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和注入药剂后,用双手抚摸上这对萎缩的大腿。 静静望着它,旋即,又会想起一个瘦小的身影,趴在上面,小憩或是看书。 他有时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叫他的名字。 有时又会刻意移开目光,去关注书本上跌宕的情节。 尽管,页面长久停顿,直到夜深也没有翻过一页。 他的宠爱藏在细枝末微的眼睛里,动作里,以及言语中,对于小猫,他总摆出这世上最有耐心的模样。 这是他养的第一只宠物,也是最后一只。 如此乖巧可爱的生物,也仅有一只就令他恨不能永远带在身侧。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思绪。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陈嘉润雄厚的声音响起,显出几分笑意:“小祈,是我。” 陈自祈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大门被人推开,陈嘉润满脸笑意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这位富商往旁边一退,露出身后人漂亮到近乎妖冶的脸,笑着介绍:“这位是你谢叔叔的孩子,从前在外面读书,现在毕业了才回来……” “他叫做谢冶,有时间,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第41章 我也是。 “谢冶。” 来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我的名字。” 这双眼睛,盛满潋滟的水光。 言语得体,举止有度。 他摘下戴在头顶的帽子,又微微弯腰,露出一个礼貌却不失风度的笑容:“该怎么称呼你呢?” 陈自祈靠在枕头上,半晌,也未在他脸上寻到裂缝。 他忽而产生一丝兴趣,或许是因由同类间雷达的响应,他判断出这人眼中的真实情感远超于他表露出来的,或许是千分之一,或许是百分之一。 这世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人人都拥有面具,面对不同人带着不同的面具。 如此,相同的事,就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如今,他表露出的是尊敬,风趣,以及适当的距离。 把握尺度如此精准,瞧出了陈嘉润的喜爱,就体现出自己的博学,看出了自己的排斥,就显露适当的距离。 这世上不会有人厌恶他。 陈自祈从他妖冶的脸上收回视线,终于开口:“陈自祈。” “很高兴与你认识。” 陈嘉润面上的笑愈发真挚。 他伸手抚上青年的肩,轻轻拍了拍,带着长辈对于后辈的欣赏,“哎,你这孩子,这么礼貌……” 他一面称赞,一面扭头对着坐在病床上的儿子道:“小祈,小冶,你们好好聊。” “这才是你该认识的青年才俊,不要总和别的什么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待在一块……” 这是陈嘉润自然而然讲出的言论,也未有一些遮拦,不避着人,直勾勾盯着那位站立着的青年,笑意正浓。 陈自祈抬眼,上下打量几眼,忽而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哦,是吗?” 他的手指放在大腿上,轻轻搭在上面,抚摸着陈年旧伤。 屋里的另一个青年也没有多余的举动,侧过脸,笑着应答:“陈叔叔,您抬举我了。” “我算不得什么青年才俊,家里人比我厉害许多,我也只是借着他们的光罢了。” 真是谦逊。 在这样青春的年龄就毕业于世界顶尖学府,一点也不骄傲,不露怯,浑身散发着自信的气息。 陈嘉润对他满意至极。愈发肯定自己的行为没有出错。 陈自祈就该与这样优秀的孩子接触,从前没有意外前,他成日里混在一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群里和他们打交道,后来出了事,双腿不良于行,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失去与外界建立关系的渠道。 如今,希望的曙光正悄悄出现,对于这无药可救的双腿,医学上或许也能有机会治愈……尽管可能依旧甚微,但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奇迹。 陈嘉润先认为这是奇迹,又将它进化成为不久的未来。 于是,为了让他回到正轨,回到久不涉足的上流社会社交圈,他势必要为这个孩子寻找一位值得交际的同龄人。 谢冶履历优秀,成为他的第一人选。 站在门外的李雯终于在闹钟响了三次后,悄悄向里探头,冲着自家老板撇了撇嘴,做口型提醒:“会议时间快到了。” 于是,尽管再不舍,他还是告别:“我这里有事,你们先认识认识,同龄人之间应该也有不少话题吧,多聊聊,以后……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也能相互帮助。” 他话里的言语暗示,聪明如谢冶,自然是能听出言外之意。 陈家独子是个瘸子,这事早已传遍整个本国商业圈,多年前,那场由保姆意图绑架勒索钱财的事件登上各大新闻报纸,成为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其涉及某位富商独子,行事又极其恶劣,先是绑架不成,又进行纵火,将人性恶劣发挥极致,所幸最终没有出现生命威胁。 只是事件中那位可怜的富商孩子,还是有了影响——绑架结束后,他失去了两条腿,自此,不良于行。 伤势严重,是因躲避火灾,被火烧断的木头砸伤,正巧落在了膝盖上,折断后展露出的尖锐的木刺带着被火烧黑的木炭,尽数没入腿肉之中。 真是可怜——听闻此消息的上流人士们捂着嘴,露出悲伤的表情。 尽管,眼中毫无波澜,像是例行公事般怜惜。 谢冶也是其中一员。 然则他演技高超,即便是演戏,面上呈现的和眼里流露出的都要统一,悲伤又做全套,眼角微微湿润,面上泛上红霞,对着将他从福利院里收养的家庭低落道:“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没有谁会不喜欢饱含怜悯心的孩子。 谢冶顶着养父母投射来的满意目光,避着人群,露出一个笑来。 演技已经炉火纯青。 陈自祈第三次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正前方摆放着的小型沙发。那正方形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青年,滑动着手机,挨在靠背上。 他看着那张漂亮到近乎冶气的侧脸,莫名想起孔雀。这世上确实是存在不少奇怪的生物 ,这样搔首弄姿的生物也能在食物链间占据一席之地。 自然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为了在发情期展露出最完美的姿态,这类妖冶的生物确实会在旁的物种面前练习……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求偶。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依照他往日的做派本该无视,心底却又夹杂着莫名的警报器音。 就像漂亮的人总是得到世上更多的宽容,一个礼貌的,甚至夹杂着心机的男人,极少有人会去对他摆脸色。 陈自祈摸上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脸上,窗外已近黄昏,散发着浓浓的雾气,白色的雾遮掩了大部分晚霞,像蒙了一层轻柔的纱。 世界如此安静,门内人就显得如此寂寞。 陈自祈盯着手机相册,曾经随手照下了几张照片,如今聊以慰藉,也能品出些孤独的滋味。 这当然是孤独的,治愈他的小猫不在身边,一伸手只能摸到冰冷的用以呼唤医生的摁钮,一抬头只能看见空旷的屋子,自凌晨到深夜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个人,未曾有一人令他感觉到欣喜和愉悦。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滋味,变得黯然,变得丑陋。 变得面目全非。 他闭上眼。 他在思考这世上最严肃的问题,严谨似学术研究,又举例成千上万个假设,从其中提取无数可能—— 那样温顺乖巧的生物,既然拥有这世上最脆弱的身躯,那就注定他永远无法适应人类社会,也无法理解喜怒哀乐,如此特殊,堪称独一无二。 那双浅棕色的眼睛,会怯怯观察四周,观察他给予给他的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陈自祈慢慢将这个世界变成他的形状。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就像一位落魄的艺术家守着自己最后一座雕像,雕像是残缺的,不被人喜爱,也不被世俗容纳。是陈自祈给了他一个家,一个安身之所,艺术品就该属于艺术家。 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他想念他的小猫,想念他的艺术品,又想他如今在做些什么。 会如我思念他那样,深深地思念我吗?会在看见那栋屋子里的任意一件物品一样,长久凝视,直到眼睛发酸忽而顿悟吗? 会乖巧得趴在床沿边,读着自己临行前送给他的书吗? 会在夜深人静时脑海涌现一幅幅画面,生动仿若是刚刚发生? 会抚摸我的照片,对我投射那样微妙的情感吗?他尚且无法分清什么是喜爱和厌恶,这样复杂的情感何时才能萌芽? 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 如何思考也不能获取合适的答案。 他收回视线,预备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熄屏那一刻,原先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站起身,纤长的手指把玩一件游戏机,样式新,成色约莫九成,未曾有一点磨损。 他是从自己身后背着的背包里翻找出的一个黑色的小型机包,再拉开拉链,从里拿出的游戏机。 他的眼底露出点微妙的属于同龄人的光,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烦闷,他的语气不同于先前的礼貌,显得有些随意,“玩吗?” 游戏手柄也被他拆卸下来,分成了两份。 一半蓝的,一半红的。 陈自祈对游戏没什么兴趣,本该拒绝,然而,或许是时间太过漫长,又或许是思念太过难捱,他问了个极其诡异的问题,令对面站立着的青年面上露出诧异的目光。 “有没有什么……养成类的游戏?” 顶着青年近乎讶异的目光,陈自祈摸了摸瘫软在床上的大腿,终于补充道:“关于猫的。” 养成类的游戏常见,大多是女孩爱玩,游戏商城里也能买,谢冶将游戏机递过去,心中虽有好奇心,但也不能直白询问:“看不出你还拥有这样一份少女心。” 实在是太过冒昧。 可困惑却又真实存在,他心底琢磨许久,才挑了个时机,在他下载完毕,正进行新手攻略时,状作无意道:“你家养了猫?” 彼时陈自祈正抚摸屏幕里那只小橘猫的脑袋,用手指戳它的爪子,看它在地上滚来滚去,分外可爱。 他顿了顿,心不在焉道:“在国内,养了一只。” 谢冶以为他满意,因为这款游戏确实做得不错,很逼真,建模也好,新手教程也被他来来回回玩了这么久,怎么不是喜欢呢? 然而陈自祈将游戏机丢还给谢冶,重新靠回了枕头。 谢冶实在好奇,向前走了几步,他问得很有分寸,不会令人觉得不适:“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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