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帆既觉得啼笑皆非,又暗自庆幸陆弛没在此时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俩虽差了十岁,可两人都还算健谈,如今又算彼此交换了秘密,几个玩笑说出口,林云帆开始的那点儿紧张与局促都消散在了车窗外呼啸的风中。 听林云帆说,他是上戏学摄影的,今年六月就要毕业了,特地在毕业前来青海、西藏玩儿上一圈,若是运气好,还能拍上几张好照片,到时候投给杂志社,在圈子里露个脸。 透过后视镜,陆弛看到了后排车座上林云帆放的相机包。“学摄影的?”陆弛顺着林云帆的话说,“挺有意思的,以后走南闯北的机会多,不用拘束在一个地方。” 虽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可林云帆已经在陆弛身上感受到了如沐春风的魔力。与陆弛相处,无论是聊天还是安静地坐着,都让林云帆觉得惬意极了。就好像陆弛不是他昨日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而是一个陪伴了自己很久的哥哥。 林云帆舔了一下嘴唇,问:“陆哥,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陆弛顿了几秒,说:“我以前是跟人合伙做生意的。” 林云帆很快从陆弛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就是跟你那个前男友一起做生意?” 陆弛点点头,随口夸赞道:“你还挺机灵。” 那曲与拉萨只剩不足四百公里的路程,他俩都不赶时间,是以陆弛开车开得不快,但凡遇上服务区,两个人就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东西。而林云帆总会拿出他的相机,他拍下了连绵的雪山与云雾,也录下了越过高速的牦牛群。 他们停停走走,下午才抵达拉萨。 拉萨永远不缺游客,他们入住的客栈简直是人满为患。客栈的装潢古朴考究,充满藏式风情,木质结构的楼梯上塞满了拍照的住客。 他们放下行李,随意找了家藏餐厅,用耗牛肉填饱了肚子。等到吃饱喝足,他们没做停留,径直开车前往布达拉宫。 在路上,只要抬起头,远远就能看到蓝天白云下布达拉宫白、红相间的外墙和金色屋檐。它矗立在群山之上,历经百年的沧桑沉浮来到今世,睥睨着整座城池。 等到走到布达拉宫脚下,更觉神圣崇高。陆弛不信佛,但在这一刻,立在布达拉宫之下,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关乎信仰的震撼。他久久凝望着眼前的神圣宫殿,耳边传来林云帆不断按动快门的声音。 傍晚时分,布达拉宫亮起耀眼的灯光,他们离开了布达拉宫,来到八廊街。 在转经道上,他们看到三步一叩首的朝圣者,也看到形色匆忙的旅人。看着眼前虔诚叩拜的信徒,陆弛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让他眼前一黑。 他停下步伐,叫住了林云帆。林云帆看出了陆弛的不适,关切地问他需不需要吸氧。陆弛摆了摆手,说自己休息一下就好。 于是,两人走进近处的一家饭馆,吃过了晚餐,喝过了甜茶,出来后天已经黑透了,可转经道上的朝圣者依旧不减。他们亦顺着转经道而行,缓步离开八廊街。 远离大昭寺后,陆弛的窒息感减弱了不少。可林云帆不放心他,于是换了林云帆开车。 路上陆弛的心情好了不少,窒息感也明显消退。等到回到客栈,他们听闻老板在客栈的后院准备了篝火晚会,于是便决定一同参加。 此时,屋外的篝火已经燃起,人们围着焰火席地而坐,有的喝酒说笑,有的抱着他们叫不出名字的琴弹奏高唱。 天地悠悠,藏地民歌豪迈粗犷,回荡在辽阔的天地间。 酒一碗碗喝下肚子,烧得食管和胃里都火辣辣的,可陆弛的心却安定下来。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了身处拉萨的实感。 他竟然离开了周晏礼,他竟然一个人开车来了拉萨。 老板见陆弛酒喝得豪迈,于是心生好感,更是劝个不停,而周边的其他游客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将一碗碗酒端到了陆弛的身前。陆弛既不恼怒也不拒绝,凡是敬酒的他照单全收。 到最后,还是林云帆看不下去了,一边嚷嚷着陆哥不能再喝了,一边将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陆弛酒喝得虽然多,但这酒的度数却不算高。所以肚子涨得厉害,人却还保留着几分清醒。他被林云帆扯着,跌跌撞撞走到篱笆前。 陆弛靠在篱笆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燃烧的篝火与热烈放肆的人们。 晦暗的月光下,林云帆看到陆弛的脸有些发红,也不知是因为他被灌了许多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吹了整晚的风。 陆弛感受到了林云帆投来的那道目光,不过他并不避讳,而是从容地在怀中掏出包烟来,递给了林云帆,示意他拿一根。 林云帆打量了陆驰一眼,默默地收走了他的烟。 陆弛并不气恼,他看了林云帆一会儿,而后垂头笑笑,开玩笑说:“你自己不吸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吸?好歹我带了你一路。你这小伙子,也太不讲道理了。” 林云帆今夜也喝了酒。他虽喝得远不如陆弛多,但他年纪轻,经历得少,酒量自然也比不过陆弛。起先他还没觉出什么感觉,只是喉咙发烫而已,现下在冷风中吹了这么久,酒气终于上了头。 此时的林云帆头脑昏胀,浑身发烫,听到陆弛的话后,干巴巴地说了句不为什么,就再从口中憋不出什么了。 两人靠在篱笆前,都没再言语,等到不远处的人群之声渐渐散去,篝火也已熄灭,林云帆突然趁着酒劲儿问道:“陆哥,你前男友对你那么大方,你们为什么会分手?” 为什么会分手。 听到这个问题后,陆弛不禁哑然失笑。并非他不想回答,而是很多事情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就像他永远都想不通,他与周晏礼明明最艰难的时候都一起熬过去了,明明他们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可为什么他们的感情却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分手? 或许是酒精终于在他身上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今晚的冷风太过刺骨,陆弛的太阳穴突然一跳一跳地抽痛着。他甩了一下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含糊地说:“我也不明白。感情的事情,有些时候很难说得清楚。” 陆弛一向觉得自己算不上聪明人,在感情上更是鲁钝。可就算聪慧如周晏礼,又何尝能在爱情中交出满分答卷? 他们都曾以为自己能与对方白头到老,只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很多时候,又岂是努力了就能有完美结局。 陆弛怨过自己,不过现在,他谁都不想怨了。 就着皎洁的月光,陆弛远远望向群山,很久之后,他轻声说:“或许就是单纯的性格不合吧。” 林云帆盯着陆弛的脸,在酒精与月光的鼓舞下,他对陆弛犯下了第二次冲动。 “陆哥,那你有没有兴趣找一个没那么多钱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又迟到了。sorry我实在写得太慢了。大家不要担心小林的出现,要相信陆弛和晏礼之间滴感情。 第29章愿你无灾无病,顺风顺水 陆弛那点儿酒气倏地清醒了,他看了眼前的林云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陆弛虽模样与条件都不错,但从中学时代身边就一直有个周晏礼。 当初读大学或是刚参加工作时,也不是没人向他示好,只是他不必多说,只淡淡说一句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些人就自然心领神会。 而自从他与周晏礼一同创建微瑞以后,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了。 如今面对林云帆突如其来的告白,倒让他有些头疼。 他向来不擅长拒绝,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太累了,云帆,抱歉啊。” 林云帆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刹。陆弛的拒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初初燃起的火苗。他垂了垂眼眸,看着地上泥泞的冰碴,仍想死个明白。 于是,林云帆趁着酒劲儿,鼓起勇气问道:“陆哥,是不是因为你的前男友,你才不想谈恋爱的?” 听到这里,陆弛顿时有些尴尬,他摸自己的鼻子,许久之后才回答说,算是吧。 林云帆一愣,似乎没想到陆弛会如此坦诚。迎着藏地深冬凛冽的风,林云帆的鼻子冻得又红又病,酸酸麻麻的。他眨眨眼睛,拼命调节着自己起伏的情绪。 一时间,陆弛心头涌上了好些劝慰的话语,只是嘴唇翕动间,却终是没能说出口。他虽未曾经历过一腔真情错付的事,可活到这么大,多少能够理解这个二十二岁少年的心情。 于是,他识趣地收起了三十几岁男人的说教欲,不再做无用的安慰,而是给予他一份静谧的时间。 陆弛没说要离开,也没出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地面,直到他觉得有些犯困了,才听到身旁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陆弛转头看向林云帆的方向,月色下,他看到林云帆迈开腿,朝自己逼近了半步。 林云帆本就生得高挑,白天说说笑笑间不觉什么,直到此时他面色凝重地靠近自己,陆弛才发现林云帆身上竟有如此的压迫感。 林云帆微微弯了一下腰,与陆弛对视,他眼神清澈,带着还未走出校园的男孩特有的单纯与茫然。他深吸一口气,似在压抑自己的波澜,可微微发颤的声音却泄露出他的紧张。 “陆哥,是因为你被前男友伤害过么?” 听到林云帆这样问,陆弛起先还微微收缩的心一下子舒展开来,他轻笑了一下,而后摇着头,认真说:“不是的,云帆,他没有伤害过我,是我先伤害了他。” 林云帆愈加不解。他想不明白陆弛这样温柔平和的人,又怎么会伤害自己的恋人呢? “为什么?我不懂。” 陆弛突然好想抽根烟,只是他的烟盒还在林云帆的手中攥着。于是,他只是摸摸自己冰冷的鼻尖,“唔”了一声,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创业、做生意是如此,感情也是这样。爱是很容易产生的,可走到最后却很难。” 或许是这一路实在太过寂寞,又或许是因为他与周晏礼的分离一直压抑在胸口无人可以诉说。 他们在一起了太多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太多无法割舍、无法划分的东西,绝不是单纯分了房子、分了钱就可以从此一刀两断的。他们的分手,丝毫不亚于夫妻间的离婚,而且是有孩子的那种离婚。 整整十五年,从青葱岁月到如今而立已过。陆弛协助周晏礼创立了一家中型企业,而周晏礼则将陆弛的父母视为他的亲生父母,抛除伴侣,他们还是同学,是同事,是朋友,是亲人……他们几乎共享着同样的人际圈。 要怎样向亲朋好友说起他们的分手呢?要怎样面对共同朋友的问询,面对父母的失望呢?单单是想到那些老朋友、老同学们的唏嘘惋惜,单单想起父母的关切,陆弛都觉得窒息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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