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扣下,却被越遥眼疾手快地扑倒,人太轻,扑他像扑一只濒死的蛾,殷姚泣出一口血来,忍痛将腥味吞下,死命想要推开,却被熟练地反绞了胳膊。 麻筋被精准地重击,殷姚手一松,再握不住那把枪,惊叫一声,绝望地眼睁睁看它掉在地上,被白燮临一脚踢开。 殷姚不再挣扎。 他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前方,不知是在盯哪里。 “越遥,放开他。” 身上压制的力气很快消失。 殷姚却没有动,他在地上,眼角啖着泪,却没有发出哭声。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白燮临将他翻了过来,看到殷姚脖子上那颗痣。 虽然明显却并不艳丽,没有初见时那么漂亮。 那是颗鲜妍的,情涩的痣。生得绝妙,是蝴蝶的异型翅纹,和白化的王蛇一样稀有;缀在一块完美的蛋糕上的、不可或缺的糖渍樱桃。 现在它变难看了。 这让他很不高兴。 他想让那颗红痣变得更漂亮一些,想看它破裂的样子,混在血里的样子,高高耸起的样子,也好奇如果是具腐尸的红痣,会溃烂,还是会变成丑陋的瘢。 这么想着,白燮临尝试着抬起脚,轻轻踩在殷姚的脖子上。 殷姚没有任何反应,他笑了笑,下腹腾起一片炽热,兴奋到脸颊绯红。 正待用力—— 猝不及防,他的动作被打断了。 小腿和脚腕被一只血手死死用力地抓住。 惊奇地发现,无论如何动,无论怎么用力,他都踩不下去一点,像是被钢筋死死绞住一般。 白燮临叹着,“啊……” 乘这间隙,殷姚被一把扯了过去。 冷了太久,浑身像冰似的,猛地撞进一个炽热的怀抱,死死地搂着,他的体温烫得殷姚开始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 像是一具木偶就此有了生命,殷姚紧闭着眼,伸出手揪紧了那人的衣服,额头贴着宽阔的胸膛,听他心脏在血肉中沉重有力地震跳。 半晌,只听见白燮临在他头顶,轻声笑着,“你是什么时候爬过来的?” “中了两枪,”他语气有些惊讶,喜怒不定道,“居然还活着。”
第66章 白蛾 2023-10-15 22:26:30 别怕。 殷姚听见他,焦急地对自己说。 “别怕,别怕。” 每说一句。 他都能闻到血味。 冲淡了室内腻人的甜点香气,浓而腥烈。 “姚……咳……” 有血溅在脸上,很烫。 男人似乎有些怔神,继而,又失意地低笑,肌肉紧绷,艰难费力地伸出手,将殷姚脸上的血渍抹去。 “姚姚。” 殷姚睁开眼,灰白一片中,还未见光影,就被一双手捂住眼睛。 “别看,别看。” 他苦涩地哄着,殷姚却拿开了他的手。 殷姚看清政迟的脸,还有他身后的血迹。 真是吓人,他浑身是血,衣着凌乱。 身后地毯上深浅不一的浓褐色,触目惊心。 政迟就像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或是被砍伐了鳍的一条鱼,扭动着,挪出一条腥酸的血路。 政迟说,“是我的错。” 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殷姚张着嘴,想问他,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在骗你,别担心,相信我,你母亲没事。”他扣着殷姚的头,将他收在怀里,“她活着,没有死,你一定要相信我。最后一次。” 殷姚没有反抗,大概是没什么力气,轻轻地,乖顺地贴回了他的胸膛。 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政迟抬起头,说白燮临,“让他走。” 白燮临拒绝,“我不要。” 政迟吞下食管里反上来的一口血,粗喘着气,“放他……” “嗯,不要啊。”白燮临有些生气,不高兴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求我有什么意义,我想看的是你最不愿让我看到的。政先生,你拿什么换?能拿什么换呢?” 政迟低下头,看着地面,失血过多让他无法保持清醒,说话也困难。 爬过来这段路,让他很累,极累。 听到殷姚悲痛到极致的哭声惊醒过来,还以为重回了童年那场噩梦。 政迟抱着殷姚,“你放他走。” “……啊。失血过多,意识不清了吗?”白燮临说,“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吗?你很可怜,不是令人愉快的那种可怜。你第一次让我感到这么……厌烦吧,总之很没有意思,看你这样,我只觉得是虚情假意,”他摇了摇头,“你不爱他,先生,你永远只爱自己。” 是啊。 他永远只爱自己。 他是这么说过。 任何一个熟识他本性的人,都会这么说。 有些事,他至今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不后悔捅了政驭三刀,只恼怒于那窝被毒死的野狗;不后悔在母亲面前暴露真实的一面,即便知道她永远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是个怪物;无法心存善念去共情他人,事事必定以自己为先。 唯一后悔的…… 殷姚动了动,被政迟抱着,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将他推开,却突然觉得,背后莫名有些发寒。 直觉诡异,让他很是不安。 政迟没有多少力气,再也没有办法死死箍着他不放了,殷姚不费吹灰之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由他固执搂自己的腰,殷姚将双手轻按在他胸口,去看他的眼睛。 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他总感觉是要发生什么事,“政迟。” 政迟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有什么事要发生,这个人准备要做什么事。 大概是看出殷姚的害怕,政迟笑了笑,却没有再哄着他说别怕,而是叹了口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政迟只心疼地看着他的手,问,“痛不痛。” “别管那些了,你对不起什么,你要干什么?” 政迟还是没有回答,不知道听没听到殷姚的话,毕竟他看上去确实神志不清,状态十分糟糕。 能维持意识,男人身体本身的素质,已经惊人的顽强。 因为心疼,政迟想吻他,却动弹不得,盯着殷姚的手,叹道,“看起来很疼。” 殷姚总是问他痛不痛。 殷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认为他也会痛的人。 殷姚会抱着他的脖子,将自己送上来,一遍又一遍地说爱他。 因为从未对任何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他没有问过殷姚痛不痛。 从来都没有。 而现在,他抬眼,颇有些贪婪地凝视殷姚的手,殷姚的肩膀,殷姚的锁骨,殷姚的嘴角。 那处因他存在的伤口,无数因他存在的伤口。 突然应对着身体的每一处,千百倍地痛了起来。 仿佛终于像个人,终于能感同身受。 殷姚声音带着不自知的焦急和恼意,双手抬起来,捧着政迟的脸,提高声音追问,“政迟,你听得到吗,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 好凉。 殷姚不敢置信地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政迟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在死去,这个人在死去。 他找准了最安全的地方打,子弹卡在皮带和缚绳的金属栓扣中,嵌肉却不致死,他从没想过要杀了政迟。 政迟似乎听不见殷姚的画,他费力地抬起手,缓慢有些迟钝地说,“不痛了,姚姚。” 殷姚怔怔地捧着政迟的脸。 他听过政迟悔恨时的温言软语,但此时的语调却和那时不同。 是过去惯有的语气,说一不二,有些冷硬的,不容谁拒绝。 “不会再痛了。” 不知不觉,殷姚流下泪来。 不悲不喜地说,“你说了不爱,政迟。你不爱我。” 这一句极轻,政迟却听见了,费力地摇头,笑着否认,“我爱你。” 他又说:“对不起。” 他说:“我是爱你的。” 政迟动了动身体,像座年老失修的机器,紧咬着牙,居然跪坐起来,像一座山似的,挡在殷姚面前。 殷姚心中那份不安愈发浓重。 他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政迟小心地张开手,殷姚才看见,是那把精致的雏鹰,被踢飞到远处,正好滑到政迟的身边。 殷姚见那把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枪,手不知觉地扯着政迟的衣服,茫然道,“你要干什么,政迟,你要干什么?” 白燮临看得厌烦,无趣地摆了摆手,对越遥说,“开枪吧,对着脑袋,这次别再让他醒过来了。”转身过去的时候,又冷淡地补充一句,“下手注意分寸,我要殷姚的脖子完好无损。” 说完,却发现越遥没动。 “政迟……”殷姚伸出手,想拿走那把枪。 政迟按住他的手,慢吞吞地说,“要活着去见你母亲。” 他看着殷姚,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发愣,又像是痴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用唇轻轻蹭了蹭殷姚的额头。 那把枪在他怀里掉了个个儿,对准了心脏,死死抵在胸口。抵得太过用力,像是想要它一整个都嵌进肉里,冷硬的枪管将那块皮肤深深地压了下去。 政迟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撑起来。 他抱着殷姚,跪在地上,背对着白燮临,这距离极近。 足够子弹冲破自己的身体之后,射中身后的人。 殷姚没有力气喊出来,嗓子被烟熏过似的哑破,“政迟。” 他还是想去拿走政迟的枪,手却被握住,食指按在那柄枪扳机处。 殷姚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他知道这人要干什么了。 殷姚浑身发抖,咬着下唇,想将手抽出来,却纹丝未动。 “放开我!” 政迟用尽全力,咽下去口里的血,“姚姚别怕……” 殷姚在他怀里,那把枪依旧抵在胸口,“开枪,”他说,“宝贝,开枪。” “不要,不要!”殷姚浑身都在抗拒,不停地往后退,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他,哭叫着,声音尖锐,“政迟!你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白燮临见状,没有再管越遥,而是不耐地向他们走来。 “嗯,我是疯子,”他在殷姚耳边低低地说,“开枪,姚姚,来不及了。” “政迟,政迟……”泪水糊得眼睛满溢,殷姚哭着,央求,“我不要……” 以前也是这样求他? 以前也是不停地说不要。 他哪一次听过?他却从来都不会听,咬着他的脖子,不许他拒绝,用低劣龌龊的手段,逼他说喜欢,逼他说要。 只要是他给的,疼也要接受,抗拒永远没有任何作用。 殷姚骂他,“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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