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渝想了想,片剂的话,要是意识不清就容易呛到,还是冲剂吧,兑水就喝了。 “冲剂,谢谢。” 药剂师拿了个解酒冲剂递给他,“前面付款。” 钟渝抬手指了个位置,“再来盒葡萄糖。” 他付了钱,拎着印了药店名称的塑料袋上车,贺云承身体前倾,头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两条胳膊曲起撑在腿上,听见关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 “钟……渝?”他嗓音沙哑,语气像是不太确定。 “嗯。”钟渝把他推进去点,“是我。” 贺云承又扭回头,不说话了。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司机帮着把人弄下车,贺云承靠着钟渝,歪歪扭扭地被钟渝扶着走。 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度压在了钟渝肩膀上,钟渝恍惚自己变成了寓言故事愚公移山里的村民,身上背了一座大山,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这短短两百来米,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 艰难地进了单元楼,还要拖着人爬上七楼,光是想想就令人绝望。 钟渝万分后悔,之前为什么不随便找个酒店?!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爬。他把贺云承的手臂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箍住贺云承的腰,另一手紧紧地抓住磨得光滑的铁栏杆,咬着牙借力往上爬。 太重了!不仅重,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难度加大了不止一点,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渝简直要抓狂了,此刻的他又变成了课文里的挑山工,只不过人家游刃有余,而他寸步难行。他觉得小腿肚都在抖,关节发出不堪承受的咔咔声,一步一喘,汗水浸湿了眼睫,又痒又刺眼,但又腾不出手擦。 偏偏贺云承还紧靠着他,汲取温暖般,自发地往他身上贴。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五楼的时候,钟渝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慢慢地把贺云承放下来,让他靠墙坐在楼梯上,怕他坐不稳摔下去,便也坐到了他身边。 这一层楼道的感应灯坏了,他坐在漆黑的环境里,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胸膛剧烈起伏,耳畔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贺云承又靠了过来。 钟渝已经没力气推他了,反手扶住他的头,防止他突然栽下去。 “贺云承,醒醒。”他拍了拍贺云承的头。 你再不醒,我是真的要累死在这里了。 贺云承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声:“钟渝……” 光叫名字有什么用?有本事起来自己走。 钟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走过这么难的一段路。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家,他把贺云承放到沙发上,身体一卸力,被贺云承的重量带着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他手撑着贺云承胸口直起腰,肩膀又酸又疼,像被只大象踩着碾过去,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脱臼了。 嗓子干得要冒烟儿了,他走进厨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想起买了解酒药,便又拿了个杯子兑了半杯温水,把药盒拆开,倒了包冲剂进去。 等冲剂的颗粒完全融化了,他走到沙发前,把贺云承扶坐起来,杯口递到他唇边:“喝了。” 贺云承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抬眸瞥他一眼,没动静。 钟渝耐着性子解释:“解酒药。” 贺云承估摸着是听懂了,凑过来先闻了闻,确认没有怪味,才低头抿住了杯口。 钟渝随着他动作缓慢的抬高杯子,把药喂完,回厨房洗杯子,刚把玻璃杯放进洗碗槽,就听见客厅里贺云承呕了声。 他警铃大作,大步跑回去,贺云承捂住嘴,一副忍不住要吐的表情。 钟渝赶紧扶起他,急道:“忍着,别吐!”边说边拖着人往卫生间走。 贺云承醉得找不着北,走起路来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地被他拖到卫生间,钟渝掀开马桶盖,“吐这里面。” 贺云承俯身,吐得稀里哗啦。 等他吐完,钟渝按下马桶冲水键,又接了杯清水递给他:“漱口。” 贺云承眸子半阖,就着他手喝水,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哎……”这是自来水,钟渝想提醒他吐出来,但看他醉成这样,便放弃了:“算了……” 他把马桶盖翻下来,让贺云承坐到上面,打开水龙头打算给他洗个脸,结果贺云承吐完反而清醒了些,开始玩水闹腾,弄得自己浑身都是水。 钟渝脑门青筋直跳,把人拖回客厅,扔在沙发上。 贺云承衣服都湿透了,搞不好会感冒,钟渝冷着脸把他衣服扒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衣服能不能水洗,怕给他洗坏了,就展平放在洗衣机上。 贺云承身上就剩条黑色的平角内裤,他身高腿长,只能憋屈地窝在狭窄的沙发里。钟渝拿了条毯子暂时给他盖上,去卫生间里拧了条温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身体。 看着贺云承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贺云承也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养了这么一身怪脾气? 刚擦完身体,贺云承就睁开了眼睛,眉心紧蹙,挣扎着要爬起来。 钟渝握着毛巾,不明就里:“怎么了?” 贺云承急道:“卫生间……” 钟渝把他拉起来,架着走进卫生间,让他站到马桶面前,刚松手,贺云承就歪歪斜斜地往旁边倒。 钟渝:“……” 他只能又架住贺云承上半身,让他借力站稳,头扭到另一边,压低声音:“快点。” 幸好贺云承还有点自觉,没让他上手帮扶,不然钟渝一定会把他扔在卫生间里自生自灭。听着水声结束,他冲了马桶,把贺云承的手按洗手台水龙头下,拧开开关给他冲手。 等他把人拖到床上安置好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居然凌晨三点多了。 出了身汗,身上黏黏的,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随便吹了下头发,拥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打算将就一晚。 总算可以睡觉了吧?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意识逐渐模糊,他即将要进入睡眠的那一刻,忽然听到隔壁卧室里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钟渝猛地睁开了眼。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折腾了那么大晚上,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双脚往拖鞋里一伸,起身走进卧室。 贺云承躺在床边的地上,被子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双眸似阖非阖,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了。 钟渝走过去拉他起来,耐心快要用完了。 贺云承仰躺在床上,像是摔懵了,直勾勾地望着他,拉住他不放手。 “又怎么了?”钟渝皱着眉问。 贺云承哑声道:“不准走。” 钟渝仔细地端详着他,贺云承眼神看起来清明,但又似乎没有焦距,所以这到底是酒醒了,还是还醉着? 他抽了抽手:“放手。” 贺云承抓得更紧,借着酒劲得寸进尺:“不放,你陪我。” 钟渝快受不了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他真的很累很困很疲倦,推了下贺云承肩膀,不耐烦地说:“睡过去点!” 贺云承这下倒是听话了,自个儿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了足够钟渝躺下的位置。但钟渝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只准备了一个枕头,没有枕头他不习惯,只能将就着和贺云承挤。 他背对着贺云承侧躺,贺云承黏糊地贴了上来,把他拥在了怀里。 钟渝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掰扯了,只能保持原样,随他去了。 他闭上眼睛,又听贺云承口齿不清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回过头,贺云承眼皮一张一合,显然也困得不行——但都这么困了,还是要坚持着等他的回答,好像如果他不给一个答案,今晚两人就都别想睡了。 钟渝平静地问:“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过来吗?” “星……星?”贺云承迟钝地眨了眨眼,唇角弧度极小地勾了下,声音断续越来越低:“当然……只要……你想……” 钟渝莫名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短促地轻笑了声:“省省吧你。” 睡着前他朦朦胧胧地想,贺云承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从小就前呼后拥,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所以才能这么张扬自信。 * 贺云承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几秒。 视线一点一点地铺散开,白色的简易吸顶灯,略微发黄的墙壁,老掉牙的木头衣柜,灰色的遮光窗帘——看起来是新换的。 他坐起身,动作大了点,身下的床吱嘎了一声,脑海里自发地冒出个想法——他就说那张床随便晃两下就会散架…… 这是钟渝的卧室,他确信。 钟渝? 但是,他怎么会在钟渝的卧室? 宿醉刚醒,脑子生锈了似的,有点转不过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昨晚和高彦磊他们去喝酒,他喝醉了,然后呢? 然后他醒来就在钟渝的卧室了,中间那一段是空白的。 他用力地按了按眉心,头倒是不怎么痛,就是中间那段记忆像卡了壳的磁带,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另一侧是空的,那么钟渝呢?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条内裤,床尾放了套叠好的衣服,大概率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伸长手臂拿过来,白色的T恤衫和灰色宽松长裤,摸起来很柔软,应该是棉质的。他从头顶套好白T,尺码小了点,但也勉强能穿,裤子则短了一截,露出了脚踝。 床头柜上放了杯水,他口渴得很,端起来一饮而尽,水里不知加了什么,喝着略有些甜。 床下放了双拖鞋,不是他之前穿过的那双灰色凉拖,看着像新买的,尺码正好,不用他继续溜脚后跟。 他穿着鞋出了卧室,客厅里依旧没有钟渝的影子,遂走到露台出口,推开了门。 钟渝背对着他,坐在早晨明媚耀眼的阳光里,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拂动,反射着金色的光泽。 他面前支了个画架,修长好看的手握着铅笔,专注地写写画画,画纸上是标注了尺寸的条条框框,贺云承猜那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平面图。 这方宁静恬然,而露台外面的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动一静相映成辉,画面异常美好。 贺云承一时间竟舍不得打扰,双手抱在胸前,肩膀斜靠在门框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热切,钟渝意识到了,回过头来。 阳光从正对面打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分出明暗交界线,侧脸轮廓异常鲜明流畅,边缘镀着毛茸茸的光边。 他手上还拿着铅笔,莫名其妙地问:“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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