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恐地回过头,下意识以为是讨债的来要钱,缩着脑袋喃喃:“别打我,别打我……我马上就有钱了,马上就能还,别……啊啊啊啊——” 手下的动作愈发狠厉。 男人抬起头,这才发现小院的门大敞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杵在面前,将那只原本禁锢女人的手掰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青年面无表情,眸色发黑,罕见显出戾气:“滚。” 男人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因冲击而不得不护住腹部,他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又带着虚张声势的蛮横:“你这小贱人护着她,你知不知道你……” 话没有说完,齐延夺去他手中的刀,直直没入泥地,继而起身,扶起虚弱的女人。 他的脚踩在男人肥如蝉蛹的手指,碾着脚尖用力,男人不可置信,面目因疼痛扭曲成一团肥肉,他嘶嘶从喉咙里发出疼极后的哀嚎,滚在地上,来回蠕动。 男人闭上眼前,看着青年带着女人离开。 沉静片刻,忽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笑声愈来愈大,近乎猖狂。 视作亲人的人是恶劣的小偷,本该璀璨的人生浸满淤泥,真相大白那天,你该如何是好…… 小兔崽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他断断续续咳嗽,接着歪头,彻底晕死在这间隐蔽小院。 小道上,齐延带着母亲出门,一瘸一拐走了几步,抿着唇还未说上一句话,却见她蠕动双唇,痛苦地蹙着眉心,发出一声虚弱的叫声:“头,好疼……” …… 医生看着报告单,又仔细抬眼,观察面前面容俊秀的青年,才严厉道:“多久的毛病了,怎么现在才来?” 他将报告拍在桌上,“癌细胞扩散多快,再晚一会,就真的来不及了。” 齐延闭上眼,再次睁开,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眼尾有些发红,“要多少钱?” 治病自古以来都是个散金项目。 齐延将几个月的工资全部贴上,勉勉强强能熬一段时日。 他站在医院门口,呆了一会,消毒水让他觉得恶心。 所幸医院楼下就有一片小树林,人也不算太多,他在里面走了几步,看见一只雪白的长毛猫从远处跑来。 生得太瘦,不怎么能跑快,走路一瘸一拐,可能被什么东西刮破了腿,它怯怯躲在后面,轻轻唤了一声—— 喵。 躲在暗处,悄咪咪观察这个奇怪的人类。 舔着爪子揉着耳朵,又时不时抬头,一双异色眸子暗戳戳看他。 齐延顿住脚步,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 接着观察这片绿意盎然的树林,逛来逛去,转了十八弯,最后停在流浪猫面前。 他静静望着它,猫也静静望着他。 他们对视又凝视。 最终齐延先行移开了目光。 脚步加速,离开了这片梦魇般的困境。 他几乎要跑起来,可是面上还是平稳,没有浸出汗水,也没有显出红润。 他在脑海中构思世上最伟大的试题,最终,只粗粗得出一个结论。 原来,他并不喜欢猫。 母亲住院的消息,被李雯得知,她又打了几万块钱到卡里,笑眯眯告知:“好孩子,坏日子总会过去的,你们的未来还长得很呢!不要成日苦巴巴着脸,你才多大呀。” 齐延抬眼,道谢:“谢谢。” “不用谢我,谢谢你的学生,”李雯眨眼,“将他教好了,未来还愁没有钱吗?” 齐延抿了抿唇,“嗯。” 他推着行李箱,重新回到这个富贵人家。 推开门,一缕阳光飘进来,洒落在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少年脸上。 他身上又没有盖上毛毯,毯子掉落在地上。 齐延走过去,伸手拾起地面上的毯子,正要盖上去,少年睁开眼,静静望着他。 但是齐延知道他尚且没有彻底清醒,眼里还散着迷茫的光,懵懵懂懂像是新生儿。 这段时间的任何事似乎都不会被他记在心里,是个难得吐露心声的时候。 然而齐延定定看着他,曲下左腿膝盖,抵在地面,他与这个少年平视,像是自白,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陈三愿。” 他念这个名字念得有些熟练了,或许是因由这些时日的训练,已经不再干涩。 他道:“不要这么乖。” 好认真的一张脸,吐出这样冰冷的话。 少年静静望着他,看着他的情绪泛滥。 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静美的侧脸宛若油画。 齐延嗓子干涩,表露显得格外艰难。 语言能力重塑,结冰的冰山也消融少许,青年望着他,低声道:“做人很痛苦。” “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普通人。” 不要成为被人圈养的猫。 不要连自由,都成为无法企及的奢侈品。 【作者有话说】 马上或许会有老朋友出场~修罗场先倒计时耶
第38章 真软。 于猫而言,自由意味什么? 陈三愿还未能理解这样深奥的学问。 他还以为万物平等,人和猫也是一样,对着不同的目标进行各自的努力。 可是齐延望着他,目光如此深邃,他的眼睛是黑的,和猫不一样,猫的眼睛是晶莹剔透,能看清瞳仁,太好懂了,以至于被人驯养。 青年的眼睛是狭长的,或许遗传了他的父亲,也可能是母亲,陈三愿并不知道。 他的猜测也带有身外之物的冷漠。 观察已经融入他的生命,成为一项技能。 好与坏,不能用事物来衡量,只用对待小猫的方式,如果能抚摸他,为他带来温暖的安抚,就是一个好人。 如果能为他送来美味的食物,就是一个可以依赖的人。 若是为他带来庇护所,那么信任的程度就要更上一层楼,成为驯养他的人。 是否围困在城墙中似乎并不重要了,多年的生长经历只教会他如何讨巧,曾经于他而言或许是一件难事,现在看来又变成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 墙外和墙里于他而言并无差别。 他并不能理解别人的喜怒哀乐,就像别人也不能理解他的毕生追求。 他什么也不懂,懵懂无知,唯独记得闻女士告诉他的:“你是要去过好日子了。” 好日子如此,成为一个时不时提醒他的钟声,每天醒来一遍,夜晚睡去前又是一遍。 青年与他对视良久,才收回目光,将毯子披在他身上。 不说话时的青年面上摆出往日惯常的神色——淡漠的仿若高岭之花。 陈三愿张合嘴巴,始终学不会表达心声。 他从青年的眼中看出了别样的情愫,猫科动物的观察能力不能小觑,但他自出生来就注定这份命运,淡薄他人的同时也在淡薄自己。 经历如此,令他说不出话来。 他歪了歪脑袋,身后的安静的尾巴倾斜,半响,在寂静中摊开手,一颗捂得有些融化的奶糖静静呆在掌心。 “糖。” 糖果是刘阿姨外出采购时给他买来的零食,陈三愿不太喜欢吃糖,从小就不太爱吃。 这也导致他的低血糖,体力不好,常常眼前一黑,跑几步就出虚汗,总要蹲下来才能缓解。 于是,只好用糖果充作药品。 刘阿姨在临睡前给他抓了一把糖,他却只拿了一个攥在手心。 他原本预备等来醒来后再慢慢咀嚼。 青年望向他的手心,白色的糖纸像一朵柔软的白云。材质或许是塑料,也可能是糯米纸。 少年的声音响起,依旧没有感情,“要吃吗?” 他太置身事外,以近乎冷漠的态度面对外人,又学不会安慰,不知道怎么说话,只好直白演绎自己在电影中看见的情节,无数次的画面一一闪过,最终停留在某一个定点画面。 少年宽慰失意的朋友。 陈三愿望着齐延。 青年的头缓缓抬起,他正视少年的脸,又看向他的眼睛,最后将目光移到这颗象征着特殊寓意的糖。 “嗯。” 小猫也学会点狡猾的技巧,转移视线,也转移矛盾。 陈三愿发现青年的变化,是在某一天的午后。 原先像他这样迟钝的猫是无法察觉出人类的情感的,然而青年过于直白的言语令他抬起头,眼里散着困惑的迷蒙。 青年以为他没听清,将手中批改试卷的红笔放下,试卷上对的占据绝大多数,洁净的卷面上只有零星几个叉。 青年看向陈三愿,再次重复:“不想要试试出去吗?” 陈三愿望着他,没有说话。 青年也看着他,两人似乎陷入了某场僵局。 少年聪明,原先需要一个星期才能搞懂的知识点,现在只需要一天就能基本掌握,正确率也稳定提升,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就能进入下个学习进程。 比齐延料想的计划要快上不少,陈家请他两年,务必要将这个麻雀变成的假凤凰变成真凤凰,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 距离规定的期限还有许多时间。 青年摸着手背上丑陋的伤痕,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响起,“学习讲究劳逸结合。” “可以试着出去走走。” 陈三愿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知道他说的成语是什么意思,只是想了想,就小声道:“我不要出去。” 齐延放下手中的试题,罕见地认真道:“可以试试。” 少年抬起眼,郑重强调:“我不出去。” 拒绝的意愿过于强烈,齐延望着他的眼睛,定定道:“为什么?” 少年移开目光,垂下脑袋,不说话装哑巴。 这是他逃避的方式,自我封锁,将一切外人隔绝开来,显出一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手指蜷缩,交织在腿上,尾巴微微发颤。 “我不喜欢。” 小猫不喜欢的事情,就决计不能勉强。 “为什么不喜欢?”青年却问。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他实在想不到头绪,只好道:“就是不喜欢啊。” 不喜欢和人交流相处,也不喜欢那些过于炽热的目光,名副其实的怪胎。如若世上真有天外来物,就是他这样的,超脱人群,已经不能共情这群模样肖似的同类。 这些都不需要理由,因为陈三愿的世界不需要理由。 他的世界只该存在自己,一个小小的影子在他心底躲起来,但这不是怯弱,是自我。 一个拥有过度自我意识的孩子自己创造了一个世界。 世界里没有人类,只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动物,譬如猫。 齐延没有说话,接着上课,讲题。 仿佛这场对话没有发生。 只是种子已经埋下来,渐渐腐蚀人心。 陈三愿不过几天就将这个矛盾遗忘,安安静静蹲坐在房间角落里,看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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