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市场震荡,港岛天气也飘摇。 绵绵的雨下足一礼拜,潮湿化作实质,街上到处都湿漉漉的,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潮湿。 陈孝平对外宣称韩江雪需在家养伤,近期堂口的事务不必去麻烦他。 这话听着情理全占,但只要长点心眼的都明白,陈孝平是在为和胜和的事生韩江雪的气。 当然,没人觉得韩江雪会因此虎落平阳,一蹶不振。毕竟现在九龙半岛的势力俨然只剩两家,和胜和占据了大部分14K的地盘,实力一再壮大,任谁都知道它不可能再甘心屈居于新义安之下,平分地下世界流动的庞大利益。斗争一触即发,而韩江雪是新义安的双花红棍,论打架,他排第二,没人够胆称第一,陈孝平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不可能真的抛弃这把锋利的刀。 更何况,陈孝平和韩江雪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道上形势一日比一日紧张,不仅两家帮众绷紧神经,O记更生怕他们闹出大事,增加人手二十四小时盯梢。反观韩江雪倒清闲得很,每日在家看书看电视,闲暇之余到楼下麻将馆同阿婆阿伯们搓几圈麻将,好不快乐。 十次有八次,万径从外面回家时,能撞见这人在牌桌上打得热火朝天。他出于好奇过去旁观,坐在牌桌边上看了几局,自己摸清了大概的规则,加之韩江雪偶尔抽空给他讲解几句,很快就彻底理解了麻将的玩法。 “按这个逻辑,难道不是只用记住出过什么牌,再计算概率就能赢吗?”万径贴近韩江雪的耳朵,细声问道。刚刚他已在暗中试着猜了几局,虽然不是百分百管用,但赢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 韩江雪出牌快得很,就跟不需要思考一样,谈话中又轮到他,他转手就丢了张二筒出去,然后爱抚了一下万径的脑袋,说:“仔啊,打麻将是为了开心,何必为难自己动脑?” 万径被这通道理噎了一下,想想居然也觉得还挺对的。 韩江雪虽然放假了,但手下马仔没有,他们依旧忠心耿耿地上门向他汇报堂口事务,结果反被骂骂咧咧堵了回去。韩江雪抽着烟,在牌桌上喊一声“碰”,然后理直气壮地跟手下讲:“我在养病啊,有事揾陈孝平!” 可怜手下当然不敢去找陈孝平,于是只能带着大小事务委屈地投奔阿鬼,阿鬼领一份工钱打两份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亲自杀上韩江雪家,质问瘫在沙发上的人:“你到底有乜打算?” “养伤啊。”对方从善如流地答道。 “妖,玩嘢啊你?哪里有伤没好?脱衫给我看看。”阿鬼信他个鬼。 “性骚扰啊?”韩江雪捂住胸口,作娇羞状,“你不要过来喔!” 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动手动脚时,书房门“咔嚓”打开了,万径拎着背包走出来,一副准备外出的样子。 他看见客厅里的阿鬼,动作略微顿了顿,接着开口打招呼道:“鬼哥。” 阿鬼点点头,算是回应。 韩江雪则是微微起身,抬头看了眼万径。 小朋友最近老是出门,又很晚回家, “注意安全啊。”他婆婆妈妈地叮嘱道,“上床记得戴套。” 阿鬼闻言,又回头看了万径一眼,那张素来和石像一样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少见地浮现出一丝八卦。 万径闻言,已经走到玄关的身影顿了顿,接着转过头,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地说:“知道了。”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在门外渐行渐远。 阿鬼转头问韩江雪:“他拍拖了?” “谁知道?是也不意外吧,你也知道他那张脸,好多人喜欢的。”韩江雪用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家长态度说道。 少年总有情窦初开的时候,若是遇到心动的人,韩江雪又有什么理由去组织呢?他希望那夜自己在太平山上说过的话小朋友有好好听进去。 “好歹你名义上是他老豆,负点责任,关心一下孩子行不行啊?”阿鬼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到了霸占着这张沙发的人的小腿上。 韩江雪“嗷”地叫唤一声,挣扎着说腿断了腿断了,然后语气忽地一变,问:“我记得你下礼拜生日?”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很笃定。 “对啊,做乜?要给我摆酒?”阿鬼巍然不动地压着韩江雪的两条腿,反问。 “等你三十岁再摆啦,到时帮你在豪苑摆够一百围。”韩江雪挣扎无果,于是放弃抵抗,安心当坐垫,“不过你生日那天可以给你放假,不用来上班了。” “哈,我真系多谢嗮啊,老板。”阿鬼阴阳怪气地道谢,随即把早已被扯远的话题重新拉回原点,“请问我近排加班的工资呢?几时给?” “去问陈孝平喇!害你加班的是他又不是我。” 他们的对话总是断断续续,此刻又莫名其妙地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他们太熟悉彼此,所以即使不说话也不显得尴尬。 “对了,忘了同你讲,我在追一个女孩子。”阿鬼再度开口,说完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压在屁股下的人。 那人眉毛一挑,脸上闪过些许意外,然后笑了,问说:“不早讲?带过来给兄弟们看看啊。” 阿鬼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韩江雪,他伸手,既是调戏又有些亲昵地拍拍后者脸颊,说:“都同你讲还在追,等泡到再说吧。” 韩江雪感慨:“你再努力点,三十岁之前说不定孩子都生出来了。” 有什么从窗户外掠过,落在了阳台。 然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落地的声响在滂沱的雨中传来,让阿鬼和韩江雪都一愣。后者说了句“闪开”然后一脚踹开了阿鬼,接着站起身,走到阳台。只见湿漉漉的阳台地面上赫然多了一团同样湿透的毛团——一只淋了雨的麻雀,翅膀张开挡住脑袋,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死了。 韩江雪走进了点,麻雀依旧不见动静,直到他终于伸手,把那团毛茸茸拿到手上,才隐约感觉到还有一些呼吸的起伏。与此同时,他察觉到羽毛摸上去滑溜溜的,仿佛沾着油。 阿鬼眼看着韩江雪双手捧着麻雀,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洗手间,没多久就拿着一条毛巾走出来。 小麻雀静静窝趴在毛巾里,身上的雨水打湿了毛巾,在白色的布料上留下几片污渍。 “你真是……”阿鬼想说你这人真是爱心泛滥,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改口道,“麻雀脾气很大的,就算你想救它,它也不一定领情。” “那也不能试都不试吧?”韩江雪把麻雀裹得更紧了些,用毛巾试图擦干羽毛上的水和油渍,“别净是站这里看着,帮忙找点鸟食。” 阿鬼无语:“大哥,你望一下外面,这个天气人都没得吃啊?我去哪里给你找鸟食?” 话刚说完,从毛巾的包裹中传出了一声微弱但清脆的鸟叫声,似乎麻雀在韩江雪的帮助下真的恢复了一些。 然后下一刻,那团东西就被塞到了他手里。 阿鬼紧张得不知所措,连第一次杀人都没这么紧张。他不敢用力,因为这只麻雀实在太脆弱了,在他手里轻得简直像不存在一样,仿佛用力点就能被捏碎。 “那我去,帮忙看着。”韩江雪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踢着拖鞋拿上伞和钥匙就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玩嘢:耍把戏、作弄人 拍拖:谈恋爱 真系:真是 嗮:用来形容某个状态到达了极点的词,比如“多谢嗮”大概就能理解为“感谢到极点”。
第十八章 | 18. 泛滥 【一瞬间他想,原来这就是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万径出门到书店买书,回去的路上撞见一个熟悉身影。 细雨从空中飘落,Mary鹅黄色的衣裙在阴沉的雨季里无疑是一抹亮眼的存在,加上她本就妩媚的面孔,在街上的回头率是百分百。 她正在同一个男人说话,眉头紧锁,上扬的眉眼笼罩着一片不耐烦,每隔几秒就要抽上一口夹在指间的烟,接着频繁地把烟灰掸进细雨里。 也不知他们具体聊的是什么,但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的场景通常最先让人想到情感纠纷,更何况女方那样美丽,而男方却平平无奇,便更加令人想入非非了,引得过路行人纷纷好奇地侧目打量。 万径隔着一条马路停下脚步,心里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毕竟Mary看着没空搭理自己,只是上次分别时,对方笑着和他说下次见面不要扮陌生人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至使他最终停下脚步,打算等一会儿——他猜这场对话应该会很快结束,毕竟其中一方早就没有要聊下去的心思。 果不其然,只见Mary摆摆手,似乎忍无可忍,准备离开了,然而下一秒,男人猛地上前把她拽住,钳着她的手腕,用力地与Mary拉扯,那架势看着像要当街把人绑走。 这个变故惊动了周遭看热闹的人,有人大声喝止,有人似乎在打电话报警,但没有一个人真正上前制止,而那人男人就跟发癫一样,决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实施绑架行径。 万径冲过马路,刹车声和喇叭声中,他对着男人的脑袋将怀里的书一股脑招呼上去。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男人松了手,而万径立刻将Mary拉到自己身后。 男人怨恨地盯着他们,似乎仍不死心,打算再扑上来。万径从兜里掏出小刀,锋利刀刃出鞘,将几滴飘落的雨水割裂甩出去。 看见他手上有刀,男人的身形当即停住,同时,临街某间店铺的店员冲到门口,朝他们大喊:“我已经报警!巡警即刻就到!” 这个消息让男人彻底失去了反击的念头,他盯着Mary,接着目光移到万径身上,开口说:“你等住。”然后转头就跑。 万径没有追,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潮后,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他收起刀,隐隐察觉到手还有些颤抖。 一双手臂伸出来,从后抱住他的腰,万径一愣,侧过身子看向Mary,后者将脸埋在他后背,看起来像是在害怕。正当万径思考要怎么安慰她时,却见Mary已抬起头,还是那副熟悉的、微笑着的模样,说:“谢谢你啊,弟弟。幸好遇见你。” 毛毛细雨似乎变大了些,落在皮肤上也不再是轻飘飘的丝丝凉意,而是能感到重量。 万径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书,Mary也蹲下帮忙。其中几本书翻开倒扣在街面上,捡起来时书页已经湿透了,印刷字体和图片朦朦胧胧地洇开,纸张的边角变得茸茸烂。 “我给你买新的吧,毕竟是为了帮我才弄湿的。”Mary拎着书脊甩甩封面的水珠,书页在晃动中哗啦啦地闷响起来。 万径接过她手里的书,说:“不用了,还能看。” 雨点落下得越来越急促,俨然快要成为一场大雨。 Mary起身扯扯裙摆,然后抓住了万径的手,笑道:“雨要下大啦,跟我回去避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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