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刚开始值班时,向阳煦便在群里专门提醒了苏廷谦,但直到值班结束,苏廷谦才慢悠悠地回复了一个:【抱歉没看手机,我马上。】 虞皙将自己的作业收拾好,背着单肩包和向阳煦一起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他将手机扔回向阳煦的书包侧袋,想了想,还是委婉地问:“涂嘉容和你说了苏廷谦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又不是小学生还背后说坏话,”向阳煦失笑,但也懂了虞皙的言外之意。 他扁了扁嘴,说:“我就觉得他这人挺莫名其妙的,我感觉涂嘉容也没得罪他吧,至于一副人家欠他八百万的拽样?搞得一屋子人都不自在。” “但你要说他们以前有什么矛盾,又是他苏廷谦自己要过来的,我也和他提过一嘴涂嘉容会来,他又说没关系,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阳煦叨了半路,最后叹气总结:“草率了啊。” 虞皙没应声,但听得很认真,又有点茫然。他算是了解向阳煦,知道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后悔了,他在后悔当初答应苏廷谦住进来。向阳煦当了一年班长,偶尔会不自觉地讨厌太有个性的人,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 而虞皙也看了出来,不只是向阳煦,连着周载和尤悠,在这场没头没尾的矛盾中,都隐隐偏向了涂嘉容。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每天与你称兄道弟、笑嘻嘻打招呼的人,和一个成天不说话也不用正眼看你的人,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他们上了四楼,回到宿舍,一寝室人都到齐。周载和尤悠正带着涂嘉容打扑克,见两人进屋,争先恐后地说起周载刚刚吹牛又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傻事,又被周载压着往脸上贴纸条,差点把一排书立都弄倒。向阳煦把书包一扔,凑过来也要打,于是斗地主变成了十三张。 而苏廷谦,依然如往常一般,背对着他们。 尤悠嘴里还叼着半块饼干,一边洗牌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虞皙:“小鱼,玩不?” 虞皙笑着摇了摇手机,说:“你们玩,我有事。” 几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周载露出个痞兮兮的表情:“和你那高岭之花求之不得的女神聊天啊?” “想多了,”虞皙头也不抬,“帮我一个朋友打号。” 见他真的将手机横屏,一帮人都自觉没趣地转了回去,隔着耳机虞皙还听见他们在迫不及待地给涂嘉容科普:“大一那会儿,还有几个妹子给小鱼写情书,都被拒了诶,我们虞崽,有个念念不忘的高中女神,可惜了流水无情……” 虞皙嗤笑一声,上了朋友的账号,这是一个钻石号,他打起来上分如喝水。他没有什么女神,这只是当初刚进大学时,掩饰性向的一个说辞。 【他好像,是个同。】 这句话猝然跳进了虞皙的脑海里,哪怕过去了好一段时间,虞皙也忘不了,当初霎时见到这句话时,那种心念一闪的感觉。 好像、好像。这只是语焉不详的一个词。虞皙抿着嘴唇,禁不住移了移目光,看向了苏廷谦的身影。 从他们回来到现在,自始至终,苏廷谦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他正对着一个文档,不知在敲些什么。好像他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打不破的天然屏障,即使在同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里,那热潮般的喧嚣也与他无关,不能影响到他分毫。 虞皙收回了目光,但苏廷谦的侧影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心里一个角落,印下了一个浅淡的影子。 他几乎可以想象苏廷谦此时的面容,他的高鼻梁与薄嘴唇,微垂目光看向键盘时纤长的睫羽。有时候虞皙会觉得,苏廷谦这种文质彬彬的古典清俊,让他坐在这里,像一朵被笼在玻璃罩里的、微枯的黯淡芙蓉。 夏秋之交的时节,泉大的秋蚊子猖獗,而去年这个时候,虞皙便痛苦地发现,自己这一身的血,真成了寝室里最好的人形蚊香,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蚊子绝不会去咬第二个人。 临近十一点,虞皙拆开了自己新买的一种花露水,往自己被罩上一通撒。这几天他就没有睡上一个好觉,每到半夜,都会被那种嗡鸣声闹醒,气得他今天特意出校门,去换了新的牌子。 尤悠睡他的上铺,见状叫苦道:“虞!不是吧!这两天我都要被你呛死了!” 周载也笑着插嘴:“尤悠今天还和我说,他梦里喝汤都是花露水的香味。” “我这、没办法了,”虞皙也觉得有点无奈,只好佯装发怒道,“咬的不是你,你就偷着乐吧!” 尤悠在铺上翻了个身,垂下一只手在虞皙面前晃了晃:“难受啊我,啧。”说完还夸张地打了个喷嚏。 虞皙知道他是在耍宝,将花露水盖好放回桌子上,刚准备反手揪他,突然听见有人拖开椅子站了起来。 苏廷谦收了几件晒在阳台上的衣服,路过虞皙和尤悠的上下铺时,目不斜视,却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你闻着都觉得不舒服,那虞皙撒自己床上,只会更难受。” 这一次,他带来的沉默更长、更僵硬,不说张了张嘴却没吭声的尤悠,连在旁边小声说话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没了音。 就连虞皙自己,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而苏廷谦,却依旧无知无觉地,自顾自在床上叠好自己的衣服,又收进了柜子里。 半晌,虞皙只得压下心底的错愕,勉强笑道:“就是啊尤悠,都这样你还要讲我,真的是感情淡了。” 他重新坐回床上,手机不停地震动着。尤悠给他发来了一连串的问号:【他这是要干嘛?终于轮到我了吗?】 【说什么鬼话?】虞皙心里也乱得很。 尤悠回得飞快;【他是不是准备从涂嘉容开始,把我们每个人怼一遍啊,我们讲话关他屁事?】 【你听他刚刚那个语气,要干嘛?】 虞皙仍然沉浸在那一句话带来的情绪之中,好像不仅仅是惊讶,还有种迷茫,以及连他自己都想不通的,酸胀之感,像有一个气泡在他心里无声地炸开。 【谁知道。】 他故作轻松地回复了尤悠,又抬眼往苏廷谦的方向看去,却见他已经戴好了眼罩耳塞,面对墙壁,无声无息地躺下了。 翌日是周末,涂嘉容每周都回家,向阳煦他们则在志服部面向学生的大群里报名到一个科技馆的活动,清早起床去刷工时了,而虞皙手慢没报上,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他也不懊恼,没报上就没报上吧,正好在宿舍赖床,但估计是前夜带着心事,睡得不深,天蒙蒙亮时,虞皙还是被他人陆陆续续起床的响动闹醒了。 好不容易等门轻轻被关上,虞皙已经是睡意全无,只好认命地起床,打着哈欠往洗漱台走。 但他揉了揉眼睛,停在宿舍与阳台的玻璃拉门前,愣在了原地。 依旧是泉大霞光稀薄的清晨,浅淡的绯金色光晕,透过敞亮的玻璃窗,折射在洗漱台前的镜子上,照在了苏廷谦的领口、脖颈、与面无表情的下半张脸之上。 苏廷谦两手撑在洗漱池侧边,微微躬身,定定地注视着正淌着水的水龙头。 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水流往下,打在池底,溅起、滴落,又消失在黑洞的水道里。 虞皙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贴在玻璃门上,他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出声,是奇怪吗?这场面的确挺诡异的,但虞皙知道还有些别的原因,又是什么?总不能是自己在盯着苏廷谦的侧脸出神吧? 不知在门后站了多久,虞皙感到自己腿一僵,膝盖碰了一下玻璃门,发出轻微的哐啷声。 苏廷谦屈着的脊背挺直了,他扭头朝虞皙的方向看来,目光有点冷淡,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将水龙头关上,伸手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拉门拨开,对上虞皙不知所措的目光。 “呃,苏廷谦……” “没吓到你吧,”苏廷谦从洗漱台前让开,“你要用吗?过来吧。” 虞皙走到了洗手池边,他抬眼看向了镜子的自己,眉头蹙起,神情仍然有些怪异。他有点想问,苏廷谦,你在做什么?但答案显而易见,他只是在看洗手池的水淌过流下罢了。而且他开的是冷水,泉大的冷水是免费供应的,那他更没有什么立场去多一句嘴了。 他不知道自己和苏廷谦算不算朋友。 苏廷谦也没有给他任何解释,见虞皙站过来,他便坐在自己座位上,翻开了作业本,依然戴着耳机,还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 虞皙含着满嘴薄荷白沫,看着那束透过窗户的,明媚的日光,又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和苏廷谦算是朋友吗?还是仅仅只是普通室友? 而这个连他自己都给不出确切回答的问题,却是在旁观者心里各有了各的答案。两天后的黄昏,虞皙在图书馆借书,手机在兜里叮叮当当地响。 他赶紧解锁调至静音,这才去看向阳煦给他发来的消息。 【我虞!你快回来!】 【苏廷谦和涂嘉容在宿舍打起来了!】 2021-02-10 20:25:03
第4章 为什么叫他来 回寝室的路上,一直盘旋在虞皙脑海中的问题,不是“苏廷谦和涂嘉容怎么突然就撕破脸了”,而是——“向阳煦为什么要把他虞皙叫回去”? 但从图书馆回宿舍楼的路很短,他又赶得很快。直到虞皙蹬上四楼,都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他站在寝室门口,刚掏出钥匙,就听一声吱呀,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虞皙还攥着他那个花里胡哨的钥匙扣,怔怔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苏廷谦。 苏廷谦依然面容白皙沉静,轻抬下巴,看也不看门边的虞皙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穿过长长的走廊,转身消失在楼道绿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牌下。 虞皙在看着空旷的走廊,在原地站了数秒,将钥匙扣重新揣回口袋,又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破口大骂—— “我他妈真的是操了!!他真的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嫌这学校配不上他滚回附中复读啊!谁他妈拿刀逼他来读大学了?一天天的装给谁看啊?!” 虞皙闪身进屋,“砰”地将门关上。见尤悠和周载都不在寝室,而涂嘉容和向阳煦正蹲在地上,收拾一堆散落的书和鸡零狗碎的杂物,虞皙定睛一看,两眼一黑,这无故遭殃的是他的座位。 “你们不是吧,”他倒也没生气,自认倒霉地也躬下身开始整理,“怎么突然就动手了? 向阳煦还在劝着涂嘉容,抽空回了他一句:“我拉架拉开了,没打起来。” “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病?”涂嘉容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看到虞皙回来,歉疚地看向他,说,“对不起啊小鱼,我马上给你收拾好。” 虞皙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好在他没有易碎品,很快就将自己的东西都摆回原位。涂嘉容又和他道了几声歉,沉着脸回到自己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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