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转身过来,柏延便明白了柏庭当时说的“惊喜”指的是什么。 他哥今日的着装比较正式,一套深色西装将人衬得挺拔大方,如果他没记错,柏庭是不近视的,他戴的那副金边眼镜或许是为了整体效果做的搭配。 “很荣幸见到你,柏延。” 柏庭指尖推了推镜架,纸张翻动间,柏延瞥到他哥为他准备的采访问题足足占了一张纸的三分之二。 柏延:“我也……很荣幸。” 整个采访过程中,柏庭大多数问题都很温和,只有一小部分问得有些犀利,但也没到让人一个字也答不出来的程度。 下一个接受采访的是刘锐,走出采访室,柏延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鼓励道:“加油。” 里希的奥运村建在海边,运动员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大海,站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翻涌的海浪。 奥运五环的经典标志夹在公寓和海岸之间,柏延将行李箱放在床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里希的天空。 “怪不得你之前说想在这里小住。” 房门“啪”地一声被陆意洲合上,他也走到窗边,与柏延并肩而立。 今天是里希难得的晴天,日光洒下来,照得人全身暖烘烘的。 陆意洲道:“为什么不是定居呢?” “定居不好。” 柏延侧过身,后腰靠着凸出的窗台,右手在玻璃上轻轻滑动:“这个纬度的国家长年多云,呆久了会抑郁。” 陆意洲:“原来是这样。” “在你原来的世界,也有一个和里希一模一样的国家吗?” 柏延有些恍惚。 再次提及原先的世界,他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本就属于这里,那些过去的记忆都来自于之前做的一场梦。 “当然有。” 柏延说:“它和我们现在的世界就像隔着一面镜子,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能在镜子另一端找到对应的虚像。” “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陆意洲两手撑在柏延腰侧,眼眸低垂,“在你原来的世界也有一个‘我’,但你和他并不认识。”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柏延觉得奇怪,抬手揉了揉他的耳垂,须臾手腕落下来,搭在陆意洲肩上。 “没什么。” 陆意洲道:“我只是很想去你曾经生活的地方看一看。” 就像曾经柏延也遗憾没有真真切切地走过他们共同的校园时光一样。 他们沉静地抱了会儿,柏延想起什么,拍了拍陆意洲的后背,道:“我哥跟我说了个事。” “陆章暂停了他手头的所有工作,现在已经在来里希的路上了。” 毕竟这个人曾经影响了陆意洲很长一段时间,再过几天正式比赛,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柏延看着他,说:“你……会吗?” “不会。” 自陆章断他生活费那天起,陆意洲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过他,也没向他要过一分钱,大有和陆章断决关系的意思。 反正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前途大好,陆章再怎么一手遮天,也遮不到体育竞技这块来。 陆意洲嗤之以鼻:“就算他在第一排从头看到尾,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随他去吧。” “当初爷爷要拿平安扣,他还和爷爷大吵了一架。” 柏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没告诉你吗,”陆意洲装得像模像样,“陆章非要把平安扣拦下来,叫我年前回家和什么集团的千金相亲,爷爷把他臭骂一顿,说我喜欢谁是我的事,叫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总之,我现在也放下了。” 陆意洲道:“大不了重新打拼嘛,靠打比赛养家。” 说到这里,陆意洲的手机铃声响得不是时候。他看了眼来电人,语气不耐烦道:“有事吗?” “我今晚到里希。” 陆意洲:“来就来,关我屁事。” 柏延跟他做口型:谁啊? 陆意洲把手机侧过来给他看,屏幕上方端端正正标着“尹随山”三个大字。 “对待准姐夫,你就是这个态度?” “……准姐夫?” 电话那端,尹随山语调矜持:“原来是我没通知到你啊,是这样,我和柏庭要结婚了。” 陆意洲捂住手机扬声器,面无表情道:“我懂了,他是特地飞过来炫耀的。”
第61章 陆意洲当然没空为尹随山接机, 柏延更是懒得搭理他,一下飞机,尹随山就被柏庭连人带行李打包扔进酒店, 勒令他没事不要干扰运动员备赛。 随着各国运动员的陆续到场,奥运村的氛围已然没有先前那么平和,宛如礁石周围的海域,遍布汹涌的暗流。 比赛第一天,混双1/8决赛和男女单打预赛同时进行, 李煦由于和王飒匹配度最高, 一人身兼三项, 包揽了单打、混双和团体。 两项比赛的场地不在一块,陆意洲单手拎着挎包,在前方驻足等候,柏延按住李煦的肩膀, 转而又拍了拍王飒的后背。 里希奥运会之前, 为了提高国际排名,他们参加了无数场外赛, 每一道参赛流程深入脑海。有些话, 柏延知道自己不必多说,他望向陆意洲的方向,简洁道:“别输。” 第一场预赛, 柏延抽到的对手是来自沃克斯的青年小将尼奥, 他们先前在卢汀有过一面之缘。 开场前,对方别扭的普通话口音将柏延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几个月以前。 “我研究过你,”尼奥一边用手比划, 一边纠正自己的发音,“很多次。” 柏延友好地点点头, 他统共就学了一句沃克斯常用语,现在恰好派上用场:“很高兴见到你。” 尼奥露出一个青涩的笑。 对比卢汀那一战,金发青年的实力确实有所提高,但这一切都是基于他针对性地研究了柏延的打法,倘若对手换成李煦或者陆意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柏延的目光聚焦在移动的乒乓球上,一种打法可以衍生出无数种新的招式,几个月里,尼奥的策略在变,他的技巧也在变,只要一直进行修正,球法没有尽头。 局分停在四比一,尼奥在赛后用沃克斯语说了几句话,柏延没听懂,他拿着翻译器又复复述了一遍,大致意思是“你在我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能沃克斯人表达敬佩的方式比较夸张吧,柏延心想。 他和尼奥的手短暂交握,柏延不知道沃克斯的语言里“谢谢”该怎么说,他用中文说了一次,准备拿翻译器再说一次时,尼奥阻止了他的动作,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混双的进度非常快,决赛将在男女单打第二轮前完成。 王飒和李煦最大的对手是连续两届奥运夺得冠军的铃木信和与野泽杏。 入队后,王飒基本和绝大多数男乒选手搭了个遍,在搭档李煦前,与她配合度最高的人是柏延,但他两打起来总差点什么。 那时王景摸着鼻子,愣是盯着他们打了好几场,最后他摆摆手,叫李煦上场。 李煦跟王飒不过点头之交,是训练馆每天都见面但不太熟的“陌生人”关系。听到王景的安排,他轻快地应了声“好嘞”,转眼就站到了王飒身边,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 他仿佛一只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而王飒恰好是一个绒毛控。 单打和混双的时间在第一天后完全错开,柏延次次不落地看到了半决赛。李煦和王飒的打法做到了真正的互补,站位上,李煦守中后台,王飒利用近台快攻,一前一后配合得几近天衣无缝。 但再高的配合度,在迎战铃木信和与野泽杏之前都要画上一个问号。 他们是伫立在混双冠军之路上的一座大山。 “为什么都不说话?” 食堂的某一桌,只剩李煦一个人风卷残云,周围的气氛过于安静压抑,他停下碗筷,玩笑道:“明天打决赛的是我和小王,你俩一声不吭的是什么意思?” “担心啊。” 柏延看李煦一副吃好喝好的样子,笑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紧张。” 李煦瞥了瞥王飒,右手一抖,将勺子里的青椒抖落下去:“有小王在呢,我还怕什么?” 队里管王飒叫“小王”的就李煦一个人,他爱给队友起绰号,甚至王景也被他取了一个,叫“大王”。 玩笑间,李煦表情逐渐淡了:“可惜王教没来,不然凑一对王炸。” 陆意洲插话道:“你信不信这几天王教用一百英寸液晶电视一帧一帧回看我们的表现?” “你要打不好,”陆意洲比了个电话的手势,“王教立马打个跨洋电话狠狠在你耳边念顿经。” 里希时间,十九点整。 东瀛的两名选手已经到场,此时在某个角落小声交流。奥运会之前,王飒和李煦分别与他们在单打比赛上遇到过,李煦赢过铃木信和两次,为数不多的几次败绩都输给了松本野。 裁判发出入场指令后,运动员上场就位,场外双方的裁判皆神色凝重,尤其是章翼,他眉毛低垂,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但这绝不是不看好王飒和李煦的表现。 经过一次大改革,国队急切地需要一场重大的比赛来证明自己,里希奥运意味着新征程的开始,开端是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之后的走向。 第一局打响时,王飒和李煦的得分并不理想,对手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将,一开始就凭借强悍的打法使自己处于上风。 看着接二连三的失分,章翼的眉头反而松弛下来。赛事转播、记者、观众的目光齐聚在四人身上,面对开头的出师不利,王飒依旧沉稳发挥,宛如定海神针一般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搭档之间,能否“稳得住”和默契度一样重要。 之后的两局,李煦立刻调整了状态,两人合力将比分拉了回来。 王飒是李煦的定海神针,“有王飒在,我不怕”这句话,李煦没有说错。 当局分持平时,场上双方都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转播室的两名赛事解说员用词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柏延接通了张清驰的电话,和陆意洲一人分带一只蓝牙耳机,三人谁也没说话。 伴随着“沙沙”的底噪音,张清驰打破沉静:“飒飒能赢。” 柏延宽慰她道:“对,能赢。” 张清驰嘴巴像开了光,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守在中后台的李煦力挽狂澜救了一球,并将其狠狠抽回。 这一球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转播室反复回拉刚才的画面,而野泽杏与铃木信和原本胜券在握,庆祝的姿势进行到一半时,一抹白影飞旋而过,弹跳落地。
60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