝冷冷道,“如果你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钟展庭竖起眉毛,用那种教育孩子的口吻道:“你这孩子,怎么还生爸爸的气?我也有我的难处,当年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些人会要我的命……” 见钟渝表情依旧冷漠,他停止卖惨,重新换上副笑脸,带点炫耀与自得地说:“这几年我做了点生意,赚了点小钱,你和你妈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对了,你妈呢?现在在家吗?” 钟渝终于爆发,“别提我妈!” 当年他卷了亲戚们的钱和情妇溜之大吉,到处都找不到人,赌场的人找上门,他们母子俩被折磨得心惊胆战的时候,他在哪里? 母亲卖了新房,到处筹钱还债,身体垮了重病弥留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现在人突然出现,一句轻飘飘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就能带过了?还让他们母子俩过好日子,且不说这句话他当年说过多少次,就算他真发达了,谁稀罕?! 钟展庭被他吼得一愣,“你妈怎么了?” “她死了。”钟渝眼神冰冷,深深吸了口气:“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钟展庭仿似不敢置信,呐呐道:“小渝……” 贺云承挡住他,语气森冷:“说了不想看到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算老几?”钟展庭伪善的面具终于破裂,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横眉竖目道:“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云承冷笑了一声,“你们家的事,当然跟我没关系。” 他话音微顿,揽住钟渝,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唇角:“但他的事,我偏要管。” 他做得这样明显,钟展庭怎么会不明白? “钟渝!”钟展庭满面怒容,“没人管你,你就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钟渝拧眉,正要开口,就见贺云承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声威胁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早就揍你了。现在,马上,滚!” 钟展庭被勒得仰起头,色厉内荏地嚷道:“你干什么?要打人吗?我要报警!” 他声音不小,老小区没什么隔音可言,很快周围的邻居们都打开了窗,探着身子往外看。 “你……”贺云承怒了,对着他举起了拳头。 “贺云承!”钟渝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下头。 随即他瞪视着钟展庭,一字一句压低声音:“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什么人在一起也与你无关!你不是很喜欢报警吗?报啊!我不介意把你当年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告诉警察。” 当年钟展庭除了背着他们母子在外赌博,还涉及了一些灰色产业,甚至不惜向亲戚们诈骗钱财……如果钟展庭再纠缠不清,就算赌上前程,他也要想办法送他进去。 钟展庭最要面子,当年哪怕是跑路,也要装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跟亲戚们承诺如何如何,直到后来东窗事发,他和母亲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钟渝说完,没再看钟展庭一看,拉着贺云承上楼。 他们回到了家,门一关上,贺云承心里不爽极了,忍不住问:“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他害得你们还不够吗?怕我打死他?” 钟渝摇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是怕他缠上你……” 有次钟展庭和人起了矛盾,他面上说不在意,结果背后就给人使绊子。钟展庭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演得一副正人君子,实际上心胸狭窄。 贺云承双手抄兜,偏头注视着钟渝,闻言挑了下眉:“所以你是担心我?”他才不怕被缠上,有的是办法对付,他更在意钟渝是不是关心他? 钟渝抿唇,并不说话。 贺云承不会放过任何能证明钟渝在乎自己的机会,低下头把人盯住:“是不是?嗯?” 钟渝本就心烦,现在被他缠着,咬牙道:“是!行了吧?” 贺云承得偿所愿,愉快地勾了下唇角。 而钟渝就像泄了力般,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 “钟渝?”贺云承担心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没事。”钟渝闭着眼睛,语气神情都很疲倦:“就是有些累,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贺云承只能走开,给他留出自我调节的空间。 沉默地走到阳台,往楼下看,钟展庭还在单元门口站着。 啧,大过年的,晦气!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钟渝似乎缓了过来,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边,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开始分类。 贺云承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整理。 蔬菜肉类和水果放到厨房,零食摆在茶几上,日用品拿到卧室。 “饿吗?”钟渝问。 贺云承收回视线,楼下没人,看来是走了? “有点饿。”他回。 “吃面吗?”钟渝现在实在没心情做饭。 贺云承:“好。” 解决完午饭,他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厨房里洗碗。 洗完碗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忙活着准备年夜饭。 贺云承从小到大几乎没干过什么活儿,凡事都有保姆或家政打点,可以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和钟渝住到一起后,才开始学做家务,慢慢习惯之后,他觉得这种凡事亲力亲为的普通人生活也挺好的。 钟展庭暂时走了,可钟渝依然心事重重,担心钟展庭会继续纠缠,打乱他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年夜饭很丰盛,两人若无其事地在餐桌边对坐,边吃边聊。 “年后我们找个热带海岛度假吧?”贺云承笑着提议。 钟渝也展颜一笑,“好。” 电视里春节晚会热闹非凡,但他们都不太感兴趣,早早洗漱完,便相拥着躺在床上。 钟渝面对着墙面,被贺云承抱在怀里。 床小,房间里又冷森*晚*整*理,他们要很靠近彼此,才能汲取温暖。 脑子里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赌场高利贷半夜砸门,一会儿是母亲在医院绝望挣扎,钟渝双眸紧闭,一点睡意都没有。 “钟渝。”贺云承忽然唤道。 钟渝睁开眼睛:“嗯?” “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贺云承轻声问。 钟渝呼吸微滞。 辛苦吗? 当然很辛苦。 同龄人在玩乐,他却只能努力地学习,因为不能让相依为命的母亲失望。同学们在为高考奋斗的时候,他在医院照顾病重的母亲,为此错过了保送。高考完别人计划毕业旅行,他却要忙着到处打工兼职,即便上了大学,也没有轻松过哪怕一天…… 他向来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从来不屑于流泪示弱,可不知为何,听贺云承这么问,钟渝鼻腔发酸,忽然有些想哭。 贺云承抱着他,声线愈发温和:“你之前一个人在这里,不冷吗?” 冷。 很冷。 蓄积在眼眶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过眼角,钟渝紧紧闭着眼睛,无声地落泪,可还是被贺云承察觉了他肩膀的微颤。 贺云承摸到了潮湿的泪水,心弦跟着绷紧,手上稍微用力,将人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关着灯,屋子里光线黯淡,但他知道,钟渝现在很难过。 “钟渝。”他又唤了声,近乎鼓励地安抚:“哭吧,没事的。” 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悲伤与难过,早就在钟渝心头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疤,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钟展庭的出现,狠狠地撕裂了它。 鼻腔发酸喉头发紧,钟渝无法自控地发出了哽咽的啜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呀? 他从来没有做过不好的事,可为什么会那么辛苦? 这是贺云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钟渝哭,他就连哭都是压抑而克制的,贺云承感觉心脏揪在了一起,又酸又疼。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擦拭钟渝的泪水,可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于是干脆吻住了钟渝的眼睛。舌尖品尝到酸涩的液体,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苦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钟渝激烈的情绪逐渐平复,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睁开眼睛。 “贺云承。”他鼻音很重地唤。 贺云承:“嗯?” 钟渝沙哑道:“谢谢。” 贺云承心里瞬间塌下去一块,把人抱得更紧:“你跟我……永远不用说‘谢谢’。” 他们安静地拥抱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烟花的声音,房间被映亮了一瞬,暗下去,随即又伴着尖锐破空的声音,忽明忽暗。 不知道谁家在放烟花。 贺云承支起身体,拨开窗帘往外看,下雪了。 “我们去外面玩雪吧?” “现在?” “对!” 钟渝犹豫了半秒,“好。” 他们重新穿好衣服,贺云承给钟渝戴上了帽子围巾手套,又给自己戴上了同款围巾,兴致勃勃地牵着人往楼下跑。 雪下得很大,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贺云承弯腰团了个雪球,坏笑着朝钟渝扔了过去。 钟渝敏捷地闪身躲开,也迅速团了团雪,不客气地回击。 他们你来我往地打起了雪仗,笑声在小区庭院里回荡,钟渝怕吵着别人,伸手按在贺云承唇边:“嘘……” 贺云承轻笑,不怀好意地眯了下眼睛。 钟渝反应过来他要干坏事,可贺云承速度太快,压根没来得及躲避。 脖子里被灌了一捧雪,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颈后一直延伸到腰间,钟渝被冰得打了个寒噤,连忙拉起衣摆,把雪抖出来。 “贺云承!” 他恼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地,追着贺云承跑。 贺云承回头,戏谑道:“再快点!” 你追我躲地跑了一会儿,贺云承忽地停住脚步,钟渝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被他拥进怀里。 他们四目相对,唇角扬起,无声地笑着。 贺云承双手用力,拦腰将人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这一刻像被人按了慢动作,钟渝注视着他深邃的眸子,思绪似乎变得很慢、很慢…… 雪越下越大,两人头上脸上沾满了雪花,有片雪落在钟渝眼睫上,他眨了下眼,隐约听到不知从哪户人家传来电视里倒数新年的声音。 “5,4,3,2,1……0!” “新年快乐!” 就在此时,万千光点直上天际,将漆黑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钟渝嘴唇翕动,轻声说:“新年快乐……” 话音未落,贺云承吻了过来。 钟渝闭上眼睛,双手攀住他肩背,在这空荡的雪夜里,灿烂盛大的烟火见证下,和他亲密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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