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支起上半身,依稀看见了兰迦性器前端的银光。 只诧异了两秒,他就明白过来,兰迦正戴着环。 变态。这还不能算变态吗? 口口声声说着恨与厌恶,却仍把自己塑造在了扭曲的过去。 他感觉到非常沉重,非常荒谬。 兰迦抵着他磨,发出粗重的喘息,令他渐渐感到疼痛。 他希望快点结束,但对方似乎怎么都到达不了高潮的顶点。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样的被迫中,真相竟在慢慢显形—— 真是可笑,到头来,他们竟然都被阉割了,行将就木的肉身,再也没有尽情宣泄的资格了。 “放弃吧兰迦。”他举起缠在一起的手,指尖抚摸过兰迦的眉骨,而后是鼻梁,下巴。 兰迦僵硬着,竟真的不再动了。 他抿抿唇,叹了口气。 兰迦缓缓低下头,鼻尖对鼻尖,眼对眼,他们再次近得不能再近。最后,兰迦将脸埋在了他的肩颈处,颤抖的呜咽,随之溢出来。他的肩膀,成为了兰迦悲伤的延续。 他有些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因时间垒砌带来的不平等与怨愤,短暂消融了。那些烦躁和轻侮似乎也一道消失了。 也不需要再道破,他们都变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樾风……”他忽然说。 兰迦倏地抬起头,泪痕挂在眼下,面带迷茫。 他尽量不动声色,以平缓的语调继续,“吕樾风……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
第59章 在吕樾风上小学那会儿,学校举办文艺汇演,老师钦点他,要求他上台表演。 被点到名字时,他一脸茫然无措。后来,他才知道,大人们认为他有一个赫赫有名的钢琴家母亲,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也该继承一些艺术才华。 他向老师坦白,自己并不太会弹琴。老师笑着告诉他,没关系,会唱歌也行。 对于小孩子而言,唱歌大概是一种最为便捷,展现乐感的途径了。 那时,他很腼腆内向,面对大人们的殷切期望,从不敢拒绝。 无奈之下,他硬着头皮上台,唱了一首流行英文歌。他记得里面有一段吉他solo高潮,调子很高,他唱不上去,只能无声地对嘴型,让没有消音的伴奏,蓦地突兀。 灯光炫眼,头脑短暂空白了一下,他感到恐惧,耳边似乎有个声音还在说,“继续演完吧。” 台下坐着的师生,像挂着一张张面具,面无表情地在音乐结束后鼓掌。 下台后,他很不适,一直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过去很久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被称为荒谬。同时,他产生了一丝自厌,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母亲那样,真的具有被世人所期待的才华呢。 不久以后,母亲渐渐不再上台表演了。尽管年纪很小,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舞台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压力。他天真地理解了母亲。 随着母亲不再奔波,回归家庭后,她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却日益尖锐,争吵已是家常便饭。 母亲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父亲却越来越少。而且,吕樾风常常在出门上学前看见母亲坐在钢琴边独饮。她喝酒喝得很猛,有好几次,半醉半醒地把酒洒在了琴键上。 他感到不安,吕茉安慰他,向他比划,没事,妈妈心情不太好,我们不要打扰她。 他很乖巧地点点头,尽可能装作懂事的样子。 某次,母亲又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躺在客厅沙发上。 吕茉放学回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牢盯着她。然后,从母亲手中拿过酒杯,很小心地抿了一口未喝完的酒。 吕樾风因为前一晚吃坏了肚子,没去上学,断断续续睡了半天,才恢复了点精气神。他下楼时,恰好看见这幕。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拍了下吕茉的肩。 吕茉有些慌地回头,瞥见是他后,像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 他隐隐感到奇怪,实际上却苦思不出来这其中的怪处。 那天,吕茉带他去买东西。商场内正好在放他登台时唱的那首英文歌,他条件反射地不安起来,吕茉发现他的不对劲,一脸关切地向他比划。他想了想,告诉了她原委。 回到家,吕茉放下东西,打手语,你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他马上就会过意,可面露难色。 吕茉没有坚持,体贴一笑,打手势,算了。 出乎意外地,他忽然抓起姐姐的手,放在喉结上,然后开腔。 在吕茉的世界里,音符哪里会化成具象的声音,可这一次,她从弟弟这里,真切地感受到了由丹田传来的震动。 指尖下的喉结,还那么脆弱,像亟待发育的苞蕾。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能似是而非地听见了。 这时,她忽然撤开手。 吕樾风没唱了,不解地看向她,而后循着她的视线转身。 原来,母亲正抱臂依靠在门边,盯着这双姐弟。母亲的眼神令人恐惧,仿佛在压抑着某种癫狂。 吕樾风想叫声妈妈,却发不出声,胸腔像被堵住了,也像被吓住了。 妈妈是不喜欢吗?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是,她那么久都没有碰琴了,一定很难适应家里突然出现音乐。 吕樾风低下头,紧张地抓着衣角。 太阳从侧面窗子里洒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他却感受不到暖意。 母亲没有进一步反应,只是一笑。不知道笑什么,像瞧不起全人类似的,就那么一笑,而后一言不发地走开。 自那之后,家里的氛围变得更加动荡,呈现无限下滑的绝望。 在又一次夫妻争吵时,吕茉带他逃离,俩人骑着自行车,骑到城市的另一头。 夕阳下有一座灰色的大楼。周边环境恶劣,生活垃圾肆虐,荒草跟泥路,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显而易见,这是烂尾楼。姐弟俩探险似的,往大楼凑近。 有接近一半的楼层背阴,到处都是凉飕飕的毛坯,门和窗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框架在那儿,像空洞的眼和嘴,在黄昏下,这幢被遗弃的建筑,成了一头沮丧沉默的巨兽。 吕茉告诉他,这是父亲公司接手的工程,可因为种种原因,开发项目资金链断了,以此搁浅。更可怜的是那些购房者,收不到房子,倾其所有的投资,就这样毁于一旦。 吕茉继续解释,事业受挫,父亲便会把怒火发泄在家里,他和母亲互相指责,谁都不愿承认各自的失败。 吕樾风似懂非懂地理解了。 怕不怕,要不要进去看看?吕茉比划。 不怕。他摇摇头。 姐弟俩从安全逃生楼道向上爬,没有光源,暗得不行。 忽然,吕樾风听到一阵手机铃声,非常响亮。紧接着,是踏踏脚步声。 他扭头,模糊看见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拉住吕茉,吕茉停下来。 人影一边讲着电话,一边步伐矫健地追上了他们,瞥见他俩,颇为惊讶。 是一名中年妇女,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们怎么在这。 吕樾风愣了愣,还未等他解释,手机背灯闪了过来,对方借着光亮,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他俩。 像看小偷似的。其实也没错,并不是他意识过剩。 这时,吕茉拉过他,将他挡在身后,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同女人交流。 中年女人见她这样,有点像被唬住了,嘴里念叨着什么,自顾自继续爬楼了。姐弟俩虽有不解,跟着她,爬到出口,视线豁然开朗。 这层楼与下面荒芜、阴冷的楼层相比,简直像在另一个世界,迎头就能撞上热烈的生活气息。 尽管走廊还是水泥地,却被清理得很干净,两边的防盗门都安上了,不少门上贴着对联,门前有鞋架,不仅有成年人的鞋子,还有童鞋歪歪倒倒放在上面。 女人见他俩一直跟着,叉腰站定,很大声地又质问了一遍,你们到底是干嘛的。 声音引来骚动,有几扇门打开,后面探出来脑袋。 吕樾风望着那些陌生的脸,陌生的眼睛,感到紧张。吕茉比他镇定,捅了捅他,向他比划,让他充当翻译。 他无奈地开口,用问题回答问题,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住这儿了吗。 有人站出来,不满道,怎么不能住了?我买这套房子的贷款都没还完呢,我他妈不睡这里睡大街啊。 仿佛一根引线,越多的人站出来七嘴八舌,戾气十足。 吕樾风哪见过这种阵仗,脸颊涨得通红。他身子绷紧了,拳头都握起来了,结果吕茉拉了下他的手,看出他的不安定。 吕茉比划,走吧。同时向他使眼色。 他会意,跟吕茉一块儿按原路返回。出楼栋时,太阳都下山了。从楼上飘下来一阵食物香气,炊烟也一道飘着。人声隐隐约约,在他们的头顶。吕樾风想,他和吕茉应该成为了这天傍晚楼里就餐时的谈资。 骑车回家的路上,吕樾风心情复杂,不可否认,他看见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那栋楼里的人看起来好像各个都市侩、不讲道理,可每一个人都比他正常生活里的人更加鲜活,爽快且富有精力。 他不解,为什么在那么贫乏的环境里,这些人还可以如此振兴呢,把苦日子咬咬牙也能过下去。 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身边的每一位大人,似乎都只有一张怨怼的脸,而他们明明享受着优越上等生活,以及令人艳羡的特权。 渐渐长大后,他才明白,像他所生的这个阶层,其实最为虚荣,他们要固守内心的秩序,一旦秩序崩塌,便会怨天尤人,臆想成抑郁,却连真正撕破高贵假象的像样勇气都没有。 他常常会独自再去那边,在烂尾楼附近转转,隔着段距离,置身事外地观察这栋楼里人们的活动,像亲临现场看一部纪录片。不知为何,这令他上瘾。 楼里的人虽然总是在嚷嚷活着操蛋,但没有人会真正放弃。可能他们被折腾够了,不信救世主,也不信青天大老爷,就这么互帮互助地活着。 人与痛苦坦然相处了,竟会焕发出一种新生。 小小年纪的吕樾风,偶然这么想到。 然而,那儿嘈杂却安稳的生活,不久便打破了。 有一户人家煤气罐故意泄露,全家二氧化碳中毒而亡,事后说起原因,应该是断供多月,被银行起诉,还不起钱,一时想不开,男主人带着全家老小,奔赴黄泉。 自杀事件过去了好几天,吕樾风才得知消息。他慌慌张张骑车过去,只看见拉起的黄色封线,以及楼道口的封条。 整栋建筑被清空,不再有人居住。楼里那些“居民”的下落,他大约是再也没有机会得知了。 他怅然若失地站了好久,才离开。 那一年临冬时,吕樾风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不经意向街对面一瞥,让他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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