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城一言难尽地沉吟:“没有,就是……他老婆没跑,郑知夏倒是跑了。” “哈?” 施嬅猛然抬头,表情怪异:“所以他才跑到这种地方来找你的?” 她想起郑知夏来找自己游说的那晚,那个很纯粹的笑容和一句“朋友”,某种念头在电光火石间迸发,她和邓明城目光相接,俱是了然和震惊。 “他昨天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只说了别告诉林霁吗?” “没有,”邓明城觉得头有点痛,“……他甚至没跟我说现在在哪好吗!就纯粹预测到林霁会来找我了!” 施嬅怜悯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那八成是没跑了,不过也正常,我就没见过谁家老板开会还非得带个无关人员听公司机密的。” “我之前还问过他!”邓明城有些咬牙切齿,“郑知夏他妈的跟我说没有,不喜欢——他连哥们都骗!” 施嬅倒是挺淡定:“这种事本来也不好说吧,反正我们少掺和,等他过两天回来后自己跟林霁解决去。” “确实,”邓明城平复了下心情,“到时候我也得跟他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是么。 施嬅勾了勾唇角,开车离开,她想起几秒钟前看到的朋友圈——冰雪覆盖的小镇和远处巍峨雪山,还有一张站在阳光下的全家福。 她有预感,郑知夏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了。 …… 灯火通明中Valina从门外走来,红底细高跟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红裙摇曳,卷发上有很淡的香味,笑意盈盈地在林霁对面坐下。 “难得你约我一次,最近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她伸手要摸对面人消瘦些许的侧脸,林霁不动声色地避开,温声道:“先吃饭吧。” 漂亮纤细的手掌悬在半空中,美甲上的碎钻闪闪发光,她勾唇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好,吃完再说。” 音乐声缓慢流淌,抬眼间她看见林霁几乎没怎么动的碗筷,倒是酒杯在不断被斟满,Valina轻快地笑了声,问:“不怕喝醉了,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林霁也笑,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平静:“我相信自己。” Valina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脑袋,用餐巾擦了擦嘴。 “好吧,所以是什么事?平时我想约你,你几乎每次都说没空呢。” 林霁却有几秒的失神——Valina歪头的瞬间,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郑知夏那双圆润湿漉的眼,那么亮,却原来藏了那么多的东西。 “Antares?” “没事,”林霁垂眼,“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聊聊婚约的事情。” Valina挑眉,眼尾无端透出一缕风情:“你要提前婚期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Valina,我希望取消掉这个婚约。” 林霁是个不喜欢更改既定计划的人,可事到如今竟觉得就该如此,大概是因为计划本就违心,而他始终看不破自己的本心。 Valina抿着唇,做出心碎的表情:“这么重要的决定,总得给我个原因吧。” “我对这项合作原本的风险评估只是勉强合格,”林霁语气平缓,“订婚是决策失误,现在想想,还是不合适的。” “这理由可不足够让我信服,”Valina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Antares,你可不是这种人。” 林霁只无奈一笑,道:“临时有了些变数,抱歉,不过有没有婚约,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本来就影响不大。” Valina不置可否:“或多或少还是有影响的,如果你执意取消的话,我们后续得重新谈谈那些合同了。” “好,那就后续再谈,”林霁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抱歉,是我的问题。”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Valina仰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但也不用那么……迫不及待吧?把女伴一个人丢在餐厅可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但林霁只是最后停顿了一瞬,说:“我会让司机送你回去,抱歉,有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他大步走进夜色之中,今年冬天总是在下雪,天气预报说这是十年一遇的寒潮,雪下得不算太大,林霁站在路灯旁抽烟,俊美而冷淡的侧脸在灯下模糊得柔和,等待助理过来的间隙他摸出手机,最上方的聊天框依然是郑知夏。 你在哪里?天气冷吗?什么时候回来? 林霁无法再问,郑知夏离开的第一周,他第一次理解思念的定义。 可他纵使有万般手段,此番却怎么都查不到郑知夏去了哪里,唯一的消息是郑家的公司换了实际决策人,郑渚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幕后,隐约透露出点风声鹤唳的意味。 那郑知夏这次出国,是和家人一起吗? 车在街边停下,林霁上了车,打断的思绪竟没有再连接起来,助理问他去哪里,他看着窗外冷冷清清的街,说:“回家里吧。” 到家时林母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门打开时有些意外,问:“怎么回来了?” “刚忙完,想着回来看看您,”林霁说得面不改色,“顺便找一趟知夏。” “知夏?”女人奇怪地看他,“郑家前两天已经搬走了。” 脱大衣的手一顿,林霁垂眼敛眉,轻声反问:“搬走了?搬去哪了?” 女人却说:“我也不知道,白露还没告诉我,你自己去问问知夏吧。” 可林霁又能去哪里问呢? 他已经成为了郑知夏的过去式,如同被丢进垃圾桶里的绿松石手串,廉价、过时、不再需要。 袖口解开,落地镜中映出林霁高挑寂寥的身形,钻石袖扣放在桌上,昂贵的腕表和廉价的手串互相依偎,他的手指摩挲过一颗颗绿松石,最后珍而重之地取下。 原来五年也可以是一场漫长的时差,在郑知夏开始放下漫长的痛苦折磨后,林霁在终于坠地的阵痛中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第43章 五年 七月中,邓明城写好了请帖,红彤彤一摞堆在桌角,最上面的一封墨迹未干,他捏着涨痛的眉心,叹了口气。 身边的人从工作间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不都准备给他发电子版的了么?” “我这不是在想,万一他今年回来了呢?” 邓明城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反正都说好了要参加的,到时候再送给他当纪念呗。” 倒也有点道理,施嬅点点头,又问:“你没请我那罹患躁狂症五年的前老板吧?” “我倒是想不请,”邓明城搂住她的腰,撒娇似的蹭,“但都一个圈子的,不请跟撕破脸了似的,不好。不过往好处想,他礼金肯定给的多。” 施嬅习以为常地拍拍他的脑袋,说:“那就把他们安排得远点吧,对了,郑知夏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说呢,过两天问问。” 郑知夏骑着单车回家,花园里郁郁葱葱,洁白的桌椅摆在其间,宋白露在阳光下看书,烟灰色的长毛猫趴在桌上,尾巴尖闲适地摇晃,她听见动静后转头,笑意从弯起的眼尾漫出来。 “今天这么早?” “嗯,”郑知夏走到她身边坐下,“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份蛋糕,尝尝?” “那我去泡壶茶。” 宋白露不急不缓的脚步消失在小径中,长毛猫睁开金色的眼看郑知夏,而后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跳到地上翘着尾巴慢慢走远。 郑知夏总觉得它很嫌弃自己。 这里的夏天也不热,他骑车回来,额间只多了一层薄汗,天光明亮,他眯着眼仰头,在风中放空思绪,宋白露端着纯银的托盘出来,脚边跟着亦步亦趋的漂亮小猫。 “过两天要不要去滑雪?”她抽出纸巾递给郑知夏,“最近天气挺合适的。” “不了,”郑知夏说,“我准备下周回国。” 宋白露的笑意微微凝滞一瞬,转而抬手给他倒茶:“嗯,去吧,我记得邓家是八月办婚礼吧?” “十六号,请帖已经发我邮箱里了,”郑知夏在龙井清淡的香气中坐直了些,“你这次要跟我一块回去吗?” 宋白露抱着乖顺黏人的烟灰色小猫,淡淡摆了摆手:“走一趟太折腾人,我就算了,婚礼反正你也要去的。” “行,”郑知夏语气随意,“那就等国内稳定了,我再回来接你。” 宋白露却笑了,说:“接我做什么?我在这边过得挺好的,种种花晒晒太阳,还有莉莉在这照顾我,不用担心。” 莉莉是家里的女佣,中文说得很好,擅长做各式各样的甜点跟小饼干。 郑知夏却略显促狭地一笑,说:“你是想陪着爸爸吧。” 宋白露喝着茶,坦然点头:“那不然呢,总不可能让你爸爸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可以过两年把爸爸也一起带回去,”郑知夏说,“其实还是国内比较舒服。” “等过两年再看吧。” 宋白露结束了这个话题,于是郑知夏陪着她又坐了会,便回到房间开始收拾东西,他这次回去得待挺久,还得麻烦邓明城帮忙收拾下闲置许久的公寓。 手机在床上嗡鸣,他看了眼,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按下接通键。 “喂?” “嘿知夏,”轻快活泼的男孩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下周末有兴趣陪我去看一场歌剧吗?” 郑知夏笑了声,说:“恐怕不行,我下周得回国了,前两周和你说过的。” 那人依旧是欢快的:“我想起来了,你这次回去要很久来着,圣诞节的时候回得来吗?” “大概几率渺茫,”郑知夏惋惜地说,“或许新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和妈妈一起跨年。” “这样啊……” 对面的犹豫显得假惺惺,几秒后便坦荡地提议:“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郑知夏站起身,笑着问道:“真的吗?我可是要在那边待很久的。” “就是因为你要待很久啊,”男孩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撒娇,“拜托拜托,我对你 长大的地方好奇很久了。” 短暂沉默后,郑知夏语气如常地说:“我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买机票的时候加你一张?” “好!”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 邓明城在下午三点光明正大地翘班,西装外套吊儿郎当地提在手上,领带在裤子口袋里掉出半截,不修边幅得实在离谱,却风流潇洒到惹得前台小姑娘不住偷看,他倒是目不斜视,上了车就直接往机场的路走,这个点不塞车,他到的时候还有些早,坐在咖啡厅里边给施嬅发消息边等人。 施嬅在工作,回复冷淡得要命:“别吵,很忙,有事晚上说。” 邓明城反倒变本加厉,说:“好的宝宝,你忙着先,我继续发,你下班看,一点都不妨碍。” 施嬅回了一串省略号,显然是在对他的肉麻称呼表示恶心,邓明城神清气爽,又坐了一会才走出去等人,不远处两道身影逆着光走来,其中一人隐约有些熟悉,他眯着眼辨认片刻,立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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