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庭对喻淮息的印象不太好,从他的字里行间,柏延感受得出来。 他哥的记者身份外加从事的领域,足以令他掌握到很多行业内幕。 柏庭开口前,柏延以为喻淮息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直到柏庭滔滔不绝讲了两小时,他才知道喻淮息是又蠢又坏。 仰仗他父亲的荣光,鹿阳省队的资源无条件向他倾斜,宣传、推广、比赛名额,就算原定的那个人不是他,最后照样落到他手中。 “资方很喜欢他这样的人,”圆润的指节在柏庭下颚剐蹭了一下,“有背景,有争议。背景保障了双方的互利共赢,而争议,带来热度。” 他轻笑道:“媒体人喜欢热度。” 无数双隐形的手推波助澜,为他打造了这条非同寻常的成名之路。 “刘锐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我了解他的实力。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找尹随山,他会帮你——” 柏延摇头制止道:“哥,不用这样。” 他有信心拿下比赛,不是平局也不是险胜。 是一场压倒性的胜利。 第一批次快结束时,柏延看到了王飒和张清的比分情况。 前者连赢四局拿下比赛,后者虽略逊一筹,结果殊途同归。 不枉朱萍孜孜不倦地应付张清驰,不惜牺牲空余时间5G冲浪,只为“师夷长技以制夷”。 每个批次的比赛结束,表现抢眼的选手便被资方代表人蜂拥围住,商量合作意向。王飒她们有章翼顶着,不用亲自出面处理,可陆意洲就没这么好运了。 柏延上场的那一刻,他甚至还在围栏边缘和一名代表人推拉,两人就像塞红包的亲戚与打死不收礼的小孩家长,把名片你推我我推你。 给人看笑了。 陆意洲敏锐地注意到柏延的身影,也不顾他们尚在冷战期了,他健步如飞地跑过去,抓向柏庭臂膀的那只手在空中一顿,须臾落到了他右肩。 “我等你比完。” 柏延自诩是个大度的人,他回头看着陆意洲,双眼一弯:“嗯。” 他站到球桌一边,对面那位传闻中的刘锐留着一个小平头,眉头压低,眉尾飞扬,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 他们没有对话,眼神交流都很少,比赛一开始,刘锐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准备间隙,他捏着的那枚乒乓球飞旋弹来,好似忽略了空气阻力一般势不可挡! 柏延研究过他的球路,不止一遍。 运动员的一生,遇到合适的队友是一件很难的事,遇到好的对手,更是难上加难。 赛场上从不缺“对手”,但几百名、几千名对手中,能够给人带来启发,有所获得有所感悟有的却少之又少。 目前来看,柏延觉得他还算幸运。 他回挡住这颗高速旋转的球体,眼前浮现出刘锐的惯用招数。 放慢、放慢,每一帧画面平缓而准确地滑过。 柏延想,他应战刘锐是有很多优势的。 其一,他看过刘锐全部的对战视频,但刘锐应该没看过他的。 谁会在意一个刚加入省队没多久的小运动员呢? 其二,刘锐可以利用中后台优势消耗他的体力,但此次赛事类型为限时赛,柏延不必担忧体力问题。 就这么点时间,他想多耗点也无能为力。 其三嘛…… 柏延跑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起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第30章 开局的第一场比赛, 他赢得轻轻松松。 第二局之后,柏延隐约觉得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低估了刘锐这个国队预备选手的专业素养。 他的确细致用心地观察过刘锐的比赛视频, 但在刚刚的对战过程中,刘锐又何尝没有暗中分析过他的打法? 刘锐将战线钉死在了中远台。 场馆开了暖气,再加上柏延本身跑动的幅度过大,他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柏延侧头在袖口蹭了蹭。 轮到他发球的时候, 乒乓球轻盈地从他掌心落到桌面。柏延抬高手臂, 把球往上一抛, 同时球拍横击,白球驶向对面。 他和刘锐的比分咬得很紧,他赢一局,刘锐赢一局, 目前这场, 赛事已经走到10:10的赛点。 他们这个批次排在了末尾,前面比完的选手大多离场, 观众席本该没什么人。可一局落幕, 柏延在他的区域休息停顿时随意一瞥,却见前三排黑压压的一片。 人潮涌动,犹如黑色的低浪。 他哥、陆意洲以及章翼等人霸占了第一排中央的五个席位。柏延看向他们的一瞬间, 张清驰兴奋地高呼一声, 两手交叉挥动;柏庭左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朝他微笑颔首;陆意洲没有动作,但眼神始终在他身上停留。 柏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大步回到他的站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他曾孤军奋战过很多次,全运会、全锦赛、世锦赛, 他就像一股势单力薄的风,在赛场上无所畏惧地横冲直撞。 师兄们虽包容他、常与他逗乐,但柏延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未真正地融入到集体中。 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遇到了一座座此起彼伏的山峦,当他穿越群山之间,他听到的是声声绵长动人的回响。 柏延终于领略到“陪伴”的滋味。 此时比分来到三比三平。 他或者刘锐,将有一人赢下这局,继续明天的对决,并且有可能获得大量赞助商的青睐—— 相较其他场次,他们的比拼可以说精彩得过了头。 柏延宛如一头即将捕食的猎豹,缓缓踱步到台前,他与刘锐一同俯身,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赛场和观众席仿佛被一道分界线隔开,场上气氛逐渐焦灼,台下的观众屏住呼吸,恍若时间停滞。 没有人是完美的,刘锐也不例外。 他擅长中远台,反手亦是他的薄弱之处。 抓住这一点,柏延乘胜追击,将所剩无几的体力不浪费一丝一毫地发挥到了极致! 比分拉开,乒乓球冲上半空,被球拍一击改变运动的轨道。 陆意洲那套打法难学,且只适合他自己,但这并不代表柏延不能取其精华,将其化为己用。 七比十一,比赛终止! 在那颗乒乓球擦过刘锐球拍边缘的时候,观众席炸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柏延无力地后退一步,体力透支过度带来的后遗症险些使他当场扔掉球拍。他强忍着肌肉的酸痛缓步走向最近的一个座位,还没挨上椅面,有人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饭菜用保温袋装着,是热的。”陆意洲说道。 柏延最终还是选择回房间吃饭。 休假的这几天,柏庭干脆也在这家酒店办理入住,既能放松身心,还能和他看中的赞助商交换联系方式。 “以备不时之需嘛,”柏庭按了他所在的楼层,回头问柏延,“你们在几楼?” 柏延:“十六。” 柏庭道:“小延,你的下场比赛照样不轻松。我还是那句话,假如你需要,我随时都能帮你。” 不知柏庭把他当作了小鸡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近乎固执地想要把他护在身后。 柏延摇头:“我自己来。” “刘锐这种级别的对手只有一个,下场再难,难不过今天。” 柏庭:“也对。” 他看着柏延身侧的陆意洲,笑容别有深意:“你的那位旧相识对小延的敌意,大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了。喻淮息是你熟悉的人,也是曾和你同吃同住的队友,意洲,你不打算管管吗?” 电梯停在十五楼,柏庭打了个哈欠,温声道:“我走啦,祝你们明天比赛顺利。” “这次你和刘锐一组,是喻淮息的安排?” 十六层到了,陆意洲还在电梯里。 柏延在电梯外按住按键,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就不能出来说话吗?” 还得他八抬大轿请出来不成? 陆意洲提着保温袋从里面走出来,柏延在他口袋里找到房卡,感应器“滴”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柏延:“你一点都不惊讶?” “嗯,”陆意洲道,“这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他给柏延打包了三菜一汤,通过包装来看,不是那种寻常的外卖。汤用不锈钢保温桶装好,掀开盖子,鲜香的气味直扑天灵盖。三道菜两荤一素,选定的食材严格遵守了运动员的饮食条例。 “我认识的一家私房菜老板,他的店就在附近。” 柏延胃部空空,他夹了几筷子菜放到碗里,就着米饭扒拉几口。 吃着吃着,他觉得陆意洲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看,论谁都会感到不适应。 柏延喝了口汤润嗓子,道:“聊聊?” “嗯,聊聊。” 柏延:“方便说说喻淮息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陆意洲道:“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关于,我和他之间的过节。” 他和喻淮息相识的原因非常简单。 当年陆润霖在鹿阳,喻淮息的父亲也在,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省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朋友。 喻淮息是一个功利心很强的人,虽然他平常表现得就像一朵无污染无公害的小白花,但每逢比赛,只要输了,他的脸色必然一连阴沉好几天。 进省队的初期,陆意洲没有立马找对合适他的那条路,陆润霖又时常广通、鹿阳两边跑,所以他的天赋没有开发到极致。 总的来说,他逊色喻淮息不少,喻淮息也因此和他保持了相当一段长时间的良好关系。 而后时间推移,陆意洲一点点崭露头角,在不断地尝试和探索中,他摸到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并收获了这条路给予他的正向反馈。 他获奖无数后,喻淮息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们首先是对手,再是队友,最后才是朋友。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提过的那场比赛?”陆意洲道。 柏延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就是你和陆章打赌,然后你输了的那场?” “对。” 他们坐在窗边的矮桌旁,窗帘被布带收拢扎成一束,露出窗外无边的夜色。 柏延的方法奏效了,陆意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凝视着空无一人的阳台,眼底好似沉淀着无限的落寞。 “我输掉那场比赛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陆章亲自观赛,第二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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