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实在饿得厉害了,陆弛才慢悠悠地起床,走到客厅发现周晏礼已经将昨晚的玫瑰花收到了客厅的一角,而餐桌上正摆着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只可惜陆弛今天实在疲乏得厉害,早餐已经变成了Brunch,不过倒也算应了上海的调调。 许是因为良宵美梦太过旖旎,陆弛难得心情不错。他一边往嘴里塞三明治,一边给周晏礼回了条信息,说,好的,谢谢老板。 周晏礼此时大概还在招标会上,隔了十几分钟才无比正经地回复说,不客气。 陆弛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起身收拾碗筷,刚放进水池便又收到周晏礼的消息:“发烧了么?” 他抹了把手上的泡沫,回道:“应该没有,放心吧。”刷完碗后,陆弛打开电视,调出部老电影,一边回着公司的邮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上两眼。 这部电影漫长而温馨,每一个情节陆弛都烂熟于心。正值午间,窗外阳光明媚,屋里又开了地暖,暖洋洋的烘得人发困,陆弛没支撑多久便又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直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陆弛终于被手机铃声吵醒,懒洋洋地接起电话才发现是昨晚的餐厅经理打来的。 餐厅经理说陆弛的信用卡落在了餐厅前台,他下意识地点开周晏礼的对话框:一小时前,周晏礼对他说晚上不能回家吃饭了。一想左右没什么事情,陆弛便满口答应说一会儿就回店里取。 挂断电话后,陆弛打开冰箱,他随便炒了个青菜,吃过饭后便慢吞吞地开车出门了。 他们家离餐厅不远,但路况却很糟糕,不到十公里的路程开了将近四十分钟,等到八点钟的时候,陆弛的车终于停在了餐厅前的门前。 正欲下车的刹那,陆弛的余光扫过了前挡风玻璃,仅是一瞬,他的目光便捕捉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呼吸随即停了一瞬,脑子和心霎时间空了大半,他张张嘴,表情茫然而无措,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两人。 元旦刚过去没多久,此时餐厅外的花圃中围了一圈暖黄色的灯带,花盆中还插着几簇发散着隐隐光芒的蒲公英灯笼,营造出暧昧可爱的氛围。 而在这迷离的灯光下,温柔的月色中,陆弛英俊帅气的恋人正西装革履地正立在花圃前,轻松散漫地与眼前的人说笑聊天。 只见周晏礼神色自然,表情熟稔,说到尽兴时,嘴角还浮现出浅浅的笑意。而他身旁那人亦穿着精致笔挺的西装,他似乎喝了许多酒,此时靠在栏杆前。在酒精和冷风的摧残下,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眉眼间还带着微醺,正歪着头与周晏礼谈笑。 看上去登对极了。 陆弛向来爱看周晏礼轻笑时的模样,他自然分辨得出,周晏礼此时的笑容不是作伪。他真的很开心,比在家时还要开心。 想到这里,陆弛突然鼻尖一酸,他不敢再看周晏礼脸上的笑容,只用力抓住方向盘,将头深深向下埋去,指尖不受控制地发颤。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周晏礼究竟为什么会与于叶出现在这间餐厅,这间他们刚刚庆祝过十五周年纪念日的餐厅。 是因为这间餐厅历来为人称道的服务与环境么?还是昨晚的饭菜口味真的很合他胃口。无论哪种解释,陆弛都觉得荒谬无比。他用尽心思、多方考察找到的餐厅,最后竟成了周晏礼与于叶谈笑的地方。这当真荒唐。 不知怎地,陆弛竟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好可笑,而昨晚那场失疯狂的、失神的融合,仿佛也只不过是躯体上的短暂欢愉。 陆弛从未怀疑过周晏礼对自己的忠诚,可他想要的又何尝是周晏礼的忠诚。事到如今、爱至如今,他已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周晏礼。 这天晚上,他没有走进这家餐厅,更没有惊动言笑晏晏的两人,他掉了个头,开着车消失在了夜晚的霓虹之中。 他不想回家,却又无处可去,开着车在中环绕了一圈后,还是下意识地朝家的方向开去。直到汽车停在了地下车库,才发现自己现在竟落魄至此、可笑至此。 冬风肃杀,陆弛久久地坐在车里。他掏出根烟来,却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没有点燃,只深吸了一口,而后夹在手中。 他的思绪断断续续,时而只是放空,时而又跳跃穿梭在时空之中。少年时代的相识、相恋,一路以来的风风雨雨,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好的回忆、坏的回忆,开心的、难过的,通通涌上心头。 可惜的是,识于懵懂时光也逃不过爱情褪色,走过困顿落魄也躲不过爱意阑珊。从默契登对到无话可说,他们也只不过走了十五年。 陆弛的意识渐渐模糊,太阳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恍惚中,他突然听到两声敲窗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向侧窗,就着车外晦暗的光线,他看到自己的爱人出现在车窗前。 陆弛嘴唇翕动,一种难以名状的惶恐与慌张将他笼罩。他的手覆在车窗按键上却迟迟没有动作。明明只隔着薄薄一面窗户,他们像是隔了整个大洋。 陆弛是拗不过周晏礼的,他最终还是打开了车窗。周晏礼旋即弯下腰来。没有了车窗的阻挡,陆弛可以明显感受到周晏礼投来的两道尖锐的目光。 不知怎地,陆弛竟有些不敢与周晏礼对视了。周晏礼太聪明又太了解陆弛了,仿佛只肖得一个眼神,就能拆穿陆弛一切的伪装与粉饰。 有那么一瞬间,陆弛觉得自己无论什么都瞒不过周晏礼,周晏礼什么都知道。可悲哀的是,他们全都无能为力。 感情不是数学题,更不是单凭聪慧与努力就能答满分。或许他们注定要比旁人更加坎坷才能得到幸福,又或许哪怕他们豁出一切最后也只不过得到一个了了的结局。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无可挽回的崩溃,毫无他法。 夜已深,四下无人,周遭安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到。 在相顾的缄默中,陆弛听到周晏礼用克制而温和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啦,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24章 他不知还能给陆弛什么 陆弛怀疑过他对周晏礼的感情,可人生的荒谬在于,直到在周晏礼的口中听到分手二字,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竟还是爱着周晏礼的。一如许多年前。 可是周晏礼却不再需要他,甚至不再爱他。 周晏礼表情紧绷,眉心紧缩,两片薄薄的唇抿成一道向下的弧线,与几个小时前在餐厅门前时的轻松自在截然相反。陆弛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本就于心有愧,他本就欠了周晏礼良多,倘若分手是周晏礼想要的,那么他只能接受这结局。 周晏礼仍弯着腰,定定地看着车里的陆弛。不知怎地,说分手的分明是周晏礼,可心虚的却是陆弛自己。他慌乱地将手中未曾点燃的香烟丢进烟灰缸中,而后逃避地看向前方。 他不敢再看周晏礼。他既怕自己一旦泄露出几分不舍、周晏礼就只能向他妥协,更怕自己哪怕流露出十足的不舍、周晏礼却仍旧坚持分开。 他不想下车,而周晏礼也无意离开,明明两个人分手说得痛快了当,现下却又在这里与对方暗自较劲。 陆弛太疲惫了,从身到心。他需要一个空间,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直面自己的空间。冬风呼呼地往车窗里灌,陆弛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紧跟着便是一个喷嚏。 周晏礼突然直起了身子,他清了清嗓子,轻声说:“关上窗户吧,别着凉了。”他顿了一会儿,见陆弛没有关窗的意思,便朝后退了两步,补充道:“也别待太久。” 说完,周晏礼便转头离开。 等周晏礼转过身后,陆弛又匆匆将头靠在了车窗上,他看着周晏礼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挺拔的身影是那么的干脆利落,就像这段感情从来都是随意可以割舍的垃圾一样。 陆弛心里空空的,除了难以名状的庞大失落与无所适从外,几乎不剩下什么。那条由来已久的缝隙在凛冽的寒风中不断扩大,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而他,正无可避免地跌落其中。 他真的不需要我了。陆弛默默地想着。 这些年来,他为了周晏礼放弃了自己的规划、搁置了自己的理想,甚至忘掉了自己是谁,如今要分开,竟连半数的人生都变得虚无起来。 他又掏出根烟,只是这次,他刻意将香烟凑到了点烟器上。烟头泛起的一圈火红后,他将烟放在嘴中深深吸了一口,旋即吐出一股烟雾。刹那间,车内充盈着熟悉的烟香。 他想,也许他该学着习惯没有周晏礼的日子。 手中的香烟燃尽,陆弛走下车。从地下车库回家的路他走过无数遍,只是独有这次回家是为了分别。 站在家门前,陆弛足足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终于下定决心走进去。他虽活到了三十几岁,但恋爱经验却少得可怜,只有周晏礼一人而已。其实周晏礼也是一样的。在分手这件事上,他们都是头一遭。 艰难地拧开门后,陆弛才发现家中一片漆黑。就着屋外的灯光,陆弛摸索着走到玄关,打开灯后才发现周晏礼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陆弛一愣,他没有惊扰一室的静谧,而是默默地换上拖鞋。他靠在墙壁上缓了缓心神,随后一步步走到周晏礼身边。他看了周晏礼一会儿,心中翻涌起泛苦的酸涩。 他蹲下身子,抓住周晏礼的手轻轻摩挲,他的神色很温柔,眼神中似乎蕴藏着一泓深泉。有那么一个瞬间,周晏礼以为他会对自己说,我们能不能不要分开。 但陆弛没有。他只是盯着周晏礼的眼睛,轻声开口问道:“晏礼,你想好了吗?” 周晏礼没有出声,只是久久凝视着眼前的陆弛。他们都不是随意对待爱情的人,分手更是几乎不曾提起过,否则他们也不会一起走过那么多年。 陆弛知道周晏礼言出必行,更深知自己问也是白问。他只是有些不舍。不舍得眼前这个人,也不舍得他们一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感情。 他们都明白,命运女神不会再次眷顾。他们都不会再遇上这种纯粹激荡的爱情了。 陆弛他想不明白,这几年来他明明拼尽了全力,他明明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心血,为什么他越是努力,结果却越是背道而驰?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绝决而无可挽回。周晏礼脸上的表情不曾松动,他点了一下头,用漠然的声音说:“我想好了。” 这一刹那,陆弛突竟有种解脱的感觉。就仿佛悬在头顶许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如果失去是站在爱情背后虎视眈眈的利刃,他想,他是该习惯没有周晏礼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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