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又点头,宋大夫坐直了看他,问:“你不会说话?” 这下元明没反应了,转头看岳寒松,岳寒松把手放到元明膝盖上拍了拍,对宋大夫说:“会说,但是说得少,也不怎么会,小时候发烧烧坏了。” “那到底是治腿还是治哑巴?” “都给治了呗,”岳寒松笑嘻嘻地说,“还有一事,就是他冬天下雪的时候冻着了,在雪地里埋了挺长时间,醒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您也看看,他这脑袋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没听说过冻着能冻失忆的。”宋大夫没好气地说,然后冲元明招了招手,“过来坐这。” 元明走过去,坐在宋大夫腿边,宋大夫捏了一下他的下巴,“把舌头伸出来。” 元明听话地伸出舌头给他看,宋大夫立马啧了一声,“舌苔怎么这么白,眼下也发青。” “我摸摸你的脉。” 荣大夫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让元明把手放上来,把脉的时候宋大夫就安静了下来,元明也不敢动,屋里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岳寒松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着,元明抬头看他,岳寒松笑了笑,没说话。 “换手。” 元明换了只手给他摸,宋大夫粗糙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挺用力的,这次没多久就松开他了。 “体寒,气血不足,脾虚湿盛,都不是大病,但他有点严重了,可能是雪地里冻的。”宋大夫说着伸手摸元明的后脖颈,按了按,“哪边疼?” 元明指了指右边,宋大夫又按了几下,元明没忍住躲开了,实在是有些疼,对方也没把他再抓回来,只说:“颈椎有点变形。” “颈椎怎么还有问题,”岳寒松过去给元明揉被按疼的地方,“他腿断过,在家从来不让他干活。” “那得问他自己,以前是不是摔着过背。” 岳寒松低头看元明,元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那您看看他的腿吧,经常疼。” “不用看,就是断了以后没休息好,肯定碰着了,骨头没长好,再加上颈椎出了问题,也有影响。” “那能治好吗?”岳寒松问。 “先喝几副药把体虚治好吧,这才是大问题。”宋大夫喝了口水,目光在元明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看你弟弟这脑袋好得很啊。”
第17章 “什么意思啊?”岳寒松摸了摸元明的头发,问宋大夫。 “就字面意思。”宋大夫站起来走到药柜前,“他要是非说自己什么都忘了,我也不能给他硬安上个什么病。” 岳寒松不说话了,见他这样元明站了起来,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宋大夫的背影,没说出话来,岳寒松冲他笑了笑,“那就是没病,没毛病就行。” 宋大夫点点头,什么都没多问,“他这么小,什么病都好调理,我给你抓了药,回家熬着喝几副。” 岳寒松把几枚银元放在桌子上,拿过茶壶压在了上面,接过宋大夫递过来的药就要走。 “跑得可真快,兔崽子。” 宋大夫看着年纪大,声音倒是很洪亮,说话比元明有劲,岳寒松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走出去没多远,岳寒松转头看蔫蔫的元明,“刚才想说什么啊?” “没什么,”元明飞快地说,“明天我还能去教张景辉念书吗?” “随你,想去就去。”岳寒松说。 “后天呢?” “想去就去呗。” “那大后天?” “你哪天去都行,”岳寒松看着他,“我不光让你去,我还每天给你做好早饭让你吃饱了去,行不行?” 元明凑上前走在他旁边,低着头说:“行。” 到家没多久,许是听见一一的叫声,王川就来还盘子了,元明正坐在门口敲打他的布鞋,上午走了很多路,鞋面上灰扑扑的,看见王川来了便穿上鞋站了起来,没等他说话,元明眼尖地看见了王川抱着的两只小兔子。 “兔子!”元明叫了一声,从王川手里接过来,两只小兔子都是白色的毛,才巴掌大,已经睁眼长毛了。 “不吃奶了我才给你送来,怕你不会喂。”王川进屋放下盘子,“让寒松做个小窝,这东西不能养屋里,比狗臭多了。” 元明把兔子放到了一一的小窝里,一一躲在他后边看着,也不护窝,元明伸手捏了捏一一的嘴筒子,“不能咬它们哦。” 一一低低地叫了一声,从他身后走过去,在小兔子旁边趴下了,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它们。 岳寒松从厨房走出来,问王川:“你咋还没去地里,等我呢。” “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回来了,看得怎么样啊,严重吗那腿?” “不严重,就是小时候摔得,吃点药调理调理就……那是什么?”岳寒松忽然抬手指向一一旁边的兔子。 元明蹲在那装聋作哑,不抬头,王川奇怪地看了岳寒松一眼,“兔崽子啊,元明想养,我这不给他送俩来,没敢多送,怕你俩看不过来,生了七八只呢。” “元明,”岳寒松喊了他一声,“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忘了。”元明说着站起来,对岳寒松说:“兔子窝。” 岳寒松嘿了一声:“什么叫忘了啊,不是说不养兔子吗,我跟你说了,你肯定受不了那味儿。” “没有味儿,”元明走过去抬起手往他脸上放,“你闻闻。” 岳寒松抓着他的手腕拉下去,“我不闻。” 元明甩开他的手,走到桌子前,把捆在一起的几包药一下推倒在桌子上了,“我不喝了。” “你不喝我就把你打晕灌进去。” 元明抓起药包就往门外跑,吓了王川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岳寒松已经跑过去把人从门口抓了回来,还抢回了药,“你得疯病了啊。” “兔子窝。”元明又看了他一眼。 “下午回来给你搭。”岳寒松把药拿到厨房,特别不耐烦地说。 兔子窝搭起来有点麻烦,岳寒松琢磨着搭个大点的,看元明这架势以后说不定还要养点什么,里头用砖隔开,养点小东西不费劲。 岳寒松琢磨着琢磨着就和王川下地了,元明把门锁上,带着一一去找张景辉,早上没教他念书,下午补回来正好。 太阳刚要落山的时候元明拿着本从村长那里要来的论语,踩着饭点回去了,想先放下书然后去路上迎一迎快回来的岳寒松。 元明推开院门,眼睛随便瞥了一圈,看见了院子西边角落里多了个砖头垒起来的窝,到膝盖那么高,还挺大的,元明刹住脚步,转身往那走过去,这才看见弯着腰抹水泥的岳寒松。 “松哥,”元明叫了他一声,“你干嘛?” 岳寒松闻言站直了,脸上全是灰,还出了点汗,看见元明后叹了口气,“你不要兔子窝吗。” “这么大。”元明指了指。 “这不里头我都隔开了吗,省得你以后再要养点啥,还得再搭,”岳寒松从里头迈出腿,“这行了,爱养啥养啥吧以后。” “哦。”元明小声应着,凑过去抓了抓岳寒松的手,岳寒松被这一下抓得有点心软,以为元明看自己累成这样不好意思了,他低头看着元明,正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元明又开口了:“松哥,我有点饿了。” “……饭做好了,在锅里。” 元明欢天喜地地把兔子抱出来放进干草堆上,然后舀了水给岳寒松倒着洗手洗脸。 吃过晚饭元明端着岳寒松给他的菜篮子去喂兔子,一一跟着他一起去,扒着砖头往里看,兔子还小,只能吃点菜叶,咬不动菜帮,元明把菜叶扔下去,然后开始捏窝头,把窝头捏得小小的丢下去给兔子吃。 岳寒松靠着门看元明认真地喂兔子,一一的背影看起来都格外认真,岳寒松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去看看厨房给元明熬的药。 让元明老实喝药是件难事,岳寒松早就料到了的,他把药盛出来,只有半碗那么多,他怕元明喝不下去故意少放了些水,还不忘拿出蜂蜜放到旁边预备着,又倒了杯茶水,然后去叫元明进来。 “来把药喝了。” “今天就喝啊。”元明慢吞吞地走进来,在盆里洗了洗手走过去坐下,“怎么这么苦。” “还没喝就苦了,”岳寒松说,语气很软,生怕他上来那股劲儿掀了碗不喝,“两口就喝完,我把你鼻子堵上,喝完我立马把蜂蜜放你嘴里,然后再喝茶水,一点苦味都尝不到。” 说完岳寒松伸手轻轻捏住了元明的鼻子,“就这样。” 出乎意料的,元明一句话都没说,被他捏住鼻子后就端起了碗,放到嘴边一仰头就灌了下去。岳寒松被他这么快的动作惊住了,赶紧把舀了蜂蜜的勺子塞进他嘴里,捏着他鼻子的手不敢松开。 元明吃了一大口蜂蜜,用力吧唧了几下嘴赶紧咽了下去,然后接过岳寒松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口水,岳寒松看着他,问:“好了?” “好了。”元明瓮声瓮气的。 岳寒松松开手,看着元明的表情,元明喘了口气后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岳寒松见状又给他倒了杯水,“幸亏一天就喝一次,可别吐啊。” 元明喝着水点了点头,喝完后凑过去冲着岳寒松哈了口气,还是有点淡淡的苦味,夹杂着蜂蜜的甜,岳寒松伸手把他的嘴合上了。 今天搬砖和水泥弄了一身土,临睡前岳寒松要洗澡,把大门插好了,去给昨天刚洗了澡的一一擦干净脚和嘴,抱上了炕头,在元明旁边没几步的地方趴着守着他,岳寒松这才放心了,生怕元明被偷走似的。 屋里点着煤油灯,岳寒松洗完澡进来的时候,元明正躺着翻那本论语看,现在天暖和了也不用一直盖着被子,两条腿翘着叠在一块,一只脚丫子慢悠悠地晃着,岳寒松从他手里把书拿走放到桌子上,“对眼睛不好。” 元明没跟他抢,放下腿翻了个身冲着他,裤腿被蹭得蜷缩到大腿上,岳寒松把他的裤子拉下去,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吹灭了灯。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岳寒松说。 “你下午还说我得疯病了。”元明说。 “你自己说说你疯不疯,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早揍你了。” “你才疯呢。”元明小声嘟囔着说,“什么时候天热起来啊?” “快了,马上清明了,等到五月就要热了。”岳寒松说,“你有事啊?” “嗯,”元明伸出手放在岳寒松肩膀上,胡乱抠着玩,“我想去河里玩水。” “张景辉跟你说的是吧,”岳寒松按住他的手,“你会水吗,不会就不能自己去,我陪你去。” “我会,”元明说,“以前我姨娘把我扔家里的池塘里过,我有一个哥哥,他教我的。” 这次岳寒松没马上接话,他的手还放在元明的手背上,黑暗中两个人都忽然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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