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树底下连着一串的阴凉地儿,元明躲在树荫下沿着河边走,摘了根细细的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赶身边的蚊子,夏天河边蚊虫总是格外多,元明赶得专心,柳枝在空气里被他挥出咻咻的声音,和河水时不时翻腾的浪声混在一起,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石子碰撞的声音,一时有点吵人。 元明的手停在半空,他皱着眉从柳树的间隙里往河边看,越听越觉得不像河里的声音,忍不住从柳树后边绕过去走到河边,没了树荫,大太阳蒙头盖了下来,元明眯起眼,下意识抬手挡太阳,手刚抬起来,这时一个瘦高的人影忽然从旁边的树后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元明的胳膊。 突然冒出来的人把元明吓了一跳,他把手里的柳枝往对方脸上一扔甩开手就要跑,后面那人也不追,只压低了声音喊他一声:“元明,是我。” 元明脚下一滑差点摔一跤,他捡起掉到地上的包袱又转身回去,抓着元清的胳膊把他拉到树荫下,“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元清比过年前的时候更瘦了点,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道:“自打冬天你走了以后,我派人把城西的村子偷偷都翻了个遍,找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你。” “你调查他了!?”元明一下瞪大了眼,声音也压不住了。 “什么他?”元清问。 元明眨了眨眼,又摇头,“没什么。” “元明,你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元清伸手把元明脸上的土擦干净,又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麻布衣服,一条裤腿还扯到膝盖上,露出的小腿上都是刚才在田里蹭的泥巴,元清细细的眉毛皱成一团,既看元明可怜又觉得生气,“这就是你说的过得很好吗?” “我真的很好。”元明小声道,拉着元清又往树荫里藏了藏,飞快扫了一眼周围,“不是说别找我吗,你要是被我爹发现了咱俩都完了。” “他不会发现的。”元清展开了眉头,迅速回答道。 “什么意思?”元明问。 元清这次没回答,只是又问他:“元明,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你逃走后突然没了消息,好不容易再见你却跟我说那样的话,然后又消失这么久,当初你我不是说好……” “我没有怎么想!”元明打断他,“我当时和你断了联系是因为在山里迷路了,差点冻死,后来我,我一直身体不好,你也知道的。”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元清叹了口气,“你爹最近身体不太好,元家现在大多都是萧姨娘说了算,元明,时间越久越不好收拾。” 这下元明不说话了,头顶的太阳慢慢挪了地方,远处传来几句说笑声,是收麦子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回家吃午饭了。 元明愣了一下,面前元清还在看着他,他却忽然想起早上岳寒松给他晾着的药,出门前叮嘱他要还热的时候喝,新做的麦芽糖也放在桌子上了,他还没喝呢,等会岳寒松发现了又要说他。 想到这元明有点想笑,想到药又觉得苦哈哈的,没等他笑出来就对上元清的眼睛,元清正盯着他看,元明一下就不胡思乱想了,只说:“人们都回来了。” 元清点点头,没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元明忽然又开口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但我也不会忘了我娘是怎么死的,元清,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吧。” 河面上吹来一阵风,头顶的柳枝哗啦啦作响,元清抬手挡开遮住脸的柳叶,说:“我知道。” “等我再来找你吧,其他事都不用你管,你好好活着就行。”元清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说完就推了元明一下,“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元明跑了满头汗,把衣服送到苗丹手里,苗丹要拿毛巾给他擦擦脸,元明也没说一声就跑了,苗丹在门口喊了他两声,人已经一溜烟跑没了。 药已经凉了,元明喝完药把碗洗干净,嘴里含着麦芽糖慢慢化开,顺手在井边洗了洗脸,跑了一路累的不轻,岳寒松回来后看见洗干净的碗觉得稀奇,元明没和他拌嘴,吃了饭就去井边树下的摇椅上躺下睡了。 岳寒松拿了把蒲扇给他盖在脸上挡太阳,回屋里睡了会儿出来一看元明还睡着,姿势都没有变,蒲扇盖在脸上,安安静静的,岳寒松过去轻轻掀开一点,藏在后边的元明睡得正熟,岳寒松盯着他发红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拿着东西又去割麦子了。 麦子都割完后已经是大暑了,麦子要晒,麦秆要捆起来留着冬天烧喂牲口,玉米也要八月就种下,地里的活都在这一夏天了,还要再忙好些日子。 元明已经习惯每天早上睁眼家里没人了,吃完就给他的早饭再喝了药,把兔子和一一喂了,元明就拿着晾凉了的茶壶去送水,最近越来越热,每次到地里脸都晒的通红,岳寒松不想让他来送了,于是专门给他安排了个活儿,让他在院子里晒麦子。 岳寒松家的地大,收成自然也多,院子里晒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在村里专门晒粮食的场院里,岳寒松只让元明看好家里这点就够了,场院里的他每天下地前去翻一翻。 元明听了他的话,也没全听,每天上午多了个活,拿着木锨来回把麦子推几遍,然后拿上茶壶又往地里跑,岳寒松看拦不住他,给他做了个斗笠,路上遮阳。 下午太阳刚要落山,元明琢磨着岳寒松快回来了,把书一合,跟陈景辉说了一声后就回家了,拐弯的时候正好碰上回来的岳寒松,元明脚步一顿,岳寒松也看见他了,冲他抬了抬手,手里拎着俩西瓜。 “吃不吃?”岳寒松冲他呲牙一笑。 西瓜用井水洗了一遍,凉津津的,岳寒松搬出一张小桌子,把瓜切开了,王川站在那飞快吃了几块就急着回家看苗丹,岳寒松进屋拿了个盘子想让他端几块回家,盘子拿出来人已经跑了。 元明坐在小板凳上啃西瓜,一点动静没有,啃得跟兔子似的,脚边一堆西瓜皮,岳寒松舀了一瓢水叫他:“别吃了,还吃不吃饭了,过来洗洗。” 吃撑了的人慢吞吞地走过去,把手伸过去了,岳寒松问了一句:“倒了啊。” “嗯。”元明点点头,接着水洗了洗嘴巴,又冲干净手,然后结果水瓢让岳寒松洗。 “你等会去给王川家送瓜去,我做饭,想吃什么?” “想吃绿豆。” “喝绿豆粥?”岳寒松问,元明点头,岳寒松又忍不住说他:“其实你喝着药不能吃西瓜,绿豆也最好别吃,你怎么这么馋。” 元明脾气上来,把水瓢丢桶里,溅起一片水珠,崩了两人一脸,岳寒松抹了抹脸,指了元明一下,还没等两人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王川家忽然吵了起来。 两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王川已经跑过来了,隔着院子涨红了一张脸,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苗丹要生,你快去找我娘回来,我去找王婶!” 说完王川就要跑,岳寒松反应过来后赶忙喊住他:“你跑什么,你不得去陪着苗丹啊,你爹在那顶什么用,我去找你娘元明去叫王婶,你别瞎着急!” 王川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过来,呆呆地听完点了点头,又跑回家了,岳寒松一边锁门一边叮嘱元明:“你知道王婶家吗不是,赶紧去叫她来,说苗丹要生了,我去场院找王川他娘,那里远你不认识路,你把王婶带来在他家等我就行。” 元明听明白后就立马往王婶家跑了,和场院是两个方向,离得也不远,天刚擦黑元明就和王婶到王川家了,王川家里外屋来了好几个人,元明都不认识,角落里装哑巴,听着屋里苗丹时不时的叫声觉得心里有点怕。 苗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元明总觉得她长得有点像他娘,但是苗丹很年轻,元明便又把她当姐姐,他从来没听过苗丹这样叫过,声音听起来像他娘死的时候,那时屋里的人比这还要多,他被堵在外头进不去,只能听见他娘在喊,到了后头连喊声都没了,他爹不让他进屋,元明听见他娘叫他的名字,只叫了两声,就再也没动静了。 元明还记得,他娘没了动静后,他爹脸上是多么如释重负的模样。元明有点恍惚,脸上被闷出一层汗,他忽然抖了一下,然后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过去,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汗,元明再睁开眼,就看到岳寒松正弯腰看他,见他回神,便问他:“是不是饿了?等会没事了咱们就回去。” 话音刚落,里屋里就传出小孩的哭声,随之消失的就是苗丹的声音,元明猛地抓住岳寒松的手,脸上害怕的表情吓了岳寒松一跳,“怎么了你?” 元明嗫嚅了一声,没说出什么,王川就抱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了,出来后立马把怀里的小包裹递给了他爹,扭头又进屋了,脸上全是汗和眼泪,眼睛红红的,元明看着王川,慢慢松开了手,扭头对岳寒松说:“没事,那是什么?” 岳寒松不放心的又抓住他的手,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忍住乐了,“那是苗丹的小孩啊,你傻了啊。” “那她呢?”元明问。 岳寒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明问的是苗丹,“她没事啊,你没听王婶说她睡过去了吗,生孩子太累了,等明天她睡醒了你就能见她了。” “哦。”元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生孩子很累,很疼吗,她叫得很大声。” “当然很疼了,能要人命的那种疼,要是能忍住疼,就不喊了。” 元明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岳寒松见没什么事了便叫他回去,明天再来看苗丹和小孩,元明跟梦游似的,跟在他后边出门,脚刚迈出去一步,下一步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最近终于忙完考试了,可以正常更新了,抱歉抱歉抱歉,对不起所有人!
第20章 元明这一摔把下巴擦破了,正好磕在门口的石阶上,擦了几道血痕,第二天就结痂了,跟岳寒松去看苗丹的时候被苗丹一眼就发现了。 “怎么了这是,听我爹说昨天出门摔了一跤,竟然这么严重,过来给嫂子看看。” 苗丹头上系着红色的头巾,显得她气色很好,昨晚才出生的小女娃娃躺在她旁边睡觉,元明怕惊醒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炕沿坐下。 元明扬着下巴给苗丹看自己的伤,两人小声说着话,岳寒松还要去地里,转身和王川出去了,把拿来的一罐猪油递给许凤兰。 岳寒松笑嘻嘻地把猪油塞许凤兰手里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冬天剩的,正愁吃不完呢苗丹就生了,这不巧了吗,婶子我俩下地了啊,您等会儿嘱咐元明记得回家吃药。” 许凤兰被他堵得连句话都没说出来,着急地哎呀了两声,看看手里的猪油又看看走远了的两个人,转身回屋了。 苗丹给元明的下巴上了点药,这屋里不能见风,有些热,元明脸红通通的,许凤兰怕他热着,拿了个蒲扇给他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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