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样无果。 他的生活中较为重要的几位至亲均缺席，向来只有他和奶奶在一起，这让他骨子里非常自卑。奶奶对他很好，但他忘不了其他同学都有父母相伴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他人的差距，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有父母，他没有。 这种认知上的差距让他不可避免地潜意识认为自己低他人一等。自卑是怎么形成的，就是在一次次失去或者被抛弃被否定中一次次厌恶自己的存在及价值，特别是当一句句连你父母都不要你、你父母都抛弃你、没妈的孩子、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等等恶言向他袭来时，他对于客观存在的现实无法反驳，就会一次次折磨自己，来减轻感受到的痛苦，麻痹自己，逃避真相，获得生存。 他想过死。 但死亡太可怕了，他是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抱着自己在桥上痛哭流涕许久，又破破烂烂地回去了。 再撑撑就好了，再熬一熬就过去了。 无论什么人说什么、对他进行什么样的欺负他都不记得了，他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他一次次催眠自己，一次次心理暗示，一次次认定假象，久而久之就真的信了。没有人欺负他，大家都对他很好，他过的很幸福。 但他骗不下去了。 他在廖远停的悉心调养下，对这个世界甚至是自己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是刘学，彭怀村的刘学，彭怀村的刘二，彭怀村的小傻子。 宋院说，像他这种自我欺瞒的病人，唯一能够与之对抗的，就是也向他心理暗示，他逃避过去、曾经、逃避自己、社会，那就让他触摸，真实的世界，让他跳脱出当下的眼界，他就会骗不下去了，因为思想认知更高一层，他就不得不清醒。 如他说的一样，刘学假装不下去了。 他回到家问奶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徐喜枝看着他来质问有些惊讶，甚至品出了一丁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她拄着拐杖笑眯眯的，说刘学真是长大了。 又长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廖远停把你养的很好，她慢悠悠的说，剧烈地咳嗽两声，刘学连忙过来扶她，她从荷包里掏出几颗黑色药丸，说：“吃了它，我告诉你。” 刘学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直觉觉得这似乎不是好东西，但看着奶奶的面容，再想到答案，咬咬牙，还是吃了。 腥，非常的腥，还很恶心，他抠着喉咙试图干呕，却吐不出来。 没有什么意思，徐喜枝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能帮助你，就好好利用，趁他对你还有感情，好好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刘学震惊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嘴唇颤抖：“利用？” 利用？他的心颤了颤，一股非常酸涩而又难以言表的痛苦席卷他，让他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利用？利用廖远停？ 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感到非常的可笑，利用，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荷包、新年衣服、偷东西挨打、现在吃的什么？刘学颤着声音问徐喜枝他刚刚吃的什么，徐喜枝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为什么啊奶奶？他跪在徐喜枝腿前，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怪不得会嘱咐他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不要反抗，所以她早就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是在她意料之内，还是她一手导演？利用廖远停的善良、同情心，让刘学一次次接近他，靠近他，最终和他走在一起，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可是他是真的——所以也是利用了他对吗，利用他对廖远停的痴迷，他事无巨细和她分享自己的心绪，她却下了一盘大棋。 刘学抱着徐喜枝的腿哭的止不住，廖远停对他那么好、那么那么好，这让他怎么面对他啊。 假的，都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廖远停是被骗了而已。 徐喜枝叹气。 她本不愿和刘学说这些，但他实在是太敏锐了，廖远停也把他照顾的太好，与其让他自己想清楚陷入痛苦，不如让他有一个可以清醒的恨着的人。 她至始至终，都不认为刘学能长久的和廖远停在一起。 廖远停是谁，刘学又是谁。现实的鸿沟不是一两句情话又或者一朝一夕的相伴就能填满的。所以早做打算不好吗，早为自己思考不行吗。 她拿出刘学珍藏在家里的手机，拨通廖远停的电话，刘学瞪大眼摇头，徐喜枝又掏出几颗黑色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刘学瞬间吐了出来，干呕不断，廖远停喂了一声，听到声音后沉默，两秒后电话就挂了。刘学哭的双眼通红，一个劲儿地喊奶奶，徐喜枝慢慢抬起脚，一脚把他踹倒，拄着拐杖就朝他身上打，刘学活生生挨了，想躲闪，徐喜枝却抓住了他的领子，和他四目相对。 “离开这里。”她无声地说，“再也别回来。” 廖远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彭怀村的时候，刘学已经快走到村室了。他面色煞白，出着冷汗，像大病了一场，眼底红血丝蔓延，仿佛再有一丁点的打击，他就能就此倒下，再也起不来。廖远停手脚冰凉，一把把他搂在怀里，怎么了，他颤声问，不就回趟家吗，这是怎么了？刘学一听他的声音就掉泪，无声地哭，最终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廖远停抚摸他的脊背，安抚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捧着他的脸颊抹他的泪，好了，他温柔地劝抚，眼里满是心疼，好了好了，不哭了，眼都哭肿了。 刘学在他面前向来都是隐忍的，不知道这是受了什么滔天的委屈哭成这样。他一边安抚一边恼怒，火星子蹭蹭的。 刘学看着他哭的止不住。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啊。廖远停那么那么好，自己却这么卑鄙，奶奶逼迫他吃的东西，让他浑身难受，廖远停看了更同情，不就是更深的利用他吗，刘学很痛苦，但身上的痛远不及心理的十万分之一，他以为自己有了什么天大的好运，能遇到廖远停，还和他在一起，没想到全是有预谋的策划，廖远停抱着他，他感觉自己被扎的好痛啊，却是自己身上的刺，流的不仅有自己的血，还有廖远停的血，但他并未发觉。 刘学推开他，艰难地摇头，强忍着哭泣，一步步朝村室走去。 可是走到村室又有什么用，能光明正大进出这里，还是因为有廖远停，没有廖远停，他一直是遭人唾弃排挤的小傻子。 他停下脚步，竟然可笑的发现没有一处是他能去的地方，哪里都容不下他，他也哪里都去不了。 廖远停还是从身后过来半搂着他把他往村室带。 刘学说：“对不起。” 他说：“廖远停，对不起。” 但他太虚弱了，声如蚊蝇，心急如焚的廖远停根本没听到。 刘学仰头看他，他还是那么好看，就像他第一次见他一样，清亮的泪顺着眼尾落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廖远停一顿，低头看他，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情绪激动而催发老鼠药的毒性，开始迅速干呕不止，廖远停的神经瞬间被拉直了，他试探着轻微喊他：“刘学？刘学？” 刘学止不住地抽搐，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廖远停操了一声就把他抱到车上，一脚油门就奔出去几里远。 事发的太急也太仓促，廖远停的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 妈的。他咬牙切齿地笑了一声，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急，“操。”他抹把脸，捶打了一下方向盘，狠声：“操！” 他千辛万苦、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廖远停这次真是气到发狂。 他受够了。
第29章 老鼠药。从刘学身上掉出来的。廖远停站在走廊上抓头发，想摸根烟抽发现没有，烦的一拳就揍墙上了，指关节迅速开始往下滴血，李单在一旁气儿都不敢出。 他妈的，廖远停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冒烟。他算是服了，他不知道刘学到底得罪了谁又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让一个个都看他不顺眼，想置他于死地。 就回趟家那么短的时间，让他吃老鼠药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为什么？他看向李单，“因为他和我在一起？” 因为刘学和他在一起？所以要杀了他？他想现立刻马上质问徐喜枝，却又担心刘学，同时知道不会从她嘴里得到什么，那个九十多岁的老人，从他见她的第一面就感觉古怪。 李单被他看着，冷汗直下。他张张嘴，想说能不能别总是问他这种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想说不是吧，但是看起来又是，毕竟没有其他理由，在这么封建的农村……什么？什么在一起？什么意思？他到现在好像才后知后觉知道了什么，瞪大眼，他，他俩，他不是就，啊？ 他俩就这么搞在一起了？ 廖远停不看他了，怕自己气死。 洗完胃刘学还不能及时出院，需要留院观察，他本就羸弱，又遭这么一难，看起来更脆弱，廖远停看一眼就脑瓜子嗡嗡的，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头也有点疼，但他忍住了。 他尽量心平气和的和刘学说了会儿话，和宋院说人送来了，但受了些刺激，在病床上上躺着，宋院都惊奇了：“怎么又住院了？”廖远停动动唇，没说话。 宋院看他表情难看，说：“行，那我先观察观察，等他好点了和他聊聊，你该忙你的忙你的。”廖远停点点头，说谢谢，宋院拍拍他的肩：“跟我还客气。” 他们两个相识于给苏婧治疗抑郁症，那个时候苏婧三天两头闹自杀，天天往医院跑，宋院长也几乎算是看着廖远停跑大的，他很喜欢这个孩子，固执但正直，有自己的主见。宋院人不错，性格也好，廖远停很尊重他，逢年过节都会提点东西去看看他，说是忘年交也不为过。 安置好刘学，廖远停就去房产中介看房子。 他想了，刘学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行，他必须在自己眼里，在自己跟前，在自己身边，他那颗心才能安稳。 不管出于什么角度，他都不知道刘学继续留在彭怀村的意义是什么，事实证明也的确没有意义，那就干脆别留。 看了一下午，还真让他看中一个，一楼带院，不太好停车，但地理位置好，三厅两卫，格局装修都可以。对方要的贵，廖远停就走公积金贷款，先付了个首付，剩下的慢慢还，还顺道把院子清了清，刘学喜欢花，还可以在这儿种花。 他擅自给两个人安排好了一切，完全不打算过问刘学的意见，刘学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在意的无非就是徐喜枝，他想她了，完全可以回去，反正他也要回村工作，但可以回去，却不能再有更多接触。廖远停性格里最大的缺点就暴露了出来：强势，且独断。 但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甚至理所应当，是他救的刘学，一次又一次，刘学感激他还来不及，但他不要他的感激。 他要他。
35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