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再次逆转了一切。 可无论如何,迈出这一步的人在这一刻都是最脆弱的。 而这种脆弱难堪的样子,却要被这么多人看着…… 王一弗和阿戒还在喊着一些鼓励的话,让他在上面稳住。 很快,消防员和警方都到了现场,辅导员和保卫处,甚至一位副校长也到了。 小小的花园里撑起了一个巨大的气垫,各路人马都在喊着话,让他不要迈出这一步。 就这样僵持了半小时,那个男生只是从呆呆地站着变成呆呆地坐着。 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即使心生绝望,也会冷。 消防员已经开始商量起怎么实施救援,辅导员也从心理系请来了教授,试图对男生进行进一步的劝解。 楚孑也正想着该怎么办,404的剩余三人一样一脸焦急,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忙。 可就在这种时候,后面有几个男生嚷嚷开了。 “跳不跳啊到底?” “都看了半个点了,怎么还不跳啊,真没劲。” “他现在就算是跳也摔不死了,干嘛不动呢?” 楚孑刚想回头喝止他们的对话,只见王一弗又出手了,直接拎着其中说的最欢的那个男生的脖领子,拽出去了十好几米远。 阿戒赶紧上前劝架,但那个口嗨的男生又很怂,不敢硬碰硬,只说了句倒霉就溜走了。 这时候,一个消防员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楚孑和阿戒肩膀。 “同学,你跟我们一起上去,挡住我的位置,只当是看热闹,明白吗?” 楚孑知道,消防员一定有了具体的营救方案,这时候只需要配合就好,于是点了点头。 二人很快就跟换好常服的消防员走到了天台,果然这里也围着不少学生和老师,都在对男生喊着话。 可那个男生丝毫没有被这些话触动,面无表情,只是木然。 他抱着双腿,把自己整个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壳子把他包裹起来了一样。 “同学,你要想想,”一位图书馆的老员工喊道,“如果你跳下去,你父母怎么办呢?” “而且,如果你现在这份压力都受不了的话,以后到了社会上又怎么办呢?” “你是大学生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啊。” 男生之前一直没有反应,但听完这两句话,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楚孑赶紧对老员工做出嘘的手势,不让他再继续说了。 换上便装的消防员还在找着牢固的位置系安全绳,但那位男生忽而起身。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男生哭了,泪流满面,“都是我不好,我真的学不会了。” “千万别这么说!”楚孑喊道,“能学到今天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不要放弃,好吗?” 男生听到这话,抬头看向楚孑,眼眶中有泪光滚动。 某一瞬间,楚孑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千万种情绪,其中有一种,名为希望。 但那道光极快的灭了。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说完,阖上了眼,将千万种情绪关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他向后倾倒,如同一根在风中颤抖的蒲草一样,坠了下去。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糟糕!” 电光火石之间,那位消防员也蹿了出去。 而在他身后,楚孑也窜出了人群。 就在男生失去重心的一瞬间,消防员拽住了他的双腿,自己的半个身子却也悬空。 幸好,在他的身后,楚孑抓紧了绳子。 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并不轻,但楚孑死死地抓住绳子,用双脚踩在凸起的通风井口,靠着手臂和腰腹的力量,将二人向上拽着。 旁边的消防员也在几秒之内做出反应,这才和楚孑一起,将消防员和坠楼的男生拉了回来。 二人落回天台地面的一刻,楚孑才松开手。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双手已经都被磨破了,伸出血来。 消防员喘着粗气,却仍没松开拉着将男生,再也不让其挣扎半分,嘴里连道:“好啦好啦,没事的,都过去了哈。” 周围响起掌声,而楚孑见到有不少人拿出了手机,似乎是想拍下这一刻。 楚孑也不再管渗血的双手,快步也走上前,脱下外套包在男生身上,挡住后面围观群众的相机。 然后,他半跪在地,紧紧抱着瑟瑟发抖,已然泪崩的男生。 男生浑身冰凉,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死玉,唯有啜泣和颤抖才让楚孑感受到他的确是个活物。 楚孑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些什么,所有语言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苍白孱弱。 他只能暗暗加大拥抱的力度,希望能把自己身上的热量,哪怕一丝也好,传递给这位男生。 * 与当时的轰动相比,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几乎悄无声息。 男生被家长带去了医院治疗,不知道结果如何,而辅导员也只是找到了楚孑,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便说要和校领导讨论嘉奖情况,让楚孑最近低调行事,仅此而已。 而最终,学校也只发了一则暧昧不清的通告,说某同学站在楼顶的时候险些失足坠落,呼吁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从官方角度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再之后,不论是考研还是考各种从业资格证,寒冬腊月的考试季也到了,同学们也无暇再关注这么多。 这件事似乎就成了璞兰大学的校园传说之一。 走在路上、食堂里、甚至宿舍睡前的座谈会,时不时还能听到讨论这件事的声音—— “诶。那天你看见图书馆跳楼的男生没有?” “听说他叫王越洋,是金融系的!” “什么呀,我听说这人姓刘,是金融二班的!” “……” 这件事起初还是“金融系男生不堪学业重负,走上天台”,但随着校园内各路公众号、论坛不断地讨论,渐渐变成了“金融系男生被分手”、“金融系男生赌球失败”、“金融系男生炒股赔光学费”等等版本。 而多亏了那天楚孑紧紧把男生抱在了怀里,挡住了后面的一切镜头,这才让男生没有一张高清大图流出。 这种话题,就连殡葬班这种校园的边缘专业也没有放过。 自从知道那天404的四个人就在现场之后,班里各种人就总是暗搓搓地向四人发问。 生命文化课之前,还有几个男生在讨论这件事。 “要我说,他肯定不是真的想死,要不早就跳下去了。” “就是啊,我觉得我们国家消防就不应该来救这些要自杀的人,这不是浪费公共资源吗?” “连死都不怕怎么还怕活着呢,真是不懂!” 楚孑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们说的似乎没错,但那位濒临极限的同学,难道错了吗? 救他的消防队小哥,难道错了吗? 如果都不是的话,这件事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魏益丰教授进入班级后,前排几位同学还在讨论这件事的同学立马收声。 反倒是魏教授轻轻笑了一下,问道,“同学们都知道前几天图书馆的那起坠楼事件吧?” 全班同学同时愣住。 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实话,其实璞兰大学每年都会有几位走上极端的同学,”魏教授收敛了笑意,语气严肃起来,“不说我们璞兰大学吧,就说全国的大学,哪个校长敢拍胸脯说,我们学校从来没有过这种事?一个都没有。”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在责备学校或者学校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学校有它自己的,关于维持团体稳定的责任在,但我们社科学院,同样有自己的责任在。” “正好,借着社科学院第一次开设殡葬班,有生命文化这节课在,我想再讲之前大纲上的《斐多篇》了,而是想和大家聊聊这个很多学校闻之色变的禁忌话题。” “毕竟,如果连我们,这个号称全国第一的社科学院,都不敢讨论这个话题,那哪里还能讨论这个话题呢?” “我想和你们聊聊死亡,聊聊生命的逝去,聊聊绝望、聊聊痛苦、聊聊那些站在楼顶上的学生们,聊聊很多人觉得自己唯一能摆脱这晦暗的世界的唯一途径——” 说着,魏教授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自我伤害”四字。 “是的,我们生命文化课的新专题,将用来讨论这个话题。”
第22章 台下的同学们都张大了嘴巴。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专题! “大家可能会好奇, 为什么我敢讲这个,”魏教授看着大家,神色认真, “事实上,这是一个不得不讲的问题, 2016年, 华国人口普查的时候调查了十至十九岁青少年死亡的数据, 自我伤害这个死因排行第四, 仅次于道路伤害、溺水和白血病。” 同学们听完, 刚刚还稍显惊愕的脸也瞬间严肃起来。 大家每个人都至少经历过十二年的学校生活。 基本上每一间学校都有听过某某顶不住学校压力, 或者说某某因为早恋分手啊、成绩下降啊之类的事情自我伤害的新闻。 但一般的学校都会像璞兰大学的处理一样,将这件事变得看上去不那么重要,降低同学们的讨论度,然后发一条通告完事。 老师们更是会千叮咛万嘱咐同学们,一定不要随意去讨论这件事, 以免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 但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专题,讲给大家的, 可能只有璞兰大学了。 准确的说, 是璞兰大学殡葬班的生命文化课程。 “所以, 同学们,这个问题无比严肃,而用这个为专题讲三节课,也是我这种生命文化学者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了。”魏教授叹气,“人们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确, 我们能做的不多,也只能空口白话了。” “但课题虽然严肃, 但我仍然希望大家可以放轻松,我们的安排是这样的,”魏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道,“首先,我们来讨论一下自我了解生命这个选择的合理性;之后,我们来讲讲关于自我伤害的道德评价。” “然后这门课的期末作业,就是你们根据这个问题写一篇论文。” 听到要考试,所有同学瞬间挺直腰板,严阵以待。 当把一个很有话题性的议题变成考试之后,就没有人再觉得这“猎奇”了。 “那么讲到自我伤害,我们要讲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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