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s my pleasure to speak with you.” 于是大家也跟着他重复:“It’s my pleasure to speak with you.” ——“Sure. No need to worry about that!” “Sure. No need to worry about that!”众人仿佛鹦鹉学舌,即使还不知道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前,也要被迫拙劣地模仿发音。 “See you next time.” “See you next time.” 领着所有人读完这三句,Mr. Deng仿佛就是完成了今日的教学任务,将手里的粉笔丢回铁盒里,说道:“和身边的同学反复练习这三句话,一会儿回来抽查。”说完他转身,扬长离开教室。 “你看!我说吧!”阮丽立刻用手肘顶了顶万径,兴奋的模样恐怕要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说中的是今日双色球的开奖号码。 “他不是个个礼拜六上课都这样?”万径见阮丽没有要练习的意思,干脆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起来。 没想到他这个问题似乎正好问到了点子上,只见阮丽八卦兮兮地又往他这边靠近了些,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 下课前Mr. Deng通知,明后天的夜校停课。 万径收拾好东西下楼,快到楼底下时,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裹挟着湿气,顺狭窄的楼道汹涌而来。 原来外面已经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开始下雨了。 “等等!” 身后传来呼喊声,但万径正在一边下楼梯一边思考下雨的事,因此并没有听见,直到对方又锲而不舍地叫了几次,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是在喊自己。 他转头,与阮丽四目相对,后者疾步追上来,问说:“哇,我叫这么大声你没听见吗?” “乜事?”万径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阮丽反问。 女孩一言不发地瞪眼看他,半晌,轻轻一跺脚,语气带着些许嗔怪地说:“哎,你是不是条木头!” 她似乎生气了三秒,但三秒一过,气就消了。她又重新笑起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说:“我一早就猜到你会忘记带伞,正好我们顺路,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万径感到意外,刚才他走神确实是在发愁下雨没带伞的事,阮丽倒是替他想好了办法。只是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准确猜中自己忘带伞的事情的。 霓虹像是融化在雨里,视线内,灯光变成流动的色彩。他们走在下雨的香港街头,一脚踏入水洼,仿佛也踩碎了用斑斓灯火织就的幻梦。 阮丽比万径矮了将近一个头,于是打伞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男方身上。 劲风将雨水吹得很乱,四面八方地拍打着身体,手里的伞也摇晃不止,忽左忽右,哪怕万径握紧了伞柄,也很难将其稳定下来。他觉得此时打伞更多是聊以慰藉而非遮风挡雨,却仍然尽力将伞举好,倾侧伞面,遮住阮丽。于是,更多的雨水在风里吹向他,打湿他大半侧身躯的衣衫。 “原来你也住九龙?”他问走在一旁的阮丽。 女孩披散着头发,发尾已经全湿了,变成一缕缕。只见她伸手将头发全都拨到另一边,回答说:“没有啊,我是要去铜锣湾。” 先无论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住九龙的,再不提这到底算哪门子顺路,万径有些吃惊地问阮丽:“你去铜锣湾?你住对面吗?” 住对面却跑来半岛上夜校,实在稀奇。 然而阮丽摇摇头,说:“唔系啦,我还要去上声乐课。” 此时午夜已过,万径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声乐课居然这么晚还会开班教学。 “这么晚?”他问。 阮丽“嗯”了一声,回答说:“因为我报名了明年的新秀唱歌比赛!要抓紧时间练习。” “你要去做歌星?”万径随口一问。 “对啊。”不想阮丽坦然地承认了,“好多人都讲我的声音好听,假设我做歌星出名了,就有钱给我阿婆治病。” 阮丽是婆婆带大的,也就是她妈妈的妈妈。阮丽一直是由妈妈一人带大的,她五岁那年,妈妈在街边摆摊卖鱼蛋,结果出了交通意外,被醉驾司机撞死,从那之后就是妈妈的妈妈把她带在身边。 “你呢?没有想做的事吗?”阮丽反问万径。 万径陷入沉默,与阮丽比起来,他忽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目标,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从跟着韩江雪后,他就乐得安于现状,没想过要得到更多。 他不敢那么贪心,也不知道要贪心什么。 沉默让气氛开始凝固,一时间,环绕身边的只剩下雨声和他们的脚步声。 “对了,不如我唱歌给你听?正好你给我客观评价一下唱得行不行。”阮丽大概是在转移话题,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快步跑进街边的屋檐,橱窗里的灯没有关,亮起时竟也像舞台的聚光灯了。灯光中阮丽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接着对着雨夜的街道一鞠躬,说:“各位评委,你们好。我叫阮丽,今次要唱的是梅艳芳的《梦伴》。” 万径一人撑伞站在雨中,歌声穿过雨声传到耳中时变得模模糊糊,于是他着伞往前走了一步,离屋檐更近,听得也更清楚。 剩下我北风中漆黑中带着泪 念当天当天跟他一起的每天 阮丽唱歌时的嗓音和她平日里说话的嗓音是不同的,前者更具有弹性,后者则偏清脆一些。尽管万径不是专业人士,对歌唱技巧一窍不通,但作为最普通的听众,他认为阮丽唱歌确实是好听的,歌声和她本人的性格一样,都饱含热烈的情感。 “小朋友,你们在拍拖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万径循声望去,看见Mary一改往日的裙装打扮,穿着牛仔裤和吊带站在巷口转角的屋檐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谁都没留意到。 “Mary,你怎么在这里?”万径习惯性地开口搭话。 “乜喔,旺角又不是私家花园,我凭咩唔可以在这里?”Mary偶尔说话的方式和韩江雪有些相像,都是虽然亲昵,但却总是忍不住说几句玩笑话刺一刺对方。 阮丽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看看突然出现的Mary,又看看万径,带着点探究意味地问:“你们认识吗?” 万径顿感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还是Mary经验丰富,反应够快,一把揽住阮丽,亲切地说:“我是他爸爸的朋友啦。” “哦——欸,之前都未听你说起家里人。”阮丽的重点一下就从Mary和万径的关系转移到这一处上。 “弟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拍拖怎么能不跟女朋友讲讲家里的事情呢?”Mary笑嘻嘻地打趣万径。 “不是,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万径下意识地澄清解释,然后拉过Mary,压低声音凑到对方耳边道,“这件事保密。” 提出这个要求时,万径自己其实都没想明白具体缘由,只是心底本能地就是不想让韩江雪知道。Mary闻言,对他使了个眼色,脸上一副“我懂的”的表情,说放心啦弟弟,我是那种二五仔吗? 说完她一边食烟,一边拉着阮丽聊天。 女生和女生大概总是能更快聊到一起,两人宛如失散多年的姐妹,没多久就变得亲密无间,将万径晾在一旁。 等Mary手里这根烟抽完,雨似乎也变小了点,阮丽还赶着跨海去上声乐课,万径也要回家,于是三人匆匆道别。 临走时,Mary牵起阮丽的手,指指不远处的一间店。 不夜天夜总会的招牌在雨夜里照旧金碧辉煌,闪烁的大字仿佛女人微笑时眨动的眼睛,吸引着过路人进门。而这场雨,也给了无数人一个躲入温柔乡的正当藉口。 她同阮丽说:“刚刚听到你唱歌了,靓女以后有机会到我店里来玩,愿意来帮忙唱歌更好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作者有话说: 拍拖:谈恋爱
第二十二章 | 22. 双飞燕 【今晚我陪着你】 尖沙咀码头的风浪已经大到冲上岸,街上的树被狂风吹得弯折,仿似随时都会折倒下来。九龙巴士全线停运,城巴仍继续保持服务,只是班车延迟再延迟,令在风雨中等搭巴士归家的市民望穿一对眼。 电视新闻一早便挂上黑色暴雨预警,叮嘱市民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出门,街上店铺亦都歇业一天,惟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及几间铺头还在夜雨中亮起灯光。 夜晚十点,暴雨倾盆而至,狂风摇撼着窗户,雨点拍打玻璃的声响成了今夜唯一的声音。 书桌就在窗前,万径坐在桌边看书,却被雨声扰得心烦意乱,书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进脑子。 忽地一道电光在窗外闪现,他转动笔杆的手也跟着一顿,没等反应过来捂住耳朵,雷声便已在夜色中炸开。 ——轰隆。 夜幕仿佛被人用力地撕裂,巨响中万径的身体止不住地有些发抖。 他从小就怕打雷。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害怕。 香港的雨季是漫长的,对于彼时还在街上流浪的万径来说,这是一年中最难捱的日子。雷雨季节,他不仅要担心找不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过夜,更要担心那些轰轰雷声不知道会在何时响起。闪电或许是个信号,让黑夜短暂变得刺眼,预告响雷的到来,可偶尔却不准确,这使得万径的心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夜都不能安落。 同样的雨夜,同样的屋子。 韩江雪难得早早上床,打算看会儿武侠小说就睡。他是喜欢雨天的,雨声稳定的频率让他觉得很安定,哪怕是打雷也没关系。 敲门声响起时外头正好又劈落一道惊雷,差点盖过那三声门响,韩江雪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自己紧闭的房门,等敲门声再次确切地传来时,他才站起身,匆忙捡了条外裤套上,把门打开。 万径出现在门外,韩江雪下意识后退半步,接着抬头看向对方。 不知不觉中,万径的个子竟然已经要高过他了,加上或许是这段时间在跟着阿鬼锻炼,小朋友整个人的身形都比刚跟他回家的时候挺拔高大不少,看着也更像个成年人。 “怎么了?”韩江雪问道。 万径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最终诚实地回答说:“我惊。” “惊乜?”韩江雪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两秒钟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反问,“惊打雷?” 话音刚落,窗外闪电划破夜空,房间一瞬间亮如白昼,同时韩江雪在刺眼的白光中捕捉到了万径的脸上的惊慌——哪怕是上回他被14K的人绑走,韩江雪都没见到他脸上出现这么明显的害怕的神情。 这让韩江雪毫不怀疑,他是真的害怕打雷。 仿佛是老天刻意捉弄,一声雷响后紧接着又是闪电。 说时迟,那时快,韩江雪在雷声再度炸起前已经要伸手去捂万径的耳朵,可他没料到对方先一步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于是他只能紧急收紧双臂,扣着那颗脑袋把人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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