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有些后悔,房内只有两个人,显得空间显得狭窄,逼仄得厉害。 周颂臣倚靠在病床上,穆于坐在床旁边。 他们中间隔着浅蓝色的被褥、冰冷的输液架,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分明不是多远的距离,却好像阻碍重重,难以靠近。 穆于似乎还觉得近,脚踩着地将椅子推远了些,椅子滚轮碾过的青色的地砖,轰隆响声中,他听到周颂臣说了话。 穆于愣了一愣,随后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壶,往纸杯里倒了半杯水。 水是冰冷的,在这夏季中倒也适宜,他客气地弯着嘴角:“抱歉,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这是他给周颂臣收回刚才的话语,留住彼此体面的方式。 可惜周颂臣不要这份体面,他直直地望着穆于,用那张憔悴病弱的脸,强硬坚定的语气:“跟他分手。” 穆于把玩着手里的水杯,从左手换到右手,像是终于来了兴趣,掀起眼皮打量周颂臣:“凭什么?” 他说的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语气失了客气,也同样失了温度。 在穆于看来,周颂臣用吩咐的语气决定他跟另一人关系的态度,让他颇感不适。 难道周颂臣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言听计从,愚蠢透顶的穆于? “他不适合你。”周颂臣只说了这句话,多余的却不肯多说了。 穆于斟酌着说道:“今晚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是他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了吗? ” 还未说完,就见周颂臣嗤笑一声:“你眼光太差,找这样的货色当男朋友,光是这点就够得罪我了。” 穆于被他的态度冒犯到了,当即起身,眉心紧皱道:“我不想同你多说了。” 从一开始,是周颂臣单方面误会李蛰是他男友,穆于出于一种避免麻烦的心态,没有否认这件事。 李蛰和周颂臣之所以发生冲突,究其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周颂臣对他那近乎不可理喻的独占欲。 从前就是如此,高中时期与他走近一些的牧野,周颂臣就对人态度极差,难道这是因为周颂臣爱他才做的? 并不是,是因为周颂臣这人天性如此,把他当作自己的所有物,就算是自己不要的,旁人也不可染指。 穆于想走,又被周颂臣攥住手,他正要挣扎,周颂臣面上又露出痛苦神色,仿佛穆于稍微动一动,就会在他手里碎了一样。 周颂臣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声音虚弱了许多:“好了,你不听劝就算了,总之别太信他。” 穆于这人吃软不吃硬,虽疑心周颂臣在以退为进,但这人毕竟生了病,还是肺炎。 思及此处,他心头到底软了些,打算不再计较周颂臣的冒犯。 周颂臣自然想将李蛰那点丑事尽数道出,但传闻毕竟是传闻,他没有实际性的证据,万一李蛰矢口否认,将穆于哄了过去,那才叫得不偿失。 他要搜集到确凿证据,一举将李蛰钉死在审判台上。 穆于重新坐了回去,将冷水一饮而尽,平静了些许才说:“李蛰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的小师兄而已,你别针对人家。” 言毕,他就见到周颂臣就像打了肾上腺激素一般,变得容光焕发,就好似穆于随口一句话,就是治愈他疾病的良药。 不知为何,穆于总有些看不惯周颂臣的这种得意:“我只是说李蛰不是我男朋友,并不是说我没有男朋友。” 霎时间风云突变,周颂臣神色刚露晴便阴了回去,狐疑地盯着穆于瞧,似乎在看他的破绽。 穆于神情自若道:“他也是下围棋的,跟我兴趣相同,爱好一致,也很尊重我,不会对我的事情和交友方面指手画脚。” 字字句句,没有在说周颂臣,却又处处在说周颂臣。 周颂臣不说话,直盯着穆于,眼中的血丝渐渐泛起,似凶狠又似窝火。 穆于却坦然地,无所畏惧地任由他打量,恰好手机震动,是周霆来电,他们已经赶到了医院门口。 “你先好好休息,医生说你这病得住院吊水。案子我会跟叔叔继续跟进的,你不用担心。” 说完穆于抬眼看了看窗外,刚才又下了阵淅淅沥沥的雨,现在是彻底停了。 他准备去接周霆,却听周颂臣在身后问:“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穆于顿住脚步,周颂臣质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我让你定段失败的,还是我让穆心兰那样对你?你凭什么在那一天,一同将我定了罪?” “这话言重了。”穆于侧过脸,他哪来的本事给周颂臣定罪。 周颂臣何罪之有,只是十年相处都未曾将穆于放到人生路上不可缺少的位置上。难道这该怪周颂臣吗?穆于不这样认为。 那日穆于在那个病房中,情绪占于上风,最浓烈也最极端时,确实短暂地恨过周颂臣。 时过境迁再回想起来,实在难以说出谁对谁错,也不是事事都能求个结果。 他爱周颂臣,周颂臣无法回馈他同等的爱,就注定他们无法在一条路上同行。所以穆于选择离开,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更大的世界,不再固步自封,自怨自艾。 周颂臣反问:“不是吗?你把我的联系方式拉黑,现在又想跟我理清关系,就好像我们认识的十年已经在你心中不作数了。” 穆于好笑道:“正是因为作数,所以我才说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关系,我还有另外一个方案。” 他转过身,认真地对周颂臣道:“说到底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所以我觉得要用分手这个词来形容,有点言过其实。不过我希望你能像曾经一样,拿出你对“分手”的态度,来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穆于像是担心周颂臣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贴心地补充道:“你说过如果分手了,还纠纠缠缠得好难看,一点都不体面。如果是你,分手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潜台词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希望周颂臣,说到做到。
第66章 听着穆于的话,如果说周颂臣先前仍带傲气,逼问得很有攻击性,此刻的他就像是被穆于的回答狠狠地打了一下,那股气势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周颂臣的脸色比刚才昏迷时还要差,高温所烧出来的鲜红尽数褪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将选择权交还给了穆于,让穆于作出抉择。 就好像只要穆于开口说是,周颂臣就会照做,如穆于所愿。 将这些年的情分,两人之间理不清的纠葛立即处理干净。 穆于张了张嘴,想说这就是他想要的。 可喉咙却像被刀绞着,疼得厉害。窗外因雨意而氤氲的雾气,都要洇进他的眼眶里。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急急推开,是周霆夫妇到了。 肖韵本打算呼喊儿子名字,但见到穆于又什么都给忘了,径直过来将穆于抱住:“乖乖!这一年你都去哪了,想死阿姨了!” 穆于手足无措地陷进肖韵柔软馨香的怀抱中,他匆匆抬手抹了一下眼眶,才回手轻轻搂住肖韵的背脊,拍了拍:“阿姨,好久不见。” 周霆拿着老婆的包走进病房,走到儿子身旁:“感觉怎么样?怎么突然就肺炎了呢,这也太严重了。” 穆于被肖韵搂在怀里,面朝着病房门口,只能听到周颂臣声音低落道:“不太舒服,头晕,想睡觉。” 肖韵抬手搂着穆于走到周颂臣病床旁边,查看自己儿子的状态:“医生怎么说的啊,严不严重?你是不是都没吃我给你的药?” 周颂臣耷拉着眉眼说:“吃过了。” 穆于赶紧将床头柜的许多检查报告拿起来,递给周霆夫妇,再将医生的话语复述了一遍给他们听。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间已经太晚,不多时住院部的家属探视时间已到。 周颂臣躺在床上,对周霆和肖韵说:“你们回去吧。” 周霆不放心道:“我留下来陪你。” 周颂臣不赞同道:“爸你明天不是还要出庭吗?赶紧回去休息吧。” 肖韵见状便说:“那我留下来……” 周颂臣无奈道:“妈你也回去,你抵抗力本来就差,要是陪我一晚,明天肯定会不舒服。” 肖韵和周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周颂臣独自住院的,正是僵持不下时,周颂臣突然将视线落在穆于身上:“你们放心,穆于会留下来陪我。” 肖韵皱了皱眉:“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小于明天说不定也有事要忙,你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 穆于见状,只能接话道:“没事的阿姨,我明天正好有空,可以留下来。” 肖韵白皙柔软的手温情地拍着他的肩膀,真心道:“陪护太辛苦了,看你瘦得只剩下一点点,不好再劳累的。” 穆于很少感受到来自女性长辈的关怀,肖韵自幼就对他十分疼爱,曾让他无数次想过若是肖韵是他母亲该有多好。 穆于自觉地接下陪护之事,跟着周颂臣一起说服了周霆夫妇后,他将人送到楼下,目送二人离开。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许久,是李蛰发来的许多消息。 李蛰处理好外伤以后,迟迟不见穆于的身影,很是委屈,甚至还拍了自己的病例报告给穆于看。软组织轻微挫伤,医生建议休养三天。 穆于回复了句:时间太晚了,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 随后便没再理会李蛰发来的其他消息。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零零散散只有几个病人,穆于去急诊处挂了个号。 他穿的是深色运动裤,外表看起来无异,将裤子卷起才瞧见惨烈的伤口。 膝盖那层皮肉被磨得皮开肉绽,伤口处沾满沙石,划得鲜血淋漓。 清创时比受伤那会还要疼,剧烈的刺激让穆于额上都出了汗。 经过医生的处理后,穆于反而觉得有些行动不便。 膝盖的疼痛辐射到了整条右腿,他慢吞吞地拖着伤腿办理了住院陪护,随后回到病房。 开门声惊动了床上的人,周颂臣本来背对着门口,听到动静惊讶扭头,似乎没想到穆于还会回来。 陪护只有帆布床,他从护士那领了枕头和被子,铺在了床上。 周颂臣不知何时起身坐在床边,凝眉打量着他:“你受伤了?” 穆于微怔,他确定自己虽然因为腿疼而行动缓慢,但也没有严重到一瘸一拐的,周颂臣是怎么看出来的。 “嗯,膝盖破了点皮。”说完,穆于拿出手机设了个闹钟,刚才他跟护士确认过输液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就会输完,届时需要进来拔掉输液针。 周颂臣说:“让我看看。” 穆于有些疲惫地掀开被子,准备躺下:“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不是说累了,想要休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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