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哥哥说你要走了,所以你才不开心吧,”她转过头,不再看江予之,“所以他也不开心。” 沉默了一会儿,江予之才说:“我还会回来的。” 去玉城只是周转,江予之做了这么多年特警,他是属于边境、属于战场的,不管是在玉城,甚至有朝一日返回首都,他也不甘心在和平安定的都市里畏缩着。 但是他很想让阿木回到安全的地方,他对所有人都隐瞒着Omega的身份,自己不在,没有充足的抑制剂,他会很危险。 拉娜也是,多天相处,他早就喜欢上这个可爱顽皮的小女孩儿,她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在战火中冒险。 “你们在这里没什么必要,我有机会会和上级汇报,把这个卫生所撤掉。” 他以为这是个好主意,没想到拉娜却不领情。 “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等春天来了,我还要像阿木哥哥那样去别的营地。” 江予之想到了阿木提到的过往,拉娜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人的。 可她找得到吗,每年都会有十几位军人和特警牺牲,她期待的消息会是好的消息吗。 江予之不知怎么把话说得委婉,只是感叹一般又重复了一次:“这里很危险。” 拉娜低着头,她脚踝上的铃铛摇晃着,发出清亮的声音。片刻之后,她才语气沉重地回答,“我要带他回家,不行的话,我就在这里陪着他。” 将近傍晚时,通讯室第一次收到回信,那是一段加密的文字,但内容只有几个字:“随时警戒,全员撤退”。 这是赵长军的命令,他的人要到了,也知道阿木和拉娜两个医疗志愿的存在。赵长军不只是让江予之归队,而是三个人一起撤退。 他与赵长军在边境的这些年都是风平浪静,偶尔和玉城方面的通讯联系,也都是普通汇报,不需要使用加密语言,此时赵长军选择这种方式就已经很不寻常,何况内容就只是这样言简意赅的几个字,让全员撤离。 不知道这段时间边境和玉城发生了什么事,两边的警戒程度都提高了这么多。江予之心里本就不安稳,现下更担心,总觉得惧怕的种种都要成真。 这道命令来得太急、太意料之外,对于每一个特警和军人而言,放弃卫生所的联络点,都不只是直接离开这么简单。 放下心里的忐忑,他尽可能让自己冷静地去部署撤离前的准备,要把物资带走,通讯设备也同样,无法搬离就原地销毁,不能把这些储备留给敌人。好在这些天的封锁让生活和医疗的物资都消耗了不少,整理起来也简单,只不过通讯设备价值很高,怎样处置,还要听来接应的战友的意见。 江予之和穆容回到了手术室盘点物资,留下拉娜在庭院等着。 他的心里还是很乱,总觉得室外又有不明的声响,可最后什么都没发现,江予之只希望是自己草木皆兵,无谓的忧虑太多。耳边上的声音也零碎,药物的瓶瓶罐罐被阿木收起来,玻璃碰撞着,叮叮当当的,江予之听着,猜测他心里也静不下来,动作才如此慌张。 江予之拉住了穆容的手,那双可以平稳地握着手术刀的手,此刻正抖个不停。 “怕吗?”江予之问他。 “我不怕。” 穆容答道,他安抚地拍了拍江予之的后背,挣脱开他的双手,又继续将药瓶和纸盒放在箱子里。 “我会带你回家的。” 江予之缓慢而坚定地说,这不光是说给阿木的承诺,更是说给他自己的,他已经把唯一的亲人留在了边境,他一定要把爱人带回家。 物资不剩下多少,不过两三个纸箱,没一会儿就整理好。穆容直起身子,又扶着江予之站起来,他拉着他的手,一起穿过走廊,回到前庭。 穆容想到刚刚江予之的话,知道他又把自己放到了保护者的位置上。穆容不喜欢这样,他和江予之在战火中相爱,在磨难中厮守,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保护和被保护。穆容手指在江予之的手背上点了点,就像刚相识时,让他听话一样,“是我们一起回家。” 天气已经阴霾了几天,风雪的前兆已经到来,零星几片雪花正悠然飘落。 如果不是此刻风声猎猎、氛围肃杀,江予之会觉得自己的憧憬都成了真,他和阿木有了新的生活,这是寻常的一天,晚风温柔,岁月平淡但幸福。 “等回去了,我们就在一起,”江予之停下步子,面对着阿木,睁开眼睛,“我们就结婚。” 穆容愣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眶已经热得发烫,这不是情话,而是更让人动容的誓言。 他握着胸前的吊坠,忍不住的泪水仿佛恰好落在了那之上香水茉莉的纹样上,冰凉的金属花朵有了生机,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掩盖住硝烟的味道。穆容说,“好。” 江予之和穆容才走到前庭,这时车的引擎声从远方响起,几辆车踏着雪花,如同破浪而来。
第22章 22.永夜 车队前面两辆防弹越野车,后面一辆军用皮卡,车速很快,长驱直入,停在了雪地上。 皮卡和一辆越野车停得远一些,刚停稳,两位特警分别从车上下来,绕着礼拜寺一周巡视,发现没有异常才回到门口。另一辆越野车直接停在大门处,装备完整的特警下车,小跑着过来,走到江予之三人面前。 江予之看不到,但听得到几位战友在雪地上跑动,还有枪上那些零件摩擦着,发出的熟悉的响动。如此警戒程度,光是声音就让他紧张,更无论眼见为实的穆容和拉娜。拉娜向后挪了一小步,躲在了穆容身后。 “江警官,”来人高大健壮,年纪看起来比江予之略大几岁,他向江予之敬了一个军礼,但靠近了,才看见江予之充着血的左眼和空洞的眼神,不知道能不能看清事物。 礼毕,他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卢毅,是玉城特警三队队长,四年前那次袭击玉城大礼拜寺的任务中,我们合作过。” 江予之点了点头,也冲他敬礼,“卢队长。” 他接着解释道:“我眼睛受伤了,看不到。” 卢毅默然,几年前他和江予之合作时只觉得他能力超群、胆识过人,不知道他此刻的眼伤能否痊愈,不行的话未免太可惜,他一定不能再上前线了。 其余两位特警也上前,卢毅一一介绍:“这是我们队里警员,赵队长让我们一起来。” 卢毅注意到江予之身后的纸箱子,想到他们已经按照惯例整理好物资,他接着问:“就这些东西了?通讯设备呢?” “还没来得及处置,不知道是搬走还是销毁。” “最近新要求是要销毁,但大概来不及了,先搬走吧。” 卢毅解释,最近玉城很不太平,一名士兵在夜间的哨岗上失踪,身上武装的枪支、子弹也随之消失,等几天后才在郊区的荒野上发现他的尸体,牺牲之前,他应该经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被抛弃在野外,残骸又被野兽蚕食,被发现时,画面非常可怖。 天色暗了下来,雪也比刚才更大了,寒风刺骨,听着卢毅的讲述,江予之都觉得胆寒,旁边的拉娜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带着小姑娘先上车吧,注意警戒,说不定周围就有敌人。” 那位警员点了点头,和拉娜示意,拉娜裹紧了大衣,跟着他上了远处那辆越野车。 通往通讯室的路只有穆容知道,江予之本想一起,但眼睛看不到,难免影响效率,只能让穆容带着另一名警员前往,那里的暗室还放着江予之的步枪,也需要一起带走。 行动之前,穆容还停在原地,站在江予之身边,他看到江予之转过头看着自己,垂在体侧的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穆容匆匆道:“我们马上回来。” 江予之还没来得及嘱咐什么,手就被挣脱开,阿木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穆容二人还没回来,卢毅把枪举在胸前,另一名警员也从车上回到门口,面向另一边警惕着。 卢毅说起边境近来的情况,按照计划,公路早就可以解除封锁,只是在清障过程中发现了不少未爆的地雷和榴弹,一边清着雪,一边扫着雷,拖了太久才通行。 玉城市区内更不太平,恐怖袭击一起接着一起,街道、寺庙,现在许多都成了废墟,遍布密集的弹孔、烧毁的汽车。临近当地的宗教节日,所以宗教狂热分子的袭击更疯狂残酷,往往都是以一敌百,单个恐怖分子就能在几乎同一时间引爆汽车炸弹,再用人体炸弹同归于尽,极其丧心病狂。 江予之听卢毅这么说着,更不放心深入礼拜寺的阿木,他转过身,抓着卢毅的手腕儿恳求他:“我去找他们吧。” 起初卢毅觉得有警员陪同,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此时那两个人还没返回,卢毅也怕有意外,他看向余下那名年轻警员,说:“你去里面看看。” 警员的步子刚迈出去,突然,一声巨响轰然而起,江予之循着声音转过头,爆炸声从远处那辆越野车响起,白茫茫的雪地上腾起一片浓黑的眼,烟尘和汽油的味道铺面而来,火很快烧起来,没过一会儿,就成了雪地里一把火炬。 沙一般的雪扬起来,汽车的轮胎、部件随着爆炸的冲击飞向空中,又掉落到地上,剩下的那具骨架留在火里,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只剩下焦黑的残骸。 江予之愣住了,卢毅嘴里重复着“就地掩蔽”的号令,江予之挣扎着,却还是被他按在雪地上。 “拉娜!”他甚至无法起身,只好转向卢毅,急切地喊着:“那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还在车上!” “我知道,江警官,你冷静,现在很危急,他们可能还有别的行动!” 他被压制住,脸颊贴上了冰凉的雪,江予之来不及难过,懵懵的脑袋才开始思考,卢毅的话是什么意思?别的行动是什么行动。 几分钟前,卢毅是怎么说的?他说玉城的恐袭都是单点连锁,汽车上的炸弹只是开端,那之后还有人体炸弹的自杀式袭击,那眼下的事故是结束吗?他们下一个目标是哪里? ——是礼拜寺,是通讯室,能毁灭战备,能击杀军警,能威慑平民。 几乎只是瞬间,江予之猛地站起来,卢毅的手箍紧了他,把他拉回地面,江予之挣脱不开,抓上卢毅的手臂,直接用力咬上去。刺痛来得太突然,卢毅应激一般地松开手,江予之得了机会,甩开卢毅,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像疯了一般地奔向礼拜寺,模糊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清,跑动间被大门前的台阶绊住,膝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江予之飞快地再次站起来,身体俯在墙面上,沿着墙壁的方向摸索,直奔向走廊最深处的通讯室。 他要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卢毅就在身后跟着、阻拦着他,可江予之一定要过去。他的爱人、他的未婚夫正在危险中央,亲眼所见的悲剧江予之不能再经历一次了,他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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