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已经说了这么多,却没明说这一点,显然是有所隐藏,他如此直接询问,也必然不会回答。 楚孑点头:“知道了。” 说完,他又看了病床上的楚然一眼,走出了房间。 而他离开后,楚城也脱下了西装外套,换上了一副完全不明白的神色。 “看不透啊,看不透啊,”他抱起手臂,“阿彦,你说他和两年前死的那个楚孑有什么关系?” 司机高大魁梧,带着墨镜,声音极其低沉。 “我也不知道,城少。” “都说了,没人的地方叫我阿城就好了。”楚城揉揉太阳穴,“希望他和原来的楚孑只是重名而已吧,阿彦,不然楚家再被搞垮一次,我就白给那位楚孑那么多料了呀。” * 楚孑重新回到校园后,发现路上的人看他们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之前,大家知道他是前偶像,虽然表面上不怎么显露,但背过身,总会对他指指点点的。 但直播结束之后,他现在走在路上,不时会有人直接大大方的地对他打招呼了。 甚至不止是他,有的时候404宿舍的其他人走在路上,也会被别的专业的人来搭讪、要课表。 问为什么,对方才会说是因为觉得殡葬学很有意思,想旁听一些课程。 殡葬学一跃成为整个璞兰大学最火的专业了。 404的几个人不敢随便散布课表信息,都问过教授是否允许旁听,魏教授这边自然是答应,所以来蹭生命文化课程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且,在刺猬头被开除之后,整个班的风气也好了许多,大家上课的时候很少再有玩手机和接下茬的情况了,反而都专心听讲。 不少来蹭课的同学甚至都没发现这是一个专科学生占大多数的班级,还以为和他们一样,全都是本科生来着。 理论课程虽然老师们都觉得可以随便蹭,但实操课程就不行了。 先不说想来蹭课的同学受不受得了教室里的气温和一直站立的上课姿势,就光是兰姨展示的ppt图片,对于蹭课的学生来说,也有点超过心里承受能力了。 所以,化妆课还是小班授课。 他们现在已经把基础的遗体清洁和化妆技术都学完了,大家都有点期待接下来是什么内容,会不会是遗体整容呢? 反正跟着兰姨看了这么久的各种尸体,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害怕这些了。 没想到这次兰姨确实扛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三个推着小推车的壮汉。 但包里放着的不是别的,却全是......面粉? “兰老师,”阿戒立即举手发问,“请问这是干什么啊?是学校发面粉了吗,用不用我们帮您扛回家去?” “哎呦,学校还有这种福利呢?”兰姨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发的了,这些是你们接下来的教具!” “教具?”前排的男生不懂了,“这要学的是什么?蒸包子吗?” “说起来确实也有点像,”兰姨想了想,“你们知道,我们的工作经常会碰到一些非正常的遗体吧?比如车祸、坠楼、被猛兽撕咬等等,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接收到的遗体是不全的……” 楚孑立马明白了兰姨的意思:“所以,我们要用面粉去补全遗体?” “正是,”兰姨正色道,“来来来,你们一人来我这儿领十公斤面粉,等你们把十斤面粉全部揉完,咱们这学期就算是结束了!” 听到放假,大家都来了精神,赶紧上去领面粉。 但谁也没想到十公斤面粉听上去不多,看上去的视觉冲击却极大…… 十公斤,几乎是整整一麻袋的量! “因为我们毕竟是练手用嘛,所以这面粉也不是多了不起的好面粉,”兰姨挽起袖口,“什么叫不好的面粉呢?就是粘合度低、塑性能力差、吸水性差的面粉,所以这更能练你们的基本功,来来来,我们先从和面练起。” 来这的学生们多少都有点帮家里做饭的经历,再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但亲自动手却遇到了种种困难,刘冰洁癖,不想沾手,所以只能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本来只需要揉个小面团,结果最后和出来一大桌子面;王一弗自觉手劲大,但弄了半天都不成型,感觉做面团都能直接当糊塌子饼烙了。 阿戒也哀嚎:“为什么要用这么难控制的面啊,就不能用硅胶或者陶土吗?” “就你聪明,”兰姨点了阿戒后脑勺一下,“遗体最终是要被送去火化的,陶土能烧吗?硅胶多贵啊!” 一众学生方才明白,这做个入殓师还少不得要学新东方的厨艺,也没别的办法,都开始和面团较起劲了。 楚孑虽然能按照兰姨说的配方和面,但却捏不出好看的造型,捏的鼻子都像是猪鼻子一样,更别提是和兰姨所给的照片上捏出一模一样的造型了。 无奈,躺平修眉的四个主经理人再次找到樊小慧,求她帮忙出出主意。 而樊小慧作为齐鲁大地上长大的女孩,果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自幼对蒸饽饽很有心得她,当即拿出一套做“花饽饽”要用的工具。 花饽饽,aka面艺,是我国胶东地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最早可追溯至汉代。 在各种节日,农妇们会用面团揉出各种瑞兽、花朵、寿桃等等吉祥造型,蒸熟凉透,再点缀上各种美丽的颜色。 可以说,巧合的是,其中手法与入殓时补全遗体的“面团填补法”一模一样! 樊小慧立即开始教几人和面、揉面、捏型、雕刻的步骤。 而因为和面和揉面只是一个配方和占比的记忆,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所以四人一下午就掌握熟练了。 至于捏型和雕刻,因为樊小慧也没有做过人体器官和部位,所以五人只能一起摸索。 揉捏及雕刻花饽饽所需要的工具,包括了笔、刀、剪等等...... 有了这几样工具的帮助,四人很快便上手,可以做出近似的身体部位造型了。 学会了基本的方法,之后就是要照着不同的照片练习不同的部位了。 没有捷径,四人只能又开始没日没夜的练习。 每天看书、修眉、练化妆、练针线功夫,现在还加了一项练“蒸馍”(当然,他们的面团里没加酵母,想蒸也蒸不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度过,当他们把每个人的一袋子面都快用完的时候,冬天也到了。 他们仍然聚在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练习手法,户外的气温一直在零度左右,正如将来工作所在的妆殓间一样,所以哪怕是手指冻僵了四人也毫无怨言。 随着揉捏不同部位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也把人身体的部位从难倒易分成了三类:第一类叫有手就行,指的是非常容易捏好的部位,比如腿、胳膊、额头这样的部分;第二类叫需要努努力,指的是手指、脚趾、耳朵这种不只需要捏出形状,还需要用小刀雕刻褶皱,稍微费点劲的部位。 而第三类则叫难于上青天,专门指五官。 因为五官不仅需要捏出形状,还需要和逝者原本的五官保持一模一样才算过关,所以重新捏个十几遍能捏出适当效果就算是不容易了,更别提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捏好了。 楚孑占了手稳心细的便宜,算是四个人里捏的最好的,但遇到五官仍然需要比对着照片重新来个十遍左右。 王一弗练了很久但手实在太硬,难免就有点气馁,而且作为本科生,他们比专科生还多两门理论课程,每天的学习也是苦不堪言。 “唉,”王一弗叹气,“我怕是吃不了这碗饭,毫无天赋。” “多练练总会好的,”楚孑安慰道,“而且,之后不会每个遗体都需要这个步骤的。” “是……”王一弗望天,“楚哥是不是从来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啊,咱们这学期期末要考十门课!有一门英语就算了,还能靠高三底子蒙一下,关键是还有个思修,我真的不理解,好多学校都是开卷考试,为什么咱们学校闭卷啊?真的好难背啊。” 楚孑失笑:“你一个文科生也怕背书?” “背一两门倒是不怕,关键是多啊,殡葬学概论也要背、思修也要背、殡葬管理学也要背,”王一弗绝望道,“我还要练拳,还得学捏面团缝针,你说说,这是人类能忙完的期末吗?” “而且,还有一门堪称玄学的生命文化......说实话,这门课我还是没上懂,而且,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到底有什么帮助啊!我真的不理解!”阿戒也补充道。 之前高中生多半都被老师和家长的那句“上了大学就轻松了”的话骗过,但直到真的接触到期末,才能体会到那种绝望。 一点都不必高三差。 “哎呀,哥,你们还算好啦,”阿戒安慰道,“你们知道金融学吗?听说他们大二上要学十二门课,门门都是什么宏观经济学、投资学这种听都听不懂的课程,其中还有一个叫金融学的,更是大魔王,考试之前的晚上食堂和图书馆都为了他们通宵开放,名叫金融学之夜呢。” “对啊,而且学什么金融或者法律的更惨,”刘冰也道,“他们还不能挂科,要不以后找工作都费劲。” 王一弗再次叹气:“虽然说他们是很惨,但我觉得惨这件事没法比较啊,每个人心里对惨能接受的程度也不一样……” “啊!——” 王一弗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头顶传来。 四人赶紧抬头查看,只见一个男生正站在图书馆天台的边缘。 三人都还有点懵,楚孑率先反应了过来,朝上面大喊:“哥!别动!千万别迈步!” “对!上面风大!你别动哈!”阿戒也回过神,喊道,“你千万别动!!” 楚孑立即掏出手机报警,阿戒、刘冰、王一弗也在同一时间通知了保卫处和辅导员。 而在他们到来之前,昔日里无人造访的小花园里已经聚齐了不少学生,都在向上看着。 走至天台边缘的男生也没再有反应,只是呆呆地朝下看着。 楚孑看到他这幅样子,心底的某处忽然刺痛了一下。 上一世,他在刚刚确诊渐冻症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快接受自己得了绝症这个事实,也几乎走向极端。 但他自己又从天台上走了下来,决定面对这惨淡的人生。 这一世,如果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没有制止那起脚手架倒塌的事故,原主也会以这样的方式从人生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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