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得虞皙一皱眉,他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错开了目光,恶声恶气回话:“你和别人来这里吃饭,不也没和我说?还问我?” 苏廷谦却好像并不在意,反而一声低笑,抬手轻轻揉了揉虞皙后颈的碎发:“进去吧,耳朵都要冻红了。” 虞皙默默地下了苏廷谦给他搭好的这个台阶。一推开店门,果然是热风拂面,哪怕晚饭已经吃了一大碗炒面,热卤的香味还是勾得虞皙又起了一点食欲。路过消毒柜时,苏廷谦顺手给他拿了一副新碗筷。 跟在苏廷谦的身后,找到他先前的小餐桌坐下时,虞皙总算见到了那个已然听说过好几次的长头发男生,他知道他的名字叫杨鸣深。 一坐下,还没等苏廷谦介绍,虞皙便见杨鸣深迫不及待地看了过来,目光饶有趣味地在自己面庞上流连,看得他颇有几分不自在。 杨鸣深打量着他,却是在问苏廷谦:“诶,他就是你那个‘风记住的花’?” 虞皙完全怔了,下意识地去看苏廷谦,苏廷谦扫了杨鸣深一眼,说:“这是我朋友,虞皙。”又看向虞皙,神色无奈:“他是杨鸣深,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没轻没重。” “还是朋友啊?”杨鸣深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你不是说你告白了?被拒绝了?” “杨鸣深。”苏廷谦扭脸瞪了他一眼,后者回以无辜的目光。 “没有。”虞皙开口。 这下追不上节奏的人成了苏廷谦,他微张嘴唇,看着虞皙一脸认真地对杨鸣深说:“我没有拒绝他。” 杨鸣深了然地点点头。 他噗嗤一笑,拿腔拿调地对苏廷谦使了个眼色,调侃道:“介绍男朋友给人还要说是朋友,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对不熟的人社交负分,没想到当对象也不及格哈。” 虞皙也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掩着唇咳嗽一声。他不想明目张胆地看,只得偷偷往苏廷谦的方向一瞥,见苏廷谦正低头,深沉地挑着碗里几根拌粉条,神情还是有些茫然,漆黑的眼眸却是那样的明亮。 “你也是他的室友吗?”杨鸣深好奇地问虞皙。 虞皙回答他:“是的。” 他这才有心思来看看苏廷谦这个朋友,的确是长头发,堪堪过肩,随意地扎在脑后,左耳垂上带着三个银白的耳钉。但他一丁点也没有周载说的那种“娘兮兮”的感觉,相反,他是那种很标志的剑眉星目,生得很英气,专注地看着一人时,那股锐利感更甚;说起话来,倒也直来直去。 虞皙暗暗想,难怪是苏廷谦的朋友,还好意思说苏廷谦不善社交,五十步笑百步吧。 果不其然杨鸣深下一句话,就印证了虞皙的腹诽。他撑着下巴,大咧咧说:“那你们估计在宿舍住得很烦吧,刚刚,也不算刚刚,十几分钟前,也有几个人来买吃的,还遮遮掩掩地往我们这边看,不知道在嘀咕啥,”说着杨鸣深往苏廷谦的方向一努嘴,“这家伙说都是你们室友。” 虞皙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敷衍地说一句:“还好吧。” 倒是苏廷谦沉下脸,声音也有点冷:“你今天话怎么格外的多?” “今天可是你请我吃庆功宴好不好?而且我就这样啊,”杨鸣深不满道,“你都把一奖拿走了,为了写那文章我还特意多要了稿纸,认认真真写了半天呢,再说了和你聊天一点意思都没有,难得来一趟不让我和你男朋友聊聊?” 这一句“你男朋友”,又仿佛莫名其妙地取悦了苏廷谦,他的脸色忽然缓和了下来,挑衅地扬了扬嘴角:“一奖又不止我一个,是你自己不行。” “行,你可以的,”杨鸣深不理他,转手就卖,狡黠地冲虞皙眨了眨眼,叮嘱道,“虞皙你一定要找机会,去看他那天的大作,保证有惊喜!” 苏廷谦顿时面色一僵,装作不见虞皙的目光灼灼,咬牙切齿地对哼着歌的杨鸣深说:“不想吃就给我赶紧走。” 泉理工大与泉大一同在大学城范畴,相距不过两站地铁,送走杨鸣深前,虞皙还接了他一张像模像样的明片。杨鸣深兴致昂扬地拉着他介绍:“有时候你晚上去城市广场那边,说不定能看到我们乐队唱歌,可以听一听啊。” 虞皙惊讶地看着那张花里胡哨的纸片:“你不但会写文章,还搞乐队啊?” “平平无奇男文青,就随便玩玩的,”见虞皙这样当真,杨鸣深又不好意思起来,将话题岔开,“你一定一定,要去看苏廷谦拿奖的作文啊,真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苏廷谦掀了掀眼皮,一副不想和他过多废话的样子。 但当他们肩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时,虞皙还是看着苏廷谦发红的耳根,努力憋笑安慰他说:“别担心,就我这个文化沙漠,估计看了也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别扭地承认了:“就像以前我说我喜欢舒婷的诗,其实只是我看过几首,觉得写得好好,就说了我喜欢。但我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喜欢就是喜欢啊,谁说喜欢一定要了解,”苏廷谦闻言笑了笑,“我看《美国往事》时,也很喜欢三四十年代美国的那种风情,但我一定要了解那个时期美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吗?所以说,喜欢有时候只是一种很单纯的感觉罢了。” 如果说,这还只是苏廷谦随口举例开解虞皙,那他接下来一句话,真真正正是让他心旌摇曳了。 “就像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也说不上了解你,小鱼。可是我知道……就是,很喜欢。” 夜幕浓黑,路灯一盏一盏,温柔而宁静地亮着,虞皙与苏廷谦走在人行横道上,看着身侧的车一辆辆驶过,远处高楼模糊的影子,缄默地沉在渺茫的天际之中。 那一刻,虞皙觉得,苏廷谦的声音,一如他献给自己的心意一般,都清透澄澈得像一汩潦水。 他说:“虞皙,我知道我们为人处世的方式不一样,杨鸣深他嘴实在太快了,其实今天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而已,本意不是让你来表态的。” “那天你说对不起,我忧心的也不是什么你去找他们,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你的对不起指的是,让我把那个……吻,当作一个玩笑过去算了。” 虞皙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慢起来。他一直沉默着,听苏廷谦少见地感叹。他的声音也很低,说的话却是那样热烈。 “哪怕你在他们面前,不和我打交道,也没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们观念不同,我不在乎的你未必不在乎,但这都是小事,不妨碍我们喜欢彼此,所以我也没想对外改变什么。其实我一直想的是,等毕业之后,我们大概就不会与同龄人有这种朝夕相处的日子了,如果那时我们才能坦荡地生活在一起,那让我等你吧。” 说完,苏廷谦又赧然地对虞皙笑了笑。他到底还是情不自禁地,轻轻牵住了虞皙的手。 “但你今天这么说,没有拒绝,我真的很高兴。我喜欢你虞皙,很喜欢。” 泉大将这次高校作文竞赛的获奖作品,都贴在了靠文学院宿舍的布告栏。大学语文课上老师提了一句,“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不过他本人也知道,估计没什么人会闲得没事去看这个,就连他说这句话时,溜号的人都是一大片。 虞皙找到那张布告栏时,避开了所有人,包括苏廷谦。布告栏上贴的是复印件,苏廷谦写字时笔画间有很好看的微微勾连,密密地布在作文格上,又意外地规整。 这次的主题是自选一片当代散文,写一篇文学评析。虞皙的确没太看懂苏廷谦具体的表达,但因为苏廷谦的一句引用,他懂了那一天,杨鸣深故弄玄虚的调侃。 “——当下愣住,一个人的存在,到底对谁很重要?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记得你,就像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凡来尘往,莫不如此。*” 虞皙皱着眉看着这行字,仿佛又读懂了一个暗语。 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当时自己不小心点进苏廷谦的空间,看到苏廷谦说,“他远去的背影,像是日后的失恋”。 他们之间不知不觉,竟积攒了这样多的哑谜。虞皙有预感,苏廷谦在借用这句话时,想起了自己。他们之间一定有过被掩埋在时间里的初识。可虞皙想了又想,还是无可奈何地承认,他真的忘记了。 2021-02-10 20:25:50
第17章 亲爱的 买给苏廷谦的止咳糖浆在被他喝了半瓶之后,苏廷谦的咳嗽彻底好了。他将剩下的一半收进柜子里,想起了什么,问虞皙:“咳起来是不是挺吵的?” 虞皙正带着耳机和尤悠双排,听得很模糊。他扯下半边耳机,目光没从屏幕上移开:“嗯?” 苏廷谦却不再重复了,虞皙一脸疑惑。倒是尤悠在队伍频道里当了传声筒,他的上铺离那两个单独的座位很近,犯懒靠在床上打游戏时,正好听清了苏廷谦那一句,马上给虞皙打了出来:【他说他是不是咳得吵着你了,估计觉得你这买药送人的,是盼他好快点吧。】 挺正常的逻辑,不知怎么的被尤悠这么一遣词造句,就哪哪不对。虞皙打了串省略号,直接开始组排,摘下来的耳机没再戴回去。 他说:“不吵,就觉得你难受。” 尤悠又在上边开始大呼小叫:“这队友都谁啊……不是虞崽你人呢?” “在队里啊,走中了。”虞皙发胜率让队友帮忙抢了位置,屏幕上仲夏夜的仙子坐着藤蔓秋千微微摇荡。 “改名了也不说一声?”尤悠嘟囔,“这个‘举起你的灯’是你?” 虞皙反问:“不然鬼拉你进的队?” 尤悠直呼你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很快两边确认完毕,虞皙操纵着长袖飞舞的法师往线上赶,等兵线时在中塔下转了一圈,屏幕上冒出一个长条弹窗,是苏廷谦给他发的微信。 【亲爱的。】 虞皙咽了咽嗓子,忍着不转头去看苏廷谦,抢线的动作已经成条件反射了,他的胸口都好像在微微发热。 另一边耳机里传来角色空灵明净的嗓音:“真爱之路,从无坦途。” 【举起你的灯,照我上路*】 【让我同我的诗行一起远播吧!理想之…*】 后面的话没能全部显示出来,但虞皙知道苏廷谦在说什么。这是苏廷谦送给他的那本诗集,《会唱歌的鸢尾花》中的一节,这些日子,虞皙已经陆陆续续将这本书看完了。读到这一句时,他又有了当初读某首诗时,那种被打动的感觉。过去正是这种感觉,让他在日后说出“我喜欢她的诗”这样的话,所以他摘了其中一句改了游戏ID。 因为苏廷谦告诉他,“对一些事物的喜欢不意味着必须要去了解”,他看到苏廷谦送他的这本书,便不再有自己是在附庸风雅的耻感。虞皙想,苏廷谦的确开解了自己很多。
30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