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点舍不得呢。” 郑知夏站在她身边,垂眼一瞬时瞥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又平静地抬头。 “可以在新的花园里种,”他扶着宋白露慢慢往外走,“想要什么品种,我都帮你去找。” “好,”宋白露短暂地露出一个微笑,“到时候再说吧。” 上车前郑知夏最后回头看了眼,全无光亮的建筑冷冷清清,而隔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倒还有几分天壤之别的意思。 宋白露说:“有去和朋友道别吗?” 郑知夏点点头,很轻地应了声,又问她:“你有跟林……伯母讲这个事吗?” 宋白露无奈一笑,说:“没有,我和她关系再好,这时也得有点防备之心。不需要人家雪中送炭,但人心这种东西,最难琢磨。” 郑知夏沉默不语,她顿了顿,问:“你和林霁说了?” “没有,”郑知夏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一些事情,“我也不打算和别人说。” “其实现在说也没关系,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了,至于我们准备去哪里,还是可以和朋友说的。” 宋白露搂着他——她最近很爱和郑知夏拥抱,或许心下惶恐时,另一人的体温便是最好的安慰。 郑知夏勾了勾唇角,平静的,瞳孔深处如一潭死水:“我和林霁不是朋友了。” “嗯?怎么了?” 宋白露倏然坐直了许多,略显严肃地和他对视:“是和林霁闹矛盾了吗?” “算是吧,”郑知夏说得含糊,“发生了一些……很严重的事情,所以我们以后大概都不会联系了。” “如果你不觉得可惜的话,”宋白露轻轻叹息,“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呢。” 郑知夏抿着唇笑,垂眼按亮手机。 “是挺多年了,但也没办法啊。” 宋白露便又是一声叹息,说:“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了就好,但万一哪天后悔了……” “不会的。” 郑知夏打断她未完的话语,车窗外雪下得寂静,远处霓虹流转,黑暗中他的侧脸轮廓明显,瘦削得冷峻,宋白露静静看着他,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亮起的屏幕上是林霁下午发来的消息:“怎么突然自己回来了?” 隔了一个小时,又说:“在忙吗?” 最后就是半小时前,林霁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可以给我留一晚上的时间吗?” 红灯转绿,郑知夏慢吞吞打字,输入又删除,最后只剩一句:“其实我们还是别再当朋友比较好。” 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郑知夏没有理,靠着车窗发呆,直到下车,他才在落雪和夜色中拨了回去。 林霁的呼吸声很明显地传过来:“……什么意思?” 郑知夏张了张嘴,有一瞬的哽咽,但发声时仍旧平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别再联系了。” 林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理由是什么?” 郑知夏吸气:“我以为已经很清楚了。” “不,这不足够,”林霁的反驳迅速而尖锐,“知夏,我们明明已经说好了。” “没有说好,”郑知夏笑了,“有些事,就算你知道,我也明白你知道,但只要不说出口,其实也还能继续粉饰太平,但没办法,就是那么不凑巧,怎么偏偏就被我看到了呢?” 可林霁却只是固执地说:“这都不重要,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值当从此断了往来。” 郑知夏倏地嗤笑一声,很明显。 “对你来说确实不重要,你不喜欢我,所以只觉得是困扰,而对我来说——谁要再和你做朋友了?朋友是我的退而求其次!” “……我不想再这么难受了。” 林霁张了张嘴,哑然而无措,痛楚从眼底漫出来,他却分不清是因为什么。 “原来和我当朋友,对你来说很痛苦。” “对。” 不是的。 郑知夏攥着拳,下颌绷得很紧,连齿根都在麻木地痛,路灯下雪飘飘扬扬,是好冷的一个冬夜。 他这辈子都没再忘过那晚惨淡的残缺月亮,灯下孤零零细长的影,和远处宋白露瘦弱得仿佛要被积雪压垮的身形。 林霁语气轻轻:“好,我知道了。” 郑知夏认为对话到此就应该结束了,可还没来得及道别挂断,林霁又问:“你落在房间里的手串我带回来了,什么时候方便来拿一下。” 他总是这么的不在意,郑知夏想,好像这份感情连被郑重对待都不配,丢在地上时轻飘飘,连声响都听不见。 “不是落下的,”他说,“我不要了,把它丢了,你也丢掉就好。” 电话挂断,郑知夏朝远处等待的宋白露跑去,城市在身后渐渐远去,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坐上去往地球北端的飞机,郑渚希望能平静地在无痛的睡梦中结束这一生。 郑知夏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林霁相见了。 …… 屏幕亮起,林霁在黑暗中猝然站起身,神色深深,瞳孔深邃,嘴唇很苍白,桌上摆着那串不属于他的绿松石手串,黯淡无光得廉价,在他的视线中却拥有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丢了? 他按在桌沿的手青筋浮起,心中空落落地钝痛,依旧处在强烈的难以置信当中——郑知夏就这么轻易地把话说出口了。 不是朋友吗?不是喜欢吗? 他又想到郑知夏的那句“和你当朋友很难受”,尖锐的痛突然击中胸膛,他眼眶一热,浑身都在发冷,不敢想象郑知夏这些年和自己相处时都在想什么。 确实应该难受,但他没有经历过,竟下意识地忽略了,但他怎么能忽略? 林霁深深地吸气,胸膛深处的痛苦长久存在,他微微躬着脊背,长久未消的负罪感再次占据上风,他脸色惨白,嘴角勉强地动了动。 原来郑知夏所有的难受痛苦都来源于自己。 落地窗外霓虹绚烂好似虚拟世界,寂静的黑暗总是让思维愈发活跃,林霁长久地凝视着灯火和落雪,情绪一点点沉淀在深邃的瞳孔深处。 ——但这比起和郑知夏分道扬镳,根本微不足道,什么世俗道德,什么世俗舆论,只要郑知夏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什么都无所谓。 这是林霁在长久挣扎后残存的唯一念头。 他将那串绿松石揣进口袋里,提起大衣出门,长风吹过街道,他踩着油门在最后一秒冲过红灯,侧脸冷厉淡漠得好似神祇雕像。 如果郑知夏的难受是因为得不到回应的喜欢,那他完全可以解决。 林霁穿过熟悉的林荫路,停在熟悉的位置,却在看见一片黑暗时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不详预感,口袋里的绿松石被捂得温热,他再一次拨通了郑知夏的电话。 “抱歉,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他转而给郑知夏发消息,想说自己在楼下,想说再好好聊聊,可收到的却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郑知夏断得实在干脆。 林霁将手机扔到一旁,从手边摸出烟盒跟火机,微弱火光亮起一瞬,又很快熄灭,黑暗好像没有了边际,他吐出一团薄雾,指尖却在颤抖。 他想起在洛桑家的客厅里,郑知夏那双湿润含情的漂亮眼睛,彼时他以为那是放下的短暂锐痛,以为度过那一瞬间便万事大吉。 但原来不是。 他想和郑知夏重修旧好,郑知夏却在和他做无声的告别。 郑知夏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真是弯而不自知啊林霁,还没想明白,人就跑了呢(叹气)
第42章 时差 九点半,有人推门进来,俯身在邓明城耳边低语,他挑了挑眉,将翘在沙发扶手上的腿收了回来。 “让他上来呗,”他语气懒散,“在这地界,谁拦得住他啊。” 那人应下后便出去了,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道高挑冷峻的身影,长大衣上犹然沾染着风雪寒气,逆光的角度遮挡了他英俊沉静的面容,音乐声沉寂,在场的几人不自觉地放下酒杯坐直,邓明城笑着站起身,张开手朝他迎去。 “哎呀,稀客啊!”他作势要握手,“小林总来找我是……谈生意的?” 林霁没应声,视线先在场内转过一圈,淡而凉地落在每个人身上,许是暖气开得不够,竟让人有些发冷颤抖,邓明城不动声色往旁一步,让开最适合打探的视角。 没一会,林霁终于看他,淡淡道:“我来找知夏。” 邓明城站得歪歪扭扭吊儿郎当,混不吝得很:“那我这儿可找不到,不过说起来,他不是一直都跟你最要好么?他去哪里了,你该比我清楚啊。” 林霁沉默几秒,倏然勾唇一笑。 “没办法,惹他生气了,总得想法子道歉不是么,我以为他跟你玩得好,会来这边。” 邓明城惋惜耸肩:“照理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来过我这边了,你不知道吗?” 林霁反问他:“我应该知道吗?” 邓明城静静和他对视几秒,说:“所有人都觉得你会知道。” 人人都知道郑知夏和林霁关系特殊,人人都觉得他们最亲密无间。 林霁眼神黯黯,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他确实不会在这里,前天晚上坐的私人飞机离开,所以我过来是想问你,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邓明城只当听不懂,笑哈哈地跟他打太极:“什么,他又出去玩了吗?我不知道啊。” 但林霁的神情很笃定,他沉默着,压迫感自然而然地铺过来,邓明城恍若未觉,摸着下巴故作沉吟:“要不等他回来了,我再告诉你?” 这便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意思了,林霁深吸一口气,礼貌颔首。 “好,劳烦了。” 他告辞准备离开,邓明城假惺惺挽留他:“不喝一杯再走?” “不了,”林霁淡淡道,“戒酒了。” 门合上,邓明城笑意未散,很轻地嗤了声,转头对其他人挥手。 “没事了,你们继续玩,我回去陪家里祖宗了。” 施嬅在车库里等她,笔记本电脑亮着莹莹的光,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嫌弃皱眉:“好臭。” 邓明城便规规矩矩地收回手,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含糊道:“林霁刚才跑来找我了,那脸色看起来跟要杀人似的。” 施嬅哼地冷笑:“可不是嘛,一版文案改了五遍了,还说不满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婆一声不吭带球跑了呢。” “他哪来的老婆,”邓明城嗤笑,“Valina吗?上回我去他订婚宴,仪式刚结束人就不见了,也没见他多上心,还不如这么多年对郑知夏好呢。” 他顿了顿,突然嘶了声。 “不对。” “嗯?”施嬅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又有事情没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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