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谁?”虞皙不得已破了功,伸手将平板抢了过来,重重地在麻辣锅底旁手指一点。 这顿饭吃到最后,的确是疼的虞皙龇牙咧嘴,苏廷谦跑了好几趟甜品区,给他买了三份沙冰,两杯冰淇淋球,看着虞皙含一口冰在嘴里,又倔强地在红彤彤的鱼汤间捞鱼片,表情难得有些愧疚。 “真的这么疼……?” 虞皙没好气地嚼着冰块:“下次你试试?” 没想到苏廷谦忽然又笑了起来:“随时恭候。” 当然不会忘了杨鸣深的邀约。旧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广场上弹唱的人其实并不少,他们没废多少劲就找到了杨鸣深和他的同伴,原因无他,那一边围着的观众最多。虞皙想,或许是杨鸣深那张脸的功劳吗?哪怕在光影沉沉的黑夜,也不掩主唱轮廓分别的五官,甚至被衬得更加神秘而深邃。而他们这一处,是配置最齐全的,吉他、贝斯、鼓架,还有电子琴。 苏廷谦没带着虞皙往一群女生拍照的前排凑,只是与他一起,站在一节不远不近的台阶上,静静地听杨鸣深唱着一首日文歌。这首歌对虞皙而言全然陌生,苏廷谦却像是很熟悉,微微点着头,副歌时还小声跟着哼了一段旋律,像一股低徊的、若即若离的风。 虞皙第一次埋怨周遭如此嘈杂,让他没能好好听清身边这段哼唱,只好无可奈何地由着这首歌结束了。 他问:“这是什么歌?” “打上花火。” 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也包裹其中,虞皙感到一只干燥而温暖的手,包裹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苏廷谦说:“可惜,现在不让放烟花了,不让哪怕这是一首夏天的歌,也很应景。” 他又轻轻唱了两句,那么低而柔:“暧昧な心を解かして繋いだ,この夜が続いて欲しかった……” 虞皙惊道:“你还会唱日文歌?” “很喜欢这部电影,”苏廷谦解释,“就留心学了一点。” “讲的什么?”虞皙好奇地问。 苏廷谦看了他一眼,又将含着笑意的目光转开了。虞皙感觉他牵着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私奔。” 他的心在这两个简单的音节中,在苏廷谦手心的触感间,猛烈地跳动的,这种激荡几乎令他下一秒就要窒息,迷醉在这个即将被所有人抛下的夜晚里。虞皙不由自主地挣松了手指,又反手紧紧地牵住了苏廷谦。 杨鸣深调试了一会儿话筒,在簇拥的掌声中,扬声问前排的女生想要听什么歌。虞皙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熟悉的歌名,又见杨鸣深环视一圈,看到了后边苏廷谦高挑的身影。他朝苏廷谦挑了挑眉,示意他们走到前排来。 虞皙询问地看着苏廷谦,苏廷谦却八风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注意到杨鸣深的邀请。 杨鸣深等了十几秒,见苏廷谦毫无动静,只好清了清嗓子,挑衅地瞪了苏廷谦一眼。这才笑眯眯地对前排点歌的女孩歉意地一欠身。 “不好意思呀,我刚刚想起我的两个朋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来没来,但还是准备了一首歌,送给他们,”他朝身后的同伴打了个响指,“——《偏爱》。” 苏廷谦也愣了一下,看起来很意外。而前奏已经在广场的一角,温柔的水流般流淌开来,这是一首虞皙所熟悉的歌,在杨鸣深靠近话筒的那一刻,歌词已经在他脑海中浮现。 “——把昨天都作废,现在你在我;眼前我想爱,请给我机会;”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 熟悉的也不止他一人。比起先前的日文歌,这首歌的传唱显然要更广,虞皙听到身边不少人追随着杨鸣深的声音,低低应和起来。 包括苏廷谦。 这一次,他不着痕迹地,靠虞皙更近了,虞皙终于如愿以偿地,听清了他几近低喃的歌声。 “——讲不听也偏要爱,更努力爱,让你明白;” 没有别条路能走,你决定要不要陪我; 讲不听偏爱,靠我感觉爱,你的依赖,对你偏爱; 痛也很愉快。” 虞皙听着这首歌,忽然又觉得,拥挤喧嚣的人群,也没什么不好。在比肩迭迹之中,他与苏廷谦靠得在怎么近,也是不为过的。他可以放心地牵着苏廷谦的手,在城市的阴影下;他可以大方地听着苏廷谦唱给他的情歌,在纷乱的人声间。 哪怕注定只能如此隐匿的遗憾,好像也没有关系了。虞皙看着苏廷谦专注的侧脸想,原本这世上,就算是一双男女相恋,又有多少人可以得到完美无瑕的爱呢? 而他既然走上这条路,就应当学会知足。 苏廷谦与虞皙没有站到杨鸣深的乐队结束表演的时候,听了近一个半小时后离开了。走之前苏廷谦还是特意绕到前排,扫了扫乐队的二维码,大方地转了五十块。 夜越来越深,广场上的人却是热情愈发高涨。离开围拥的人潮后,他们便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只是肩并肩地走着,漫无边际地路过一个个明亮的橱窗,不少面街的玻璃,都贴上了喜迎元旦的窗花和繁复的装饰画。 虞皙忽然问:“杨鸣深那天是怎么知道,我们,嗯?” “看出来的,后来我问过他了,”苏廷谦顿了顿,“而且我以前和他说过,我在学校有一个喜欢的人。” 虞皙喃喃:“原来这么明显吗?” 他本意只是感叹一下,而苏廷谦却会错了意,斟酌着解释说:“我和他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说出去,而且他是有这种潜意识,才会把我们往这方面想。” 最后,虞皙听苏廷谦淡淡说:“学校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吧。” 他说,放心吧。 可这两个字落在虞皙耳畔,却像伤感的一场雨,将他的心淋透,又揉成了一张废纸。虞皙张了张嘴,沉默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或远或近的乐声此起彼伏,跨年的气氛与约会的甜意终究还是占据上风。很快几句交谈后,这点颓唐的心思都被他们不约而同地抛诸脑后。 两人在地下电玩城换了一大把游戏币,逮着投篮机玩了不知多少局,直到被几个在旁边等了半天的高中生用渴望的目光送走。最后虞皙将剩下的硬币全部送给了娃娃机,竹篮打水一场空,拉着苏廷谦气急败坏地出了地下商场。 在投篮机赢来的奖票,被苏廷谦换了一杯热可可,让虞皙捧在手里。虞皙无奈地喝了一口,叹气:“扔的钱够我买十杯了。” 苏廷谦笑了笑:“别的东西都是小女生喜欢的,估计你也不感兴趣。” 果然想让苏廷谦去换那个爱心状的桃木牌送给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吗,他在某些方面,又实在是直得够可以的……虞皙一边喝着热可可一边胡思乱想,被苏廷谦带着踩上自动扶梯,重新绕到了广场之上。 原本就灯火辉煌的城市广场,在这个意义非凡的夜晚,被装点得更加炫目。他们穿过一道长长的镂空通道,缠绕着的彩灯交相辉映,来来去去的人迈入其中,一同陷入了光影翩跹的梦境。游鱼般的光点从苏廷谦脸上掠过,照亮了他清隽的眉眼。 虞皙出神地看着两人呼吸的白雾,忽然感到眉梢一凉,他抬手摸了摸,碰到一点水渍。 苏廷谦抬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流光再次淌过他们身边,虞皙看清了苏廷谦的袖口,上面沾着一片细碎的雪花。 这一场被泉市等待了一整个冬天的大雪,终于在这个跨年夜,温柔地降临了。 它是这样姗姗来迟,却挡不住璀璨灯火下,人们惊喜地相告。 苏廷谦顺手往虞皙衣领后一碰,才意识到这件夹克是没有帽子的。他抬手罩在虞皙头顶,半揽着他,走到了店铺的屋檐下。两人四下望了望,看到旁边有一家精品店,便进去找到了放伞的展示架。虞皙一脸好笑地看着苏廷谦在无数镂花的太阳伞中选了半天,最后谢天谢地地翻出一把透明的雨伞。 付钱后,苏廷谦站在店口将这把伞撑开,这把伞做工很精致,伞面却实在小,而虞皙却丝毫不在意。因为苏廷谦终于可以再一次,名正言顺地搂着他的肩膀,走在纷飞的雪花中。 街上陆陆续续地撑起了几把雨伞,更多的人则选择沐浴在这迟来的飞雪之下。苏廷谦将手机打开,让虞皙看了一眼时间,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新年要到了。”他转头注视着虞皙,认真地说。 虞皙点点头:“嗯。” 城市广场并没有准备什么跨年活动,而许许多多人,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巨大的LED显示屏上,是一家电视台的晚会直播。两人安静地站在一处,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伞面上,一簇一簇的暗点折射着陆离的霓虹,虞皙向上望去,透过伞面看着漆黑的夜空,都镶着五光十色的碎星。 他听着身边的人开始倒数,五、四、三、二…… 那一声拖长的“一!——”,被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彻底淹没了。 虞皙感到苏廷谦搂着自己的手是那样的用力,他贴在自己耳畔说:“新年快乐,小鱼。” 那一刻,虞皙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苏廷谦想过要借着这个动作,吻一吻自己的脸颊,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放弃了。 两人没想过要回宿舍,在大众点评上提前订好了酒店。而第一次,就发生在这家酒店的房间里。 原本订的本是标间,虞皙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进门的下一刻,就与苏廷谦拥吻着,滚在了一张床上。 他很清醒,没有喝醉、没有发烧、没有沉在梦里。连他那双拉下苏廷谦冲锋衣拉链、扯开他牛仔裤皮带的手,都是那么的稳而笃定。 同样,纠缠着吻到最后,虞皙也是非常清晰地承受着,那种来自苏廷谦的、侵入的感觉,先是沾着黏腻润滑液的指节、然后是更硬而热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深入。他带给自己的痛感,也是令人清醒的。 让他迷醉的,最后还是湿漉漉的吻,和苏廷谦滚热的喘息。 虞皙抬手紧紧地扣着苏廷谦的脖颈,摁着他的后脑勺,探出舌尖去乞求他的吻。没有那连绵的湿润的吻,他几乎要疼得咬碎一口牙。可是渐渐的、吻也愈发痛了起来,虞皙尝到了一嘴熟悉的浅淡血腥味。 恍惚间他想,属狗的苏廷谦,又把他的伤口咬开了…… 交织的呼吸喘息,相触的皮肤,无一例外在虞皙的意识中,都是滚热的。明明有耻感的水声在耳边响着,他却觉得自己像一把干燥的野草、一捆枯萎的麦桔,连着灵魂都被点燃。虞皙模模糊糊地想:野火烧不尽,就是这种痛又温暖的感觉吗?他在这种莽撞的痛感间,将腿搭在苏廷谦的腰际,感受着苏廷谦的抽动。这种节奏有点像小时候坐绿皮火车,进站时规律的颤抖。他也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如一辆按部就班的列车,恋爱、接吻、上床……本应当有着自己的安排,可一切在遇到苏廷谦之后,就不受控制地脱轨了。列车偏离站台,驶向草野、驶向深海、驶向暗崖,驶向一切的广袤与未知,而虞皙偏偏就在幸福与惶恐中,无比清醒地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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