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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

时间:2024-01-27 15:00:08  状态:完结  作者:陆鹤亭

  “红拂......我对不起你......”阿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替他揩去眼底的泪花,“早在一个多月前,我便知道自己染上了这烂病。我怕......我怕传染给你们......也怕......怕等不到山本,红拂......原谅我吧......原谅我当初的告别......最后一段日子里,我没能好好陪着你......”

  “你在瞎说什么啊?”红拂哭作泪人,“你到底在瞎说什么?什么病?我不听,我不信......你怎么会有那种病呢?阿兰......你别吓我......”

  “我这一生,本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阿兰放下那只奄奄一息的手,涕泪纵横,“红拂.....我本就是错的......”

  他将手缩进口袋,从中掏出一只凤钗,抿着血泪塞到红拂的手上。

  “这是克里斯给我的,红拂.......我时间不多了......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同你说这些话......”

  他拉了拉我的裤腿,我徐徐蹲下,将他的手紧紧摁在怀中。

  “别说你看不出来,红拂,还有克里斯.......其实......其实你们早就对彼此有意思了......对不对?”

  阿兰冲我笑了笑,不顾大雨,自顾自道:“这支钗......是克里斯给我的......如今我留着无用,如今......如今转交给你.......”

  “阿兰......我不要......我不要这个......”红拂将钗子扔到一边,哭得撕心裂肺,“我求求你带我走吧,阿兰,我什么也不要了,真的,阿兰,我什么也不要了.......我们不该来旧金山,不该进橡树庄.......我们回巴黎好不好?回巴黎做回我们从前快乐的样子.......你带我走吧......这里太辛苦,一呼一吸都让人觉得心里好痛,阿兰.......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

  “傻红拂......晚了.......”

  阿兰轻轻闭上眼,脖颈处的红斑沾了脏水,开始生出一丁丁的溃烂。

  污血顺着下颚流到地上,流到红拂的衣服上,与他身上的那身红裙子掺在了一起。

  “你这又是何苦啊?!”红拂抱着他的头,嘶哑的嗓音似能从喉咙里溅出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逼你跟山本划清界限了,真的,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不好了.......阿兰.....你别吓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行不行........?我真的错了!”

  “你别哭.......别哭啊.....红拂......哭起来怪丑的.......”

  阿兰呛笑两声,偏头看向其余人,呼吸衰竭。

  “我替你们每个人都备了些东西......以后我不在了.......请你们......请你们替我多多照顾红拂......”

  阿兰迎风咳嗽两声,鼻间两行黑血落下,其中两滴,啪嗒啪嗒滚落在地。

  时间真的不多了。

  “黑鬼,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威尔逊家的点心吗?我......我早在半月......半月前,就托他为你备下了整整一后备箱的甜点,你以后......你以后再也不会挨饿啦......”

  “阿兰......”黑鬼泣不成声。

  “还有你.......大豆丁.......听说你很想要拥有一辆四轮小汽车?可惜我能力有限.....只能送你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噗,酸水混合着血,一股脑倾吐到胸前。

  其余人忍不住捂上了嘴,只有红拂,不计前嫌地与他贴在一起,丝毫不介意这秽物与恶臭。

  “还有......小豆丁.......”他死死摁住狂跳的心口,快要吸不上气了,“我......我在沃米医生那儿,预付了一大笔现金......以后你看病拿药......不必再看哈吉的脸色了.......”

  “至于猹猹......火罐.......”阿兰撇过头去,“待我走后,自有人将东西给你们送去.......我......我终于还是要先去一步了.......”

  “阿兰......”我替他将刘海捋上额头,尽量使雨淋不到他。众人无一不在流泪,就连平时最是要强的火罐,此时也哭红了眼,连站都有些站不大稳。

  “克里斯,对不起......有一件事.......我还没告诉你.......”阿兰虚弱地拉起我的手,将我的手盖在红拂的手上,“那天你陪我逛古着店,看中的那件嫁衣。其实我在你走后,偷偷买了下来。原想着等着山本接我去日本时,再亲手送给红拂,如今看来.......不如成人之美,由你......由你替我献给他吧.......”

  “你在说什么,阿兰?什么嫁衣?什么成人之美?”红拂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兰与我,浑身颤栗,“为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阿兰?”

  “好......听不懂好啊......听不懂好啊.......”阿兰凄绝一笑,神色冰冷如万年积雪,“这人世间的许多事,原本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眼角一滴泪滑落,如浑浊的钻石,再是如何清澈纯粹,也终会被尘世所染。

  见众人不语,阿兰垂下头去,仅凭残存的余息,开始自言自语。

  “我在橡树庄的男寝床底,还藏了几件和服。你如果喜欢,就都拿去吧。只是那件最漂亮的,藏青色的,你要留给我。我.......我原想着穿着它,去大阪见山本先生......如今看这情形,许是......许是没机会了.......待我去后,你一定要烧给我,我想,如果黄泉路上与山本瞧见,他能认出我来.......好不好,红拂?”

  “你别说了,你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红拂将他托起,或许又觉得有些重,又将他放了下去。

  阿兰抿着血和泪说:“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会认出我吗.....红拂.......你要是他,你会认出我吗?巴黎时的阿兰,和现在的阿兰,已经变了太多。我只求穿上那件藏青色和服,轮回路上让他认得,我就是他前世的阿兰.........他说过的......他说过,我穿藏青......藏青色好看来着......”

  风雨潇潇。

  阿兰颇为费力地翻了个身,从红拂怀里滑落,如死鱼烂肉般横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时断时续。

  “我是个没福气的人啊......我这一生,注定碌碌无为。只有在山本先生身上,我能看见自己的用功。你们不要骂他,是我自己情愿的,红拂,不要骂他,我想我真的太想去日本了......去大阪......我和山本先生在樱花树下拍照.......富士山好美......雪莹莹地连着天,我的灵魂飘到天上去,希望也能......也能看到富士山的雪。”

  “阿兰........”红拂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迫使他清醒。

  雨越下越大,丝毫不见停下来的样子。老天像是有意加重这凝重,又或者,它是在借这场大雨,去稀释那些悲伤与泪。

  “从前山本先生问我,人死之前,眼前是什么样的。我说我没死过,不知道。如今可以回答他了,我看见......看见富士山的雪,好大的雪,大雪.......”阿兰的呼吸一声赛一声微弱,“我在雪里,看山本先生站在樱花树下对我笑。你以后见到他了,替我问一问他,问问他......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喜欢穿藏青色和服的男孩,他说他很爱你.......你有空也爱一爱他吧。一点点,一点点爱就可以了,他好容易满足的......他真的好容易满足的......”

  “答应我好不好......红拂?答应我吧.......”阿兰蜷缩成一团,活像一只万箭穿心的小狗,鼻尖发出嘤嘤的低唤,“你们总说人死之前,会变得格外啰嗦,可惜了,我以后再也没机会这么啰嗦了.......”

  话音刚落,阿兰缓缓闭上双眼,呼吸如平息的海浪般,起伏越来越小。

  他一寸一寸触摸着石板路上纹路与草芥,找寻到红拂的那只手,轻轻盖了上去。

  “红.......红拂.......”

  他这样叫,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怎么了?你说......你说......”

  红拂赶忙将耳朵凑到他嘴边。

  “逃出去.......”

  他微微一笑,双唇轻微蠕动着。那只原本使力握住的手,赫然一松。

  逃出去,他说完这一句,呼吸一滞,停了两三秒后,再也没声音了。

  “阿兰......?”红拂轻轻叫了一叫,见没动静后,又不大确信道:“阿兰......?”

  直到那只原本紧握的手飘然垂下,食指微颤后,彻底失去生机。

  “阿兰?!?!”

  红拂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仿若时间静止般,怔在原地。

  痴愣数秒后,他才迟迟缓过神来,抬头望向举目无边的黑夜,泪水攀满脸庞。

  天地之间,只剩下霹雳啪嗒的雨声。与红拂喉咙底灌满血泪的呜咽声。

  我们都知道,无论再如何撕心呐喊,都喊不回那个执意上路的人了。

  孩子们一一蹲下身去,在雨中,哀呼哽噎连成一片。

  雨幕里,我好像又看到了阿兰,他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他就这么温柔地望着我们,眉目舒展,就像他站在黄金港码头,等着他的山本先生一样。

  他的身后,是一片穷奇广袤的花海。万千花瓣从天而降,顺着风,汇作一级级通往神域的路。

  “你好,有山本先生的信吗?”

  他微仰着头,冲天上问。

  一束金光从天而落,打在他脸上,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照得金灿灿的。

  “有。”上帝答。耶稣的圣音在云端回响。

  阿兰沁脾一笑,回头望了大家一眼,挥了挥手,然后扭过头去,踏着木屐,如小鹿般一步步踏上天阶。

  我止住抽泣,张了张嘴,刚想要伸出手去挽留,却发现再也喊不出声了。

  花瓣很快散去,眼前一切重回灰黑色海域,与磅礴无止境的雨。

  红拂抱着尸身,跪坐在地上,仰天怆然。

  我很难形容他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一种集绝望、悲恸、近乎自焚自断的眼神。

  阿兰就躺在他怀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他就这样死了,死在了这场来势汹汹的春潮大雨里,死在了红拂的怀里。

  死在了这本该樱花烂漫、却未见烂漫的三月春光里。

  他的去和来一般,轻柔柔如烟似雾,因血与殇染上几分凄婉。“逃出去”,是他留给红拂的最后一句话,逃出去,也是留给我们所有人的最后通牒。

  因天花的特殊性,阿兰死后不得土葬。红拂遂愿将他火化,按照祖宗规矩,哀悼三夜,守丧七天。

  这些古中国的繁琐礼节,让我更确信了死亡在东方语境下的神圣。哪怕阿兰死后,除了威尔逊爵士来过一次,没有人愿意再踏足牌位半步。

  阿兰之死,让红拂备受打击。自黄金港一行归来后,他终日哀绝,断水断食,一蹶不起。

  直到第八日清晨,天蒙蒙亮,我和大豆丁去帮忙搬贡品桌时,才见到他一面。

  他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那件阿兰留给他的血红色嫁衣,头上明晃晃插着夺目的凤钗,满身金饰流光溢彩,和风吹过,引发一阵叮铃叮铃的声响。

  那身以阿兰性命作为代价换来的红袍霓裳,更像是一件不朽的战袍。绫罗珠光掩不去它上面的皑皑猩血,它的一针一线,似乎都是用阿兰的血肉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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