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秒,虞皙又听到重重的一声——涂嘉容一拳抡在了桌面上。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起身拖开了涂嘉容身边那张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下,抬手拍了拍室友的肩膀。 但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坐在了苏廷谦的座位上。 这是两张并在一起的书桌,而这种书桌的设计,是有留给学生放课本地方的,就在壁柜下面,用的是一层简易书柜的设计。 不过苏廷谦的座位这边,放书的地方被他空着。而他的课本和笔记本,被悉数堆在了两张书桌的交界处,形成了一道分明的楚河汉界。 虞皙觉得有点好笑,腹诽道,真是比管仲割席还要泾渭分明。 十几分钟后,尤悠和周载回来了,一屋子人凑起来,听向阳煦说今天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来他和以前一样,好好坐在那儿搞自己的事情,”向阳煦一脸无趣,长话短说,“后来嘉容坐进去了,我也没注意那边。” “结果突然苏廷谦就不知道发什么疯,开始给一个人打电话,说受不了自己边上这个室友了,作业只知道抄,天天混日子什么的,说自己怎么会和这种人待在一个学校……” “他还不是那种阴阳怪气的你知道吧,他真就把嘉容的名字说出来了。” 周遭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涂嘉容更是眉毛拧起,一派憋了一肚子火的模样。 向阳煦手往宿舍中间一指:“嘉容就忍不了,和他动上手了。苏廷谦还准备还手,我去扯他俩,扯倒是扯开了,就是不知道谁把虞崽的椅子碰倒了,桌上东西掉一堆。” 虞皙嘴角抽搐了一下。 “什么叫和这种人待一个学校,”尤悠冷笑一声,“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就说还是嘉容脾气好,能忍他这么久。” 涂嘉容闭眼靠在椅背上,小幅度地晃了晃,也笑了一声:“他以前就不稀罕和我们原来宿舍的人待在一块儿,每天早出晚归的,这个学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天天待在寝室里面。” 几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涂嘉容一会儿,又组排打了三把游戏。虞皙依然坐在苏廷谦的椅子上,一边预选,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宿管部是不是要查寝啊?” “是啊,”向阳煦接话道,“这学期宿管部新选上的那个男的,真的是前世没当过官一样,事儿特多。” 虞皙迟疑一下,还是问:“那苏廷谦,还不回来?” “谁管他,”涂嘉容像个一点就燃的炮仗,没好气道,“让他自己扣综测去吧。” 虞皙没说话,倒是向阳煦被他提醒了,犹豫着说:“这不行啊,他一个人不到,我们全部寝室都要扣。” “要我说这规定就无语,还连坐的。” 向阳煦看了虞皙好几眼,直到虞皙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看了过去,抢在他之前替他说了。 “你不是想让我去叫他回来吧?” 向阳煦腾出手比了个拇指:“知我者,小鱼也。” “说真的我刚才就想问了,嘉容和他打架,你干嘛就喊我一个人回来啊?” “我这不是怕他发疯拉不住嘛,”向阳煦理所当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们这个寝室,他就还算看得起你。” 尤悠也插话道:“对,那个花露水的事情,给我人都整懵逼了好吗?” 虞皙拒绝,了无生趣地划着屏幕:“谁爱喊谁喊,我不要。” 但他知道,自己最终会妥协的。毕竟向阳煦是班长,他的寝室扣这种分,多少会有人说闲话,所以他愿意为了自己的朋友,妥协这么一小会儿。 可真的是妥协吗?虞皙趁着自己被集火黑屏的那一会儿,飞快切到了自己和苏廷谦的对话框,他们的交流依然停在最初那一天。一个傻里傻气的熊猫,一声,嗨。 他给苏廷谦打字:【你去哪里了?】 苏廷谦没回复他,倒是尤悠开始叫魂:“我虞!守家了别挂机了!” “在来了在来了!”虞皙切回游戏,开始参团。他打游戏时最讨厌有人给他发消息,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能有一条消息框,跳在屏幕最上边。 但直到这把负隅顽抗了十分钟,又输了下一把,苏廷谦都毫无动静。 屏幕上水晶再一次爆炸,虞皙退出了队伍,拿着水杯出了门,回头道:“我去一下水房啊。” 他没有存苏廷谦的电话,只好给他打QQ电话,好在这一次,苏廷谦很快就接通了。 “虞皙?有什么急事吗?” 听到他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虞皙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听筒中的声音,好像总与人原本的嗓子不一样,哪怕虞皙觉得,自己其实说不上熟悉苏廷谦的嗓音。 “苏廷谦,”虞皙另一手握着水杯,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你什么时候回来?” 苏廷谦那头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车鸣,他说:“我准备搭地铁去我朋友家住,今天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虞皙蹙起眉头:“今天要查寝你不知道吗?” 不等苏廷谦再说,他又匆匆补充:“你不回来,我们一个寝室都要扣分。”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虞皙将水杯里的水倒尽,又重新接了一杯。水房的白炽灯被蒙上一层暗灰,立式饮水箱黑漆漆的镜面上,映着自己模糊的面容。虞皙几乎是有点荒唐地发觉,自己竟然是在紧张,而这种紧张中又带着点心虚。可他有什么好心虚的?苏廷谦不回来,一个寝室都会被连累,叫他赶紧回来,只是自己的一个正常诉求。 “不好意思啊虞皙,”苏廷谦说,“我忘了,我现在就走回来。” “那让我来接你吗?” 这话可以说是脱口而出,话音未落,虞皙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接?为什么要接?有什么好接的? 他是鬼迷心窍了,说出这样一句话。 虞皙刚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就听苏廷谦那边的声音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他是离开了大街,走上更静的一条道吗?虞皙明明白白地听他说,“好,你来。”他没有问任何,声音里甚至还带上点笑意。 2021-02-10 20:25:07
第5章 与记忆相似 见到苏廷谦,是在图书馆前的林道。他很少见地穿着一件黑色中袖,一手抱着一个纸袋,另一只手很放松地垂着。苏廷谦站在一盏路灯下,目不转睛地望着虞皙前来的方向,好像笃定他会从这条道过来。 虞皙慢吞吞地走过去,那一刻,他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解释吗?但他巴不得苏廷谦别去在意自己此刻没头没脑的举动;安慰吗?可虞皙抬头,看着苏廷谦温和的面容,又觉得好像不太需要。 但没等虞皙开口,苏廷谦便将手里的纸袋递给虞皙,轻声说:“对不起,虞皙,把你的东西弄到了地上。” 所以这是在向他赔罪吗?虞皙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路灯一缕昏黄的光照亮了纸袋开口,里面是一盒饼干——是虞皙最喜欢的口味,他的桌上常年备着,今天在那场争执中 被甩到了地上;还有一本书。 “你还给我买了书?” 苏廷谦点了点头:“拿出来看看?” 是一本诗集——《会唱歌的鸢尾花》。虞皙的手指拂过封面,隔着塑封,也能摸到烫银的凸起。“这本书,”他顿了顿,声音带点困惑,“为什么送我这个?” “你记不记得,大一开学作自我介绍的时候,你说你喜欢舒婷的诗。” 苏廷谦说得轻快而坦荡,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倒是让虞皙无所适从起来。他没有很喜欢,随口一说的成分居多,他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记住他这句话,而记住他的人,还是苏廷谦。 虞皙只好说:“谢谢你。” “给你道歉,把你的东西弄倒后没有收,就直接走了。” “没关系,我理解,”虞皙将纸袋抱在身前,“你不想待在宿舍里,刚吵完架。” 然后,他见苏廷谦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笑得眉眼唇角都弯了起来。虞皙从未见过苏廷谦这样的笑容,在他仅有的印象中,苏廷谦的笑总是小幅度而短促,更没有此时此刻,他燧石一般漆黑眼珠中浮动的,温柔的光。 苏廷谦柔声说:“不是的,虞皙。其实我当时是看着向阳煦想安慰涂嘉容,但碍于我在场又不好说话的纠结样子,他那样我看着都难受,干脆走了。” 虞皙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泉市的秋夜,已然带着飒爽的凉意,夜风轻轻从他们身边途经,往前是泉大的小广场,一到晚上,总是有很多学生在这里玩轮滑和滑板,细长的黑影在车道上闪过、交错,连着模糊不清的笑闹声一起。没人注意到,这一盏路灯下,有两个说着话的学生,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在意。 可虞皙心里很在意很在意,他看着苏廷谦温和的表情与放松的姿态,再一次从心底涌出一种荒诞之感,但苏廷谦看着他困惑的面容,反而挑了挑眉,唇边的笑意一直未散。 “我知道,你们都更喜欢和涂嘉容打交道,尤悠他们回来,那会儿估计都在安慰涂嘉容吧?” 他说得很慢很轻,却没有讥讽、也没有不屑或者是懊恼。这种轻慢是一种纯粹的、倾诉的意味,像将自己深埋的情绪刨开一个口,借着晚风优柔,说给他想让他听见的那个人,不需要附和、不需要回应,只是,想让那个人知道。 “可是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啊?”虞皙看着苏廷谦沉静温和的目光,沉默了足足一分钟,猛地焦急开口。 “我们……好吧是在安慰苏廷谦,但这是因为大家觉得你很奇怪,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呀,你只要像……反正,正常地和大家打交道。” “正常?”苏廷谦又笑了一声,“你觉得什么样才是正常?” 就像刚刚和我说话时那样。这句话已经到了虞皙的嗓子眼,但不知为何,他没能说出来。只是见苏廷谦稍稍后靠,劲瘦的腰贴着路灯的栏杆。虞皙忽然发觉,他真的好瘦,人在风中,衣料勾勒出的身姿,是一截挺拔的竹。 而他微垂的侧颜,一如既往地,如一朵冷白莹润的芙蓉花,轻和地盛开在这个皎洁的夜色之中。 虞皙还是低声说:“就像你现在和我说话那样……” “那不会,”这一次,苏廷谦否认得很快,“虞皙,你还不知道吗?我平时对别的同学那样,才是我的,正常。” 往后虞皙时常想,如果当时的他能够更加敏锐,是不是能早早发觉苏廷谦真正的言下之意呢?而那时他听完苏廷谦这句话,满心满眼只是想要反驳:“可是你对涂嘉容,也太……” “那是因为我讨厌他。”苏廷谦淡声道,“我讨厌他的为人。”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涂嘉容他可能平时有时候,是会有点大大咧咧……”但男生不都有点这样的毛病吗?不至于,称上讨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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