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严琛腿上的殷姚,几乎咬碎了槽牙,一字一句,压抑之下惊人的戾意,“你先放他,下来。” 严琛正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小雏鹰,将枪管中内嵌的轮盘来回拨动。闻言,扯了嘴角,“难见政董这副样子。虽说跪着,但恼起来还是吓人。” 那手懒着殷姚的后腰,也不顾人抗拒地挣,将他收在胸前,好笑道,“看片儿看久了,还第一次亲自体会到夫目前犯的视角,感觉是相当不错……” 殷姚没有力气抵抗,栽在严琛怀里,却扭头过来看政迟。 他神情怔怔,和从前被自己折腾的时候很像。 松散着眉,轻声道,“政迟……” 一声名字唤得哀怨婉转,脱力似的,带有浓浓的情义。很是刻意。 政迟一听,心中缩紧。 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第64章 你是要我,亲手杀了他? 2023-10-14 18:37:30 正狐疑着,视线一对上,殷姚便开始不太安分地挣扎。 “严琛,放……放开我。”殷姚用力从他胸口挣出来,却还是被箍得很紧,他难过地看了一眼政迟,深吸口气,对白燮临凄声道,“你为什么骗我?!” 这一声怒斥,怨怼又悲凉,政迟表情不变,心中却暗暗咂摸出味来。 很快神色一变。 对上殷姚的眼睛,发觉出他眼底情绪的细节,心中那力一泄,倒浅浅松了口气。 果然,殷姚在演。 但这刚卸下去的一口气,又很快提了起来。 ……演什么。 这演技拙劣的笨东西,他哪来的本事和姓白的打擂台。 “你为什么会来。”殷姚眼神空空地看着政迟,像有泪要落下,又忍辱负重地耐受着酸涩,“你拿自己命来换,你就是个疯子。” 政迟收回目光,对白燮临冷道,“放他走,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真是凶悍。”白燮临惊叹道,“我看你,像看笼子里的恶畜,好像我要是不放了他,下一刻你就要扑过来,活噬了我似的。” 政迟说:“既然知道我是恶畜,那逼急了是要玉石俱焚的。白燮临,想看我痛苦,大可不必要这种方式。你多的是手段让我生不如死。” 白燮临指责道,“你懂什么,我同殷先生,也有私仇在的。” 政迟凝了凝神,见殷姚闻言身体一僵,脸色更加难看。 “他真的爱你。” 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政迟蹙起眉,“什么?” 白燮临说,“还以为他对你真的心灰意冷了呢,我信任他,让他杀了你,几句话的功夫,多简单……但他迟迟不动手不说,还做出这人神共愤的事来,”他怨道,“他提了要求让严琛见他,我自认慷慨,于是爽快答应了。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背着我,说要将母带给他,求他带回国将一切曝光……只要能放过你,要他做什么都行。意图是很深情动人,可这实行起来,是要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啊?怎么可以这么没良心?” 白燮临两手一摊,苦道,“你说,我怎么能不寒心。” 政迟听罢,去看殷姚,却发现他回避眼神,一脸难堪。 ……见白燮临说得实在真切。 殷姚向来不会撒谎,本就不像是能靠几两拙劣的演技,就够瞒过这毒蛇的人。 他心中瞬间有些混乱。 殷姚到底是在演,还是…… 不。 “殷姚。”政迟轻声喊。 无论是真是假。 在这种情境下,他宁愿殷姚早已对他失望透顶。 宁愿殷姚是在骗。 他最好是在骗人。 他是很乐意让殷姚杀了自己的,但他不想让殷姚为难,更不想让他纠结痛苦。 这个人太善良,总是太善良,好像一辈子所有的苦难都源自于心善。 政迟叹了口气,“姚姚……” 殷姚听他又唤这个名字,浑身一震。 脸上尽是心意败露的狼狈,像是被最讨厌的人发现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咬着下唇,失控一般哭喊道,“你真是从头到尾,都自私到极致。”他颤抖着说,“你来送死,有没有想过我。要我平白无故背上你的因果,要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欠你一条命?凭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 “姚姚。”他在腿上动,严琛语气变得暧昧,玩味道,“别动,再动就要出事了。” 殷姚脸色苍白地转过头,因被羞辱而浑身发抖,“严琛……” 严琛却并不在意殷姚的态度,打量地上的政迟一眼,对白燮临懒懒道,“白先生,说起来……此情此景,到是让我想起些不痛快的事。” 殷姚身体一僵,想起之前在船上,严琛输的那一局,惊惶地看他。 “我同这位,有些私仇在的。” 政迟早已将掌心攥出血来,那双搂在殷姚腰上的手几乎要被他用眼神剜出森森白骨,他似笑非笑道,“在船上丢了面子,严少爷还想同我再来一盘?”政迟咪起眼,打量一圈四周,“人数,怕是不太够。” “那不是。”严琛摆摆手,将右手一直在把玩的那把雏鹰晃了晃,“这恐怕是您二位之间专属的游戏了,我个外人,不好参与。” “你要做什……”殷姚还未说完,手心一凉,就见严琛将那把熟悉的雏鹰塞进他掌心。 像是预料到什么,手被枪管烫到似的,想要收回来,却被牢牢握住。 “小心走火。”他咬着殷姚的耳朵说。“枪就算在自己手里,也别动歪心思,数数这里有几个人……” 说罢,他将殷姚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殷姚一个踉跄,举着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政迟。 见白燮临饶有兴趣地观赏,严琛对绑跪在地上的政迟,似笑非笑道,“我知道政董擅长博彩,爱玩赌桌上的游戏,而且手气一向很好。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玩一盘简单的,没什么手法,纯靠运气。” “听说您当初在美国混下城的时候,玩转盘游戏相当出名。” 殷姚握着枪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脸上却还是那副不安且悲痛的表情。 “殷姚。”严琛说,“一般俄罗斯转盘都是自己执行游戏,但政董现在毕竟不太方便。” 政迟动了动,大概是明白严琛的意思了。 他垂下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政迟将头低下,像是在平静又顺从地等待处决。 见他这副模样,殷姚胸口一闷,呼吸稳重了些,背对着严琛,“……你是要我,亲手杀了他?” “我可没这意思,”严琛哈哈一笑,“政董手气那么好,万一就挨到了最后那一颗呢?我听说过,玩这个,他从来都没输过。” 殷姚握着枪的手在明显地颤抖,他还是哀求道,“学长……” “别叫了。”他冷淡道,“晚了。” 话锋一转,严琛又道,“被骗久了,伤心失意是难免的。但我们相识这么早,我父亲母亲都很喜欢你。这样……这艘船是回港的路线,你做到了,我就向白先生求情,让他卖我个面子,带你下船。”他压低语气,“要珍惜机会啊,这一次,就别再拒绝我了。” “白先生,你怎么说。” 白燮临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那些,都可以商量。” 大概是愿意放殷姚一马的意思。 殷姚僵持在原地,没有人再说话。 世界上所有的赌场都没有钟表,游轮上的也不例外。 只有老虎机欢快的电子音乐,在播放一阵阵录制好的金币掉落的声音,和机械的欢呼声音效。 他看不清政迟的表情,只听见他轻声说,“别怕。” 殷姚深吸一口气,慢慢举起枪。 手还在颤抖,因为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心跳声极重,震得他头晕耳鸣,感知敏锐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紧张,甚至还能感受到严琛也在紧张。 都不是很会撒谎演戏骗人的性格。 但为了结果,他必须…… “还等什么。”严琛这一声明显有些不稳,但解读成太过兴奋也是合理的,他也聪明,见白燮临兴致勃勃地看,便发出颤抖的笑声,就像是过于期待以至于在打冷颤,抬高声音,呵斥道,“……快!” 殷姚被喝的一抖,对准政迟,眼中含着屈辱的泪,用力扣下扳机—— 空枪。 “哈!”严琛已经开始沉不住气,强笑着,“我就知道,政董运气很好……继续!” 殷姚却有些发愣。 一枪开出去,政迟也没有将头抬起来。 就那么,心甘情愿地。 殷姚手心泌出薄汗,有片刻的恍然,却很快回过神来。 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殷姚黯了黯眼。 紧接着,是第二枪。 空枪。 这一回,严琛没有再说什么了。 殷姚却能感觉到。 他快演不下去了。 也是,平白被他拉进这趟混水,依仗人家对自己的好感,就拉着他做这么危险又荒唐的事。 他看得出来,严琛和自己一样,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冲动之下答应了,他知道学长因为过去的事一直自责,所以肯定不会反悔。 但此时此刻……实际操作起来,心理上要承受的压力,确实超出预料太多。 他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只希望万事,千万……不要牵连到他才好。 殷姚回过头去,有些怕严琛耐不住表情而暴露。 却愕然地发现,白燮临现在状态……非常诡异。 ……他很兴奋。 太兴奋了,表情似乎有些扭曲。 眼里闪着光,兴奋到嘴角裂开,十足是条癫狂的蟒蛇,别说察觉,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严琛的不对劲——已经忘了演戏,他正表情僵硬地、和殷姚同样诧异地看着白燮临。 正对上目光,白燮临笑着,声音有些尖锐,他焦急地催促着,“快!”他呼吸急促,甚至于说起母语,“对!对,开枪!好先生,杀了他也可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脸上的表情,我想看你痛苦……开枪啊!” “继续,我什么都答应你!” 完全是兴奋到了一种不正常的状态。 “姚姚。” 殷姚听见政迟稳声喊他,心中一震。 政迟的声音平静,带有些莫名的力量,一时间让他也稍微冷静下来。 “没事的。”他说。 殷姚垂下眼,稳住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重新举起枪,对准政迟。 还是空枪。 只剩下三枪。 他听到白燮临病态的喘息。顿了顿,挺直了脊背,转过身来。 “怎么了?亲爱的。”白燮临笑着张开双臂,“要和我也玩游戏吗。” 殷姚没有做声,也没有将枪口对准白燮临,往后走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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