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弛站起身来,久蹲带来的眩晕与麻木并未干扰他的思维。他笑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说:“好。我答应。”他语气轻快,几乎听不出犹豫与遗憾,一句我答应说得就像他真的有权利拒绝。 陆弛拍了拍周晏礼的肩头,转身去浴室冲了个澡。吹好头发后,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卧室。周晏礼也紧跟着推门进来,定定地看着他。 陆弛愣了几秒,他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说:“很晚了,先休息吧。”说着,他自嘲地笑笑,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这话对于刚刚分手的爱侣来说实在太过轻佻。有那么一刻,周晏礼几乎分辨不清陆弛究竟是温柔还是无情。他喉头一紧,脸色愈加难看起来。他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到床前,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 陆弛“欸”了一声,他拽住周晏礼的袖子,说:“别别别,你睡这里,我去睡客房。”周晏礼是病人,就算分了手,陆弛也总要更照顾他一点。 周晏礼眉心皱得更紧了。他看着陆弛,许久之后才问:“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迁就我。” 听周晏礼这么说,陆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鼻尖,含糊道:“哪有什么迁就不迁就的,我睡哪里都一样。” 周晏礼阻止了陆弛收拾床铺的动作,他垂眸看了陆弛一会儿,问:“你不恨我么?” 陆弛怔了一下,说出了今晚唯一的一句真心话:“我恨你干什么?”这些年来,他们都努力了,无论是生活还是爱情。那么陆弛又有什么可恨的呢?至少他们拥有了彼此最好的年华。至少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他们是真心爱着对方的。 能够在苍茫人海中遇上一个真心爱人,能够与他携手十五年时光,已是一生无憾了。又哪里会有恨呢? 周晏礼点了点头,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没再阻止陆弛收拾自己的枕头与被子。最后,他看着陆弛一手拽着枕头,一手拿着被子,略显滑稽地离开。擦肩而过的片刻,他听到陆弛对他说:“走了哈,回头见。”就好像他们不是在分手,而是刚刚聚完餐的老友在路口分别。 这种错觉让周晏礼觉得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这就是陆弛啊。陆弛本就不该为情所困。 周晏礼失笑。他坐在床上,抚摸着陆弛睡过的地方。床单上还残留着独属于陆弛的味道,淡淡的,或许明天就会消散得一干二净。 对于周晏礼而言,这注定将是不眠之夜,可有言道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周晏礼并不觉得后悔。相反,他更乐意看到快活恣意的陆弛。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开始的模样,那他宁愿一生孤寂。 陆弛躺在客房。他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但相反,他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陆弛是被闹钟震醒,走出客房后他看到周晏礼正坐在沙发上。周晏礼坐得笔直,神色也很严肃,仿佛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微瑞开员工大会。 再次与周晏礼打照面,陆弛原以为自己会觉得尴尬难堪,可当他真的与周晏礼四目相对时,才发现自己心里却是释然的。 他们爱了那么多年,携手与共、互相扶持,他们的灵魂中早已打下了对方的烙印。哪怕不在一起了,他们仍旧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他们依旧是对方永远可以依靠的臂膀。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共同的结晶。 分手不会天崩地裂,更不用寻死觅活。生活中除了感情,还有太多太多值得感悟与体验的惊奇。 洗漱后,陆弛看到周晏礼仍正襟危坐地等着自己,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坐到了周晏礼的身侧,柔声问:“想对我说什么?” 周晏礼顿了会儿,说:“微瑞、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这几天我找个妥帖的律师拟一下协议,等协议签好了咱们就去办一下手续。” 陆弛眨了一下眼睛,问:“干嘛这么大方?” 周晏礼移开自己的视线,默不作声地盯着地面。过了许久,他又答非所问地说:“现在微瑞启动了IPO,我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所以——” “晏礼”,陆弛无奈地揉揉自己的睛明穴,打断了周晏礼的话。他叹了口气,说:“能别这样么?我不需要你的额外馈赠。” 周晏礼突然有些委屈。他自然知道陆弛想要的绝非这些身外之物,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给陆弛些什么了。 陆弛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微瑞的股权我们照旧,房子给你,存款和大奔归我。就这样吧。”说完这些后,两人陷入了吊诡的沉默。半分钟后,陆弛突然笑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狡黠,问:“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后悔送我那么贵的礼物了?” 还未等陆弛看到周晏礼脸上错愕的表情,他就后悔自己对周晏礼开出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他尴尬地耸耸肩,却也没再言语,只是苦笑着回到客房。 关上房门前,陆弛朝周晏礼说了最后两句话:“协议和手续都缓缓吧。我有点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作者有话说: 大家多多评论多多投喂海星哟,我争取,争取哈,争取周六或者周日加更一章~ 第25章可惜的是他们还不曾同游 周晏礼站在客房外等了许久,却终是没能敲响屋门。或许还是太过懦弱,陆弛的一句有点累了,就把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做出分开这个抉择,他比陆弛更加艰难。自从他与陆弛相爱,这些年里从未想过要分开,更加没想过分开二字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这不只是对陆弛的残忍,同样也是对他自己的残忍。 陆弛的屋中一片沉静。周晏礼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他倒希望陆弛能埋上头,什么都不理得大睡一场,等睡醒了,便把他、连同所有的烦心事通通忘记。 倘若陆弛能开心一点,他不介意自己被抛诸脑后。正如同只要陆弛能过得快活,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结局,他都乐得接受。 这天上午,周晏礼瞥了这间房门的最后一眼,终是沉默着离开了。陆弛可以请长假,但身为微瑞总裁的周晏礼却不能。若说他与陆弛之间最后还能剩下点什么念想,那就只有微瑞了。 因为接连的应酬和这场要命的分离,周晏礼几乎二十四个小时都没吃下什么东西。一整个下午,又有无数场会议等着。到最后,他脑袋中嗡嗡作响,一身身地冒着冷汗,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麻木地点头。 “周哥,周哥?你怎么了?”方圆嗫喏片刻,小心开口问道。 周晏礼勉强在助理的关切中找回几分神志,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方圆虽跟了周晏礼与陆弛这么多年,但周晏礼这人不像陆弛一般随和温柔,周晏礼严肃认真惯了,无论工作中还是私下里都是一样的不苟言笑,所以方圆在心底里还是惧怕周晏礼的。 看周晏礼朝自己摆摆头,方圆想说的话立即咽回了肚里,可眼前这人着实虚弱得厉害,让方圆忍不住再次看向他。周晏礼脸色苍白,眼底的乌青像是团墨,阴沉的脸色更是触目惊心。方圆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他说:“周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或者我跟陆哥说一声?” 听到陆弛的名字,周晏礼立即皱起眉头,严肃道:“你别跟他说,陆弛他请了长假,这段时间也别跟他讲公司里的事了。” 方圆一愣,他一边连声答应着,一边心里却在犯嘀咕。自打他入职以来,陆弛还从未请过长假,如今微瑞正式启动了IPO项目,那么多事情等着陆弛审核、决策呢,怎么会突然请长假? 只是,这些疑问周晏礼自然不会向他一个小兵解释。他识趣地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方圆走后没多久,周晏礼正打算闭目休息片刻,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旋即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周总,我是于叶,有点事要跟你聊。” 周晏礼眉心都还没来得及舒展又锁在了一起,他轻声叹了口气,朝门外说道:“于总,请进。” 于叶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走到周晏礼桌前,他笑容得体自信,自然地拉开椅子与周晏礼面对面坐着,说:“周总,我听同事说陆弛请了长假。这事真的假的?” 周晏礼烦躁得厉害,激烈的情绪几乎要从肉体中脱缰而出。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后只是微微点头,对于叶说是有这么回事儿。 于叶挑了挑眉,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周晏礼,语气暧昧地说:“周总,现在正是微瑞最关键的时候,陆弛他又是IPO的主力军。他人不在,券商、事务所那边很多的工作估计都不好开展。” 周晏礼又岂会不知于叶心底里打得什么盘算?只是他又怎会轻易让于叶如愿。周晏礼眉心一缩,拿出十足地耐心说:“陆弛这段时间的工作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财务部的工作和IPO的对接暂时由李楠负责,她会直接向我汇报。” “李楠?”于叶做出副惊讶的模样,他微微叹气,摇着头说:“李楠既没有对应的职级,也没有主持过IPO工作,由她负责,怕是不妥吧?” 周晏礼强忍着太阳穴传来的刺痛,沉声说:“陆弛只是暂时请假,过段时间就会回来。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和陆弛会一起决议。” 他盯着于叶的眼睛,少有的在于叶面前露出强硬的姿态,说:“微瑞的IPO我比你更上心。你放心,有什么事情我来兜着。” 既然周晏礼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于叶也不好多做坚持,他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地来了一句:“好,既然周总说陆弛过段时间就会回来,那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还不等周晏礼做出反应,于叶又挂起了自己得体的笑容,说:“不过,这段时间周总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我随时欢迎。” 周晏礼轻笑一声,装作没听出于叶明晃晃的野心,权当他是好心一片,说:“自然。有什么问题于总这个财经专家肯定是跑不掉的。” 夕阳欲坠,周晏礼又熬过了一天。往常的日子已是难捱,如今与陆弛分开,更是失了大半条命。一整个下午,强烈的烦躁与庞大的失落一齐在他的血管中沸腾叫嚣,让他他恨不得从十八楼一跃而下,或是坠入深海之中。 然而他不能。他得活着,活着忍受这贯穿他整个人生的罪,还装作与寻常人无异。 浑浑噩噩间,方圆已把他送回了家。 回家后周晏礼才发现陆弛已经不在了。周晏礼将家中的衣柜、抽屉、橱子一一打开。陆弛没带走太多东西,连衣服也只带走了当季的几件。许多的重要文件、资料依然放在原处,陆弛就只拿走了自己的身份证与护照。 看起来不像是情侣间的分别,倒像是要去出差。 周晏礼环顾四周,他急切地寻找着陆弛留下的每一处印记,可家里干净得过分,到处纤尘不染,甚至主卧和客房中的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的清香,却再也嗅不到陆弛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看得出,陆弛走前特地打扫过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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