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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容捧着他的下巴，用棉棒轻触着伤口，江予之却不配合，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 “看得见吗？” 江予之迟疑地点点头。 穆容笑了笑，并没有完全相信江予之的回答，想到心里的不舍，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就好，”他放下棉棒，手端着江予之的下巴，指尖碰到了下颌线上的胡茬，“胡子都长了。” 他拿起一把手术刀，试着用这锋利的刀片修剪细密的胡须，江予之乖巧地扬着头，任穆容进行这大胆又危险的操作。这双手灵巧但稳重，像是在雕刻精美的艺术品。 江予之完整的脸露出来，伤痕累累，但英气逼人，穆容看着他，好像遗憾也被满足，就算即将分离，他也感谢这段时间的陪伴，并且期待未来能作为最亲密的人与他重逢。 他还这样想着，思绪被庭院里一阵瓦罐碰撞的声音打乱，穆容通过窗户向外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猜想是拉娜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便没有在意。他刚把手术刀放在一旁，江予之就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得更近。 穆容因为他突然的拉扯没有站稳，他刚想把江予之推开一点儿，江予之的手就扣上了他的后腰，把他拉进了怀里。江予之下巴搭上穆容的肩膀，嘴唇靠近他的耳边，低声耳语道：“你回来的时候，还有别人吗？”
第16章 16.异变 穆容身体僵在那里，如此亲密的距离让他手足无措，可是江予之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让此时氛围陡然紧张，不适合想别的事情。他小声回答：“没有别人。” “院子里好像有人，”江予之把穆容搂得更紧了，伪装成毫无察觉的样子，“你能看到吗？” 穆容明白了他的用意，脸埋在江予之的肩膀上，斜着眼睛观察庭院里的情况。 那是一个异族男人，穿戴与寻常牧民无异，他躲在门柱后面，时不时探出头，看向房间里的两个人。 穆容告诉他看到的情景，江予之又问：“有枪吗？” 穆容摇了摇头。 “那可能拿着刀。” 长久与敌人周旋对抗，江予之知道他们如何武装又如何丧心病狂，穆容一直在后线，若不是机缘救助了江予之，到现在都没有直面战争的机会。听到江予之这么说，才有了真切的恐惧感。他轻微地发着抖，下意识地往江予之怀里钻了钻。 “别怕。”江予之手揽着穆容的后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指好像碰到了他皮肤上的一小块儿突起，情况危急不允许走神，他便没来得及细想。 “你拿一把手术刀，找到拉娜，躲在地窖里，等赵队长过来。” 穆容愣住了，他想挣脱开江予之，却被他抱得更紧。 “那你怎么办？” 再开口，穆容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知道江予之想做什么，他想拖延住敌人，给自己和拉娜换来时间。 “我有枪，别担心。” “可你眼睛还看不到。” “相信我，没事的。” “我不走，我在这里帮你。” 他知道对于军人来说，平民最好的配合就是听从指令，可是穆容此刻没办法把江予之当做一个寻常的军人，他还没有康复，除了献祭般的保护，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穿过庭院也会被他发现，现在只有我帮你，我们三个才有生机，”穆容拿起手术刀，缩在袖子里，声音很坚定，“我做你的眼睛。” 江予之犹豫了，阿木说的没错，刚才的计划只能是放手一搏，阿木和拉娜没有作战能力，什么都抵抗不了，如果被俘获了，下场难以想象。拉娜还那么小，还是一个小姑娘，落到无恶不作的歹人手里，不知会有怎样惨烈的结局。 阿木呢，江予之更不敢想，想到就是难以言喻的惧怕和心痛。 失去所爱之人的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上来。” 江予之蜷起双腿，侧躺在手术台的里侧，他把穆容拉近，让他躺在自己身前。 习惯让江予之随身携带着武器，他背过手，从后腰掏出藏在那里的手枪，又绕过穆容的腰间，让他把枪把攥到手里。确定枪口安装上了消音器，子弹上了膛，打开保险，江予之握着穆容的手，拇指按下了枪针。 那人应该是单枪匹马而来，手术台几乎正对着手术室的门，看到视野里没有直立的物体，常人一般会放松警惕，等他走进房间，就要扣下扳机，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距离很近，不用瞄准，你就把枪对准他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穆容点了点头，他的手被江予之的包裹着，也还是抖得厉害。 江予之从背后抱着他，脸埋在穆容的颈间，他贴着穆容的后颈蹭了蹭，试着这样给他安慰。脸颊接触到他的皮肤，似乎又碰到那块儿小小的凸起。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脚步声就从庭院靠近，不一会儿，又出现在走廊里。 那脚步又轻又慢，一步一步，像倒计时，落在两个人心里，和砰砰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穆容已经举起了双手，枪口冲着门口的位置。 “江警官？” “嗯？”穆容声音压得很低，江予之也同样，低声回应他。 “你真的记住我了吧？” 江予之默然，他还是拼凑不出阿木的面容，可是所有的相处、陪伴、亲密，他都记得。 稍有不慎，或许真的就是生命的最后了，比起那个雪夜，比起那个身无所有的自己，江予之只觉得此时遗憾更甚。 “记住了。”他答道，然后在穆容的耳边，情不自禁地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窗外滑掉的雪一滴一滴从房檐上落下来，眼前那具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坠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穆容颤抖着，带动着自己的呼吸声也忙乱又急促起来，他听到江予之缓缓地呼了口气。 穆容侧躺在手术台上，几秒钟前，那个陌生的男人冲进来，他手中握着长长的刀，刀刃足足有小臂那么长，穆容以为自己会惊呼出声，但他没有，惊恐让他发不出声音，甚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五枚子弹出膛，一切都结束了。 刚刚握着枪的那双手覆上了自己眼睛，还带着子弹硝烟的气味。 “没事了，”江予之的声音低哑，缓缓地说，“阿木，没事了。” 江予之撑着床面坐直，他跌跌撞撞地翻身下床，站在床边，把穆容扶起来，手还挡着他的眼睛。穆容从没有见过如此直接的血腥对抗，虽然江予之护着他，不让他看到此刻残忍的画面，可穆容眼前还是不断闪过刚才的片段，从那个人如何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到子弹穿过他的胸膛和脖颈，血滴答滴答地留下来，染红了房间里描着花纹的地砖。他拼命地对自己说别怕，可是从手指到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江予之站在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手拢在穆容的后脑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他不停地在穆容耳边重复着，别怕，都结束了，别害怕。 “嗯。”穆容趴在他的肩膀，轻声应着。 江予之将距离拉开一点儿，他捧着穆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闭着眼出去，什么都别看，把轮椅推过来，推到门口，别进来，然后就去找拉娜，记住了吗？” 穆容木然地点了点头，恍惚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江予之：“你的眼睛……” “我看得到，别担心我，”他拇指沿着穆容的下颌骨，摸索到脸颊，最后停在他的耳边，“听话，去找拉娜，等我回来，好不好？” “嗯。” 穆容应声，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手术室外，看着门从房间里被锁上。 江予之的右眼只能勉强看见大概轮廓，好在外面都是茫茫雪地，除了白色的雪，就是深色的建筑、道路。他把暴徒的尸体放在轮椅上，用他探路，给自己省掉了不少时间。走出了礼拜寺，就是无垠的雪原，没了障碍，他便把轮椅撇在一边，拖着那具尸体，一瘸一拐地，趟着雪缓行。 这场暴雪停了，下一场雪迟早会来，等到彻底雪化，总要到明年夏天。几个月的时间，让这个人消失也足够了。他用手刨着雪，雪还松软，没太费力就成了个狭窄但够深的凹槽，他把那人扔进去，再手脚并用地把雪覆盖上。雪不用盖太多，最好血腥味把野狼和雪豹引来，更省了麻烦。 视力和腿上的伤让江予之动作慢了些，他回到礼拜寺时，已经接近日暮时分。江予之扶着墙，摸索着回到手术室，在门外听到一阵擦拭地面的声音，穆容也在，或许是冻坏了，正一下下吸着鼻子，听着委屈又无辜。 穆容跪在地上，用力地擦着地砖上残留的血迹，但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暗红色的血渍渗透进了砖块的孔隙，带着腥臭的味道，怎么都清理不干净。他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回过头，看着江予之站在门边，他的衣服都被打湿，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那双眼睛盲目地看着虚空。 江予之缓缓走进来，每一步都小心，在距离穆容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来，他跪在地上，用膝盖慢慢行进，手伸到身前，碰到穆容的瞬间，再次抱住了他。 挥之不去的危险让江予之不安，这一次艰难度过，下一次不知又是几个人来，不知又是什么刀剑枪炮。他保护不了穆容，他快要失去他了。 这样想着，江予之就一阵心悸。
第17章 17.情动 那时穆容总去玉城，遇上城里的大集，还能给拉娜带回来一些小玩意儿，画眉毛的、染指甲的，能让这个小姑娘在乡下的礼拜寺里打发不少时间。车厢里如果有空位，他还会买上新鲜的羊肉，带回来让拉娜直接埋在雪里，留着严冬时吃。 雪停了之后，天气暖和了不少，拉娜想着这肉放不住，按照家里的做法，给三个人炖了满满一大锅。 江予之一直参加高强度的训练和任务，现在突然停下来，身体也才刚恢复，胃口倒没那么好了，肥腻的炖肉吃了一半就放在了一边。 “警察叔叔，你不吃我就吃了？” 江予之有点儿惊讶，但还是把剩下的推到了拉娜面前。 他有时候挺好奇拉娜的样子的，真不知道这么小的丫头，怎么这么能吃，比阿木的胃口还好得多。想到这里，又要嘱咐她：“给你阿木哥哥留一点儿。” 她嘴里都是食物，含糊不清地应着好，这口终于咽下去，又抹了抹嘴问江予之：“阿木哥哥最近都瘦了，他怎么了？” “晚上睡得不好。”江予之想了想，回答得有些敷衍。 “他以前没事的呀，好像前几天开始才这样。” “嗯。” 江予之和阿木遭遇袭击的那天，阿木没有听他的话去找拉娜，等到一切都处理好，江予之才去拉娜的房间里看她。小姑娘晒着太阳，睡了一大觉，对发生的事故一无所知，江予之就没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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