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夏皱了皱鼻子,有种不会被厌烦的嗤之以鼻,他熟稔地去摸林霁的口袋,突然感觉到对方动了动,抬眼时便看见林霁略显紧绷的下颌线,还有滚动的喉结。 他飞快抽出手,两根手指间夹着一包纸巾。 “你要吗?” 林霁语气自然地应了声,视线落在远处的山峰上,郑知夏递给他一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 “我刚才去转了一圈,听见有人说那座山可以爬。” “半天应该不够,”林霁开始认真思考可行的计划,“可以明天早上去,下山后我们就继续往前走。” “爬完山再开车会累,”郑知夏说完,又突然笑了,“等等,不应该是我来开车吗?” 林霁也轻快地笑:“对哦,我都忘了,太习惯你坐在副驾驶上了。” 习惯将是一场更漫长,更伤筋动骨的告别。 郑知夏弯着眼,说:“那之后都让我来开,你重新习惯一下。” 帐篷外支起桌板,他们的午餐是洛桑准备的,码得齐整漂亮的三明治上淋着漂亮的蛋黄酱,还有助理过来时带的即食罐头。 甚至车里还有小冰箱,放着火锅底料和各种食材。 “你想现在吃也可以,”林霁说,“但晚上吃大概会让你开心一点?” “晚上会很冷,”郑知夏不愿意他折腾,“等天气冷了再吃吧。” 吃完饭就又开始无所事事,郑知夏闲不住,从包里摸出电脑开始看邓明城发来的报表,还没来得及看完开头,手腕就被林霁捉住,不轻不重地摩挲一下。 “出来玩还对着电脑?”林霁垂眼看他时总显得柔情而失落,“是觉得这里无聊,还是觉得我无聊?” 心脏本能地重重一颤,郑知夏翘着嘴角,自然而然地抽出手合上电脑。 “那不看了,”他玩笑般地说,“我这不是以为你要开始忙活了么。” 上午林霁开车时有过从公司打来的电话,但他只说晚点聊,接着便挂断了,林霁很无奈地叹气,从包里摸出完全没开过机的平板。 “就算我是老板,也该有休假的时间吧,”他投降似的对郑知夏摊手,“谁敢在老板休假的时候不要命打电话过来?” “也对,”郑知夏起了坏心思,装模作样地叹气,“老板休假,受累的是我们这种打工人。” “你算哪门子的打工人,真正的打工人听了都得给你扎小人,”林霁被他逗笑了,“不说家里,银星是你和邓明城合伙开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郑知夏提议:“那我们聊聊天?” “好,你想听什么?” 郑知夏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眺望碧蓝的天穹,长风带来林霁身上微弱的木质香水味,他突然有了一点困意。 “讲……你在国外露营的事情吧。” “好。” 林霁搬着椅子坐到他旁边,在开口前有一段不久的斟酌。 “第一次和他们去露营,是深秋的时候,其中一个自己名下有个马场,我们去骑马,突然就有人提议去打猎和露营。” “打猎?”郑知夏好奇地问,“猎兔子吗?” “兔子也有,比较多的是松鸡和山鹑,但其实最传统的是狐狸,”林霁的声音缓和低柔,像是一个童话故事,“刚好是个不错的天气,还没下雪,猎场里有厚厚的落叶,我猜你会喜欢踩上去的那种声音和触感。我没有狩猎证,所以负责帮他们拍照,他的男仆背着装备跟在最后,我就在枪声中和他聊天。” “我喜欢秋天,”郑知夏赞同点头,“你们聊了什么?” “很多,比如说他从祖辈开始为自己主人的家族服务了多少年,拥有多少的证书——说实话,有些东西连我都不擅长,比如品酒和打猎,打理酒窖和礼服,还有在野外生火做饭。” 郑知夏咋舌:“需要学这么多东西吗?” “嗯,”林霁的语气倒是很寻常,“男仆是一个要求很高的行业。” 郑知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那边的狐狸,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林霁顿了顿,补充道:“就是迪士尼的那种狐狸。” 郑知夏脑子抽了一下,想起施嬅前两天在朋友圈晒的玲娜贝尔玩偶,邓明城特地跑去买的。 “不是粉色的吗?” 林霁沉默几秒,说:“是疯狂动物城的狐狸。” “……噢。” 郑知夏有点尴尬,一个大男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卡通狐狸居然是玲娜贝尔,属实有点幼稚。 “那兔子也是灰色的吗?” “没有那么灰,也有些斑点兔,”林霁说,“去之前他给我们展示了自己以前的战利品,鹿角狐狸皮,还有雉鸡的尾羽。” “听起来很有意思。” “我们可以明年秋天的时候去玩。” 郑知夏笑了笑,说:“好。” 他还是对林霁的每一句承诺感到欣喜,但好像再也不会期待了。 冬天天黑得早,太阳隐没在山后时林霁从车里端出了电磁炉和火锅,食材在桌上码得齐整,复古造型的灯悬在头顶,风吹来时晃晃悠悠,像天上闪烁的星星,又像将要死亡的太阳,郑知夏跟在他身边忙活,看着香气和白雾一起袅袅升腾。 “居然还是鸳鸯锅,”他笑得露出一点虎牙,“你不是能吃辣么。” “给你准备的,”林霁抬眼觑他,“这就不用问了吧?” 确实不用,但郑知夏还是小声嘟囔:“不用问也可以问的啊。” 回答他的是一块放到碗里的肉,林霁总是很包容,温声道:“可以,再问一遍也可以的。” 郑知夏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没那么无聊,问一遍就够了。” 香味飘得很远,某一瞬间郑知夏突然感觉大腿被什么物什触碰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只尾巴快摇出花的金毛,再抬头看向不远处,就见到两个年轻人端着餐盒颇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脚边还蹲了只黑白边牧。 耳边隐约传来林霁一声若有似无的笑,郑知夏站起身,任由金毛围着自己打转。 “你们的狗吗?” “是的,是的,”其中那个年轻点的女孩连连点头,“你们这边太香了,它闻着味坐都坐不住……” 她说着,把手里的粉色餐盒捏得更紧了些,郑知夏心中了然,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桌子。 “我们刚好带多了,给它分点吧,你们要吗?” “可以的话!”另一个人眼睛瞬间亮了,“我们可以拿自己的晚餐和你们交换!” 郑知夏接受后又拒绝了她们想把餐盒留下的建议,金毛依依不舍地跟着她们离开,重新坐下后余光突然瞥到林霁手里的纸条。 “什么东西?” 林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顺手递给他看。 “没什么,人家姑娘的联系方式。” 郑知夏瞄了眼,兴致缺缺地塞进剩了一个底的矿泉水瓶里,玩笑道:“这不是刚好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你不需要,我不喜欢。” “这形容也算贴切,”林霁给他夹菜,“她们刚才在拍你。” 郑知夏浑不在意地摆手:“没事,拍我的人多了去。” 他的皮囊不管是在同性还是异性中都理所应当地受欢迎,林霁没有在问,只是淡淡瞥了眼远处的欢声笑语。 “晚上冷,”他说,“我们吃完就回去待着。” 结果回了帐篷里林霁就摸出平板开会,全英文,明显是海外公司的会议,郑知夏抱着电脑看了会下午的报表,就开始在寒冷中昏昏欲睡,林霁在某个瞬间转头,不易察觉地愣了愣。 “稍等。” 他压低声线,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关闭摄像头,将郑知夏露在外面的手臂轻柔地塞回睡袋里,又将电脑合上放到一边,而后才重新坐回位置上,打字道:“继续吧。” 郑知夏半夜被冻醒时,帐篷里已经一片漆黑,他蜷缩着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睁大眼。 林霁的轮廓模糊不清,分不清到底有没有睡着,他看了会,悄悄对着冰凉的手指哈气。 出门的时候应该带个热水袋的。 对面倏然传来一声窸窣的动静,林霁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冷吗?” “嗯,”郑知夏吸了吸鼻子,“有一点。” 啪。 暖黄灯光倾斜而下,郑知夏眯着眼,目送着林霁顶着松散柔软的头发爬起来,从地上的背包里摸出了一个双人睡袋。 想来是早就有所预料。 “过来,”他的温柔中有隐藏得很好的一丝困意,“两个人睡能暖和一点。” 作者有话说: 感觉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第37章 反应 郑知夏张了张嘴,倏地清醒过来。 “不用,”他同样坐起身,仰头和林霁对视,“也没有非常冷,待会就重新睡着了。” 但林霁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他,衬衫敞开一颗扣子,露出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锁骨,黝黑的眼中疲色淡淡,郑知夏对他的拒绝永远收效甚微,随时都会变卦。 “……你不介意的话。” 林霁瞥了他眼,唇角的弧度看起来略显冷淡,大概觉得这是句没必要且让人火大的客套话,郑知夏缩了缩脖子,莫名有点尴尬。 “这有什么需要介意的?”林霁淡淡道,“你会对我干什么吗?还是觉得我会对你干什么?” 郑知夏呼吸一窒,勉强笑道:“哥,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 林霁钻进睡袋里,示意他过来,也很轻地笑了声。 “行,我以后注意。” ……还是不要有以后比较好。 郑知夏小心翼翼地钻到他身边,灯光重新熄灭,属于林霁的一切便渐渐占领了所有感官,体温顺着狭小的空间漫过来,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和林霁的浅浅交织,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夜色沉沉,帐篷外风声孤寂,郑知夏在黑暗中静静睁着眼,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冷是不冷了,却也真的睡不着了。 其实从小到大,他和林霁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光不计其数,不懂事时坦坦荡荡,只是为了黏着好朋友,而一朝顿悟后,便都怀揣了私心。 但也只是私心罢了。 想到这呼吸一顿,郑知夏略显狼狈地蜷缩胸腹,某个转念间觉得自己如今应该是在遭受报应——为每一次的僭越,为每一次抵足而眠后的龌龊心思。 操。 脏话在嗓子眼里打了个转,最后化为无声的一点叹息,林霁的呼吸悠长平静,似乎早已睡着,热度在羽绒睡袋里烘出困意,郑知夏又困又精神,被折磨得恨不得把手机拿过来看两节思政课录屏催眠。 他都快怀疑这是林霁对自己的报复,却也明白林霁是真的认为无所谓——都跟一个天生的同性恋睡了那么多年了,再多睡两回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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