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就知道这样,”尤悠看一眼冲他挤眉弄眼的虞皙,夸张地叹了口气,“人人都最喜欢我们小鱼。” 外套上沾了浅浅的烤肉香料味,被虞皙脱下后顺手扔进了脏衣桶。回自己书桌时,虞皙路过那两张并排的课桌,又听见涂嘉容压着火的一句:“麻烦让一让。” 周载撇了撇嘴,连着尤悠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可这一次,苏廷谦却没让涂嘉容说第二遍,他偏过头,平淡地扫了涂嘉容一眼,便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虞皙收回了目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照着书上的例题写作业。虽然他高中时念的是文科,但一页一页密密麻麻的黑字,还是让他望而生畏,抄了没两行,他就忍不住解锁了手机,百无聊赖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忽然上方有对话框一跳,看着那个闪过的头像,虞皙指间顿了顿。 苏廷谦给他发来了一个文档。 看着那个“Python选择改错题归纳”,虞皙强忍着回头的冲动,拧着眉点开,匆匆划了几页又退出,重新回到两人的聊天页面。 而在这个文档下方,苏廷谦又发来了两句话。 【对不起,虞皙,我今天不是故意说不和你去的。】 【我有点累。】 虞皙皱眉注视着这两行字,闷闷地垂下头去,仿佛有一种酸涩的挫败感漫上了喉头。软键盘被他点开,他却连一句故作轻松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他的踌躇之间,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python很好考的,背一背题就可以了,两天来得及,其实你可以不用别人帮你。】 这一句话像是兜头的冷水,将虞皙心底那些翻涌的情绪一瞬浇透了。 他斜睨屏幕,托着的脸颊有羞恼的灼烧感——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隐怒的感觉?明明尤悠都调侃了他一路,但他的心中仍是很轻快的,甚至还能和他开几句玩笑。而不像现在这样,恼怒得说不出话来。而恼怒之后,是一阵可笑,为苏廷谦而感到可笑:苏廷谦发来的资料是学委上学期就发在班群里的,虞皙早就见过,只是他记不下去而已。这时候发给他又是什么意思呢? 只会让他觉得,这个人在讥讽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虞皙打下这行字,又觉得没意思,默不作声地删掉了。只是简单而客气地回复了苏廷谦一句:【嗯,谢谢你。】 Python的考试是电脑批改,当场在屏幕上显示成绩。虞皙一脸震撼地看着涂嘉容轻车熟路地填空、改错、编一段对他而言天书般的代码,然后潇洒地点了交卷,数秒后显出一个硕大的数字,92.7。 “我天,”虞皙罕见地不好意思起来,他原本只是想混一个及格而已,“这考得也太好了吧。” 涂嘉容却是毫不在意地冲他眨了眨眼:“有手就行。考高点不好吗?绩点好看。” 监考的老师还真如涂嘉容所说,坐在前边垂着头玩了两个小时手机。虞皙等涂嘉容写了两份题目,当他们离开时,身边的同学都已经陆陆续续地下考了。他们到机房门口空余的两张课桌上取回了自己的手机,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这场考试排在了第四大节。虞皙刚将手机开机,就被一连串的群消息震得手心发麻,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尤悠在叫魂,说想要吃一食堂二楼窗口的汤泡饭。 涂嘉容也收到了艾特,将手机在虞皙面前晃了晃,好笑道:“那我们也打包这个回去吧?” 一食堂是离经管院宿舍楼最近的一个食堂。虞皙一边排队一边刷群消息,尤悠想来实在是闲得慌,问他:【过了没过了没过了没?】 【讲废话,肯定的,高分。】 尤悠感叹:【不愧是嘉容啊,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篮球还打得这么酷。】 涂嘉容在虞皙身后排队,他手里还提着袋顺路买的柑橘,单手不方便打字。虞皙听他在后面神采飞扬地讲语言:“哈哈吹过了啊,不会是想期末的时候让我给你考三步上篮吧?” 然后群里立马飞出一大串感叹号,尤悠发了一个“飞扑”的表情包:【这都被你发现了!!】他体育一向很苦手,上学期的乒乓球都是在虞皙硬着头皮的放水下擦着线过的,今年的体育模块轮到篮球,没有搭档,所有人都只能自力更生。 涂嘉容笑得很爽朗,痛快地答应了:“可以啊。” 尤悠:【谢谢谢谢哥!今年最大的幸运就是我们寝室有了你!】 虞皙没忍住逗他,佯怒着发了一条过去:【嗯?那我算什么?】 尤悠极其上道,回得飞快:【宝贝你是我去年的最幸运(emjio眨眼)】 两人回到寝室,向阳煦和周载去外面买生活用品,屋里只有苏廷谦和尤悠两个人。虞皙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桌上,踩着自己床边的小梯子,去上铺扒拉正靠在枕头上看游戏直播的尤悠:“下来吃饭吧?” 而这位十几分钟前才说他是“最幸运”的好室友,此时一个眼神都舍不得挪开屏幕给他,挥臂推了推虞皙的手掌,嘴里还嘟囔着:“别吵别吵,等我学会这手天秀劫,晚上带你乱杀哈!” “就你的儿童劫,算了吧”虞皙被他气笑,“快滚下来再不吃要冷……”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梯子下传来刺耳的一声,木质椅角拖拽在瓷砖上的声音。 那一下重而长,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划破了柔和蓬软的云。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了,紧接着虞皙手臂撑着栏杆,自扶梯上一跃而下,拦在了苏廷谦的面前。 苏廷谦正准备往屋外见,见虞皙站在自己面前,也只是垂着睫毛,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虞皙,我出去一下。”他说,声音平宁而和缓,不带一丝情绪。 屋里另外两人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出声。虞皙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一旁,看着自己与苏廷谦的对峙。可就连他自己,都找不出一个拦下苏廷谦的理由。 苏廷谦也不催促他,定定地站在虞皙面前,极有耐心的样子。 但虞皙咬牙对上他的视线,却很讶异地,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那一眼,让虞皙的心头陡地疼了一下,思绪一下飘到很远,兜转着回到了苏廷谦夜色中浅淡纯然的笑容,又突兀地拐到了,苏廷谦特意发给他的编程复习资料上。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苏廷谦收回目光,从他身边绕开了,打开门,再随意地带上,发出“咔啦”的落锁声。 苏廷谦并没有摔门,只是随意地一关,可这一声,像是终于点燃了涂嘉容暴怒的燃线,就在下一秒,虞皙听见涂嘉容一脚踹倒了苏廷谦的椅子,几步往门口冲来—— “我操!我他妈今天非和他打一架——” “别别别!”尤悠终于不在一旁看戏,手脚并用地从上铺窜下来,一把揽住了涂嘉容的腰身,跩着他倒退几步,“打架记过啊!别冲动!” 涂嘉容一把甩开他的手,转头吼道:“你们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就是脑子有问题!”尤悠也拔高声音,死命冲虞皙使眼色,“小鱼!你说是吧!我们这屋谁不知道他是个神经病?真是惯的!” 虞皙却连点头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低着脑袋走到自己椅子上坐好,听尤悠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给涂嘉容顺气:“他哪根筋又搭错了?” “谁他妈知道!我就让他给我过一下,就因为坐了他这么个人才,你们看我在自己位置上待了几次,”涂嘉容连珠炮地甩出咬牙切齿一大串,“我话就放在这,这屋子里我和他早晚要死一个!” 尤悠瞠目结舌,半晌才颤巍巍地去拉他:“没必要吧……” “要不这样吧,嘉容,”虞皙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涂嘉容面前轻声开口。 “我和你换个位置,就现在,以后你和尤悠周载他们坐一起。” “我坐……苏廷谦旁边。” 涂嘉容和尤悠都听愣了,站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虞皙靠在苏廷谦的桌沿,随手拂过苏廷谦堆在两张书桌间高高的一堆课本。 他的声音轻松而笃定,重复着:“可以吗?” 就在尤悠拉住暴怒的涂嘉容后,虞皙疲倦地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一直反复浮现着苏廷谦看向他,那一个失望的眼神。 而他面对虞皙的失望,也是很温和很温和的,在他深沉的眼眸中涌动,是灯塔下微漾的海水。 虞皙将手机平放在桌子上,点开与苏廷谦的聊天:你去哪里? 刚准备发出去,他又想起今天不是查寝的日子,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去打探苏廷谦的去向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虞皙莫名觉得,这句话发出去,苏廷谦也未必会搭理自己。那他该说什么,才能让苏廷谦不忽视,甚至是,能让他的心情好一点呢? 虞皙放缓呼吸,一字一字在与苏廷谦的对话框中打下。 【苏廷谦,我们坐同桌可以吗?你愿意吗?】 苏廷谦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乎是这句话发出的下一秒,虞皙就见新的一行字,将自己没头没脑的那一问顶上去了些。 他说:【我愿意,很愿意。】 涂嘉容的东西挺少,摆放得也清爽,倒是虞皙位置上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很多,还有不少是他从外面带回来,准备扔了又随手塞在柜子抽屉哪个角落中的。收拾到最后,尤悠翻着白眼给虞皙拿来个垃圾袋,让他一边收一边扔。 “虞崽啊,”他的声音有点低落,嘟囔着,“走好,唉我舍不得你,真的。” 虞皙勾了勾唇角:“能和帮你考体育的大好人天天肩并肩,还不高兴?” 尤悠搡他肩,没好气说:“少笑话我了行吧?”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觉得我们这里非要找个人和他待得下去,也就你了。” 虞皙手上将书脊一行在柜子里摆正,掌心在触到那一本《会唱歌的鸢尾花》时,不知所谓地停顿了一瞬。这本书刚拆塑封不久,书页间散发着森然的气息。 “为什么这么说?”他漫不经心地问。 “你脾气好啊,也就你能忍他那种莫名其妙的人了,”尤悠理所当然道,“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一屋子人,他也就看得上你吧,不知道为什么。” 虞皙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天后来,所有人都回到了寝室,向阳煦和周载都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搬了座位,甚至面上都没有显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仿佛这一天迟早要发生在不远的未来,而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最后进门的是苏廷谦,他同样什么也没有问。虞皙只是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然后将两张桌子间堆着的书,重新书脊朝外,收进了壁柜下充作简易书架的一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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