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少年时期,两人也曾鲜衣怒马,惺惺相惜,如今却只能落得个反目为敌,生死无话的下场。 每次单打独斗,交锋较量他三番五次手下留情,也是这个原因。 现在,池野一枪打穿他的左肩,曾经一模一样的位置,他反而如释重负,了无遗憾。 这一枪彻底斩断了他们所有的过往,也斩断了他心中那矛盾挣扎,又不为人知的旧情。 忆起往事,池野面色微变,也有些动容:“小柯,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如果你放了君晓......” 柯宇寰啐出一口血沫,眸光骤冷,一字一顿:“绝不可能。” “你们杀老大,谋权篡位,偷情嫁祸到我身上,忘恩负义,婚礼上置我于死地,打伤我老婆,不可饶恕,还杀了我朋友,还想杀我弟......” 熊熊恨意几乎从柯宇寰身体中破腔而出,倾尽三江也无法洗清昭雪,恨不得当场手刃这对狗男女报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血海深仇。 “疯狗,我看你真是绿帽子蒙了心,色迷心窍,”柯宇寰毫不留情地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旧情?” 他一拳挥向池野,另一手如染血的利刃噼向他的手腕,池野仰头躲开,携着风声的拳头割碎日光。 啪嗒。池野的枪掉在地上,他从容不迫地抓住柯宇寰的手肘,另一手按住他肩膀,借力一翻,闪到他身后,双臂一拐,柯宇寰手臂被反向甩起锁住,无法动弹。 被他制住,柯宇寰丝毫不慌,反手一掌打向池野胸口,掌风凌厉,呼啸而过,池野急速闪过,却没躲开柯宇寰一记侧踹踢,膝盖一软,“咚”的一声,池野击飞出去,一手撑地半跪在地上,堪堪稳住。 他的技巧水准仍在,池野眼中出现欣赏,也有了久违的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柯宇寰欲捡地上的枪,池野先一步反手把枪打出去,两人很久没有这样赤手空拳,酣畅淋漓地打过,尽管他有伤在身,也想竭尽所能拉长战线。 他腾身而起,撑地一按,横扫腿击向柯宇寰,柯宇寰后滑几步靠上柱子站定,拂去颊边的汗,昏朦光线晕出他凌乱的衣襟和染血的胸膛,硬朗的侧脸隐在黑暗中,宛如雕塑。 池野同样站定,衣袂猎猎,神色凛凛,不见败势,反而像是王者之风。 他们酣战之中,君晓早已躲进安全地带,对那两个好勇斗狠的黑社会嗤之以鼻,避而远之。她来到安静的廊桥花园,本想一走了之,但不杀了柯宇寰和池野,恐有后患,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她拨通索菲雅的电话:“我的援兵呢?” “昨晚才上飞机,应该马上就到了。布莱恩呢?” “死了。”君晓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与此同时,车里高景行和邱邱低语几句,接着转身摸了摸后座小花童的头。 “你乖乖呆在这儿,千万不要乱跑。” 小女孩眨着湿润的小鹿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高景行上前牵制住那群雇佣兵。 “你们好,”他用流利的英语,佯装出懵懂的无辜路人,“我路过这儿,听到圣保罗教堂里有枪战,我也不敢进去看,你们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吗?” 几个男人对看一眼,一个男人目露凶光,猛地制住高景行双臂禁锢住,另一个男人枪指在他头上。 高景行大惊失色:“你们这是干吗?” 混乱中一个男人道:“别跟他废话了,直接灭口吧!” 高景行和他们言语周旋,一边用眼神示意邱邱,邱邱会意,迅速潜入他们的私人飞机。 一手噼晕驾驶员,干脆利落地埋炸弹。 待到一切做完,酝酿情绪痛哭流涕地跑了过去。 一堆雇佣兵突然看到一个少年哭着扑在高景行身上,就差跪下了:“哥!哥你怎么了?放开我哥!” 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 邱邱一抹眼,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哥,我从小跟我哥相依为命,我们父母双亡,全靠我哥赚钱把我抚养长大,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的恩情...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哥吧,如果我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看这孝顺的小孩实在可怜,几个雇佣兵动了恻隐之心,也没再伤害高景行,只是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看到的事,不准说出去,否则的话......” 抵在他太阳穴的枪又紧了紧:“你知道后果。” 高景行劫后余生般连连道谢,邱邱涕泪涟涟,感激涕零之余不忘对高景行使个眼色。 教堂里激战依旧,两人像电影中定格的慢镜头,也像两只濒死的野兽,为争夺最后的领地和生还的资格搏斗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柯宇寰化掌为拳,击向池野的太阳穴,这是致命部位,正常情况下,打中其他敌人还会有几秒反应时间,打中太阳穴必死无疑。 池野躲开,以左手肘、右手掌为武器向柯宇寰的天灵盖和心口击去,不致命,但是足以让他失去行动和防卫能力。 因着伤势,池野聪明地不主动进攻,而是见招拆招,借力打力,动用技巧比动用力量无疑更适合现在的他。然而毕竟酣战已久,体力不支,失血过多,他眼前阵阵发昏,敏捷度和爆发力也远不如柯宇寰。 柯宇寰趁他迟钝晃神的刹那,一手抓住他的手掌一个过肩摔,池野狠狠摔在地上,又被柯宇寰拉起手臂,生生拽了起来,按上他的肩膀,向下一压,右腿发力,紧接着纵身跃起,借助惯性飞踢池野的膝盖,池野摔倒在地,整个下巴磕得青紫,血流如注,再无回天之力。 漂亮的连环招后,电光火石间池野已被柯宇寰拽着领子抵到墙上,他血流满面,伤痕累累,急促地喘息着,如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 寒芒出鞘,吹毛立断的锋利刀刃已抵在他眼睛上,如果不是他手肘紧紧地抵住柯宇寰,刀尖已经戳穿他双眼。 刀锋上细看有精致的花纹,图案是组织的徽章,这把精工雕刻的军刀,还是池野曾送给柯宇寰的生日礼物。 柯宇寰戏谑地笑了:“用你的刀杀了你,怎么样?” 池野冷肃神情有所缓和,眸中的阴狠也褪去,视线从军刀转到柯宇寰脸上,语调平缓而镇静:“我甘拜下风。” 他知道,柯宇寰现在就能杀了他,但他还保留三分力,不知是藏锋敛锐,还是手下留情。 如若在往常,柯宇寰不屑杀他,因为他本就有伤在身,这算趁人之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但兵不厌诈,他们是敌人,胜负已分,也无需再顾及什么江湖道义。 另一边观战的邱邱意犹未尽地提醒柯宇寰:“宇寰哥,你快杀了疯狗,然后先撤,我直接炸了君晓。” 对讲机传出的声音,很尴尬被近在咫尺的池野尽收耳中。他猛地抬眼,眸光一寒,怀着拼死一搏的求生欲用尽全力击向柯宇寰腹部,连击几下,柯宇寰吃痛地捂住腹部,力道松懈,池野趁机脱身,局势逆转,他捡起枪对准柯宇寰。 教堂门轰然打开,凌乱纷杂的脚步如墨迹惊破平静水面,援兵像是伞尖划破雨夜。腐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饶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也被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倒退一步,有的甚至忍不住俯身干呕。 都是白人,柯宇寰一眼看出是君晓的援兵,他看了一眼池野,听从邱邱的话果断先撤,却被浩浩荡荡的雇佣兵围住。 池野见君晓从廊柱花园里走出,立刻上前护住她潜入耳室,这里由林立的石柱暂时构成一隅安全地带。 他浑身是伤,已经举步维艰,靠着墙根跌坐下去,虚弱地靠在君晓肩上,无力地拥住她,连说话都艰难断续:“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君晓露出冷笑,他显然把那些当作来收取他们性命的,布莱恩或柯宇寰的援兵了。 她推开池野,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气数已尽的他,而后举起枪—— 砰! 热血激射而出,仿佛夜空中盛放的焰火。 子弹穿心而过,池野重重倒下去,嘴唇颤抖,目眦尽裂地逼视君晓,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自顾不暇的柯宇寰突然听到一声枪响,诧异地望过去,硝烟滚滚中,依稀可见池野倒在君晓身下。 他的死态,倒是和封三江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起封三江,君晓就是一阵恶心和恨意,对准池野的胸口又是一枪。 柯宇寰瞳孔骤缩,没想到君晓竟然会杀了池野。 血从池野口鼻中涌出来,他眼前影影绰绰一片,连新娘的面容也看不清了。 她的枪口冒着青烟,唯有指间闪烁的钻戒是那么刺眼。 鲜血从池野身下蔓延开来,染红遍地礼花。痛觉尽成虚无,喧嚣战火声都模糊,大脑皮层深处,隔世经年的记忆回光返照似的,抽丝剥茧般层层剥裂开来。 雨水一滴一滴,从天花板上漏下来,滴在他脸上,脖子上,胸口上,腿腹上,他看到豆蔻年华的少女拥着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拼命地按住他的伤口,倾盆大雨中,声嘶力竭地问他,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很想像当初那样抬起手,摸一摸她的脸,擦去她的眼泪,告诉她,别哭,我没事。 可是他连看清她的力气都没了。 一晃数年,他的小姑娘早就不需要他了,只有他,还一厢情愿地成为她的负累和罪恶。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抑或是不必言说,他的爱和他的许诺一样,静默无声,不求回报。 他的新娘美丽依旧,婚纱高高扬起,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迈了过去,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悠扬的钟声响起,回荡于空荡偌大的教堂之中。君晓恍然地怔立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风声鹤唳此时尽数归于寂静。 她想过无数次结束的那一刻,可让她都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感到一丝悲伤和不舍,而尽是报仇雪恨如释重负的畅快淋漓。她终于获得了自由,那些欺辱她、禁锢她的人终究都被她亲手手刃。 她想象自己坐上那梦寐以求的权力王座,有着常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万人敬仰,唯我独尊。 她终其一生迷恋的一切,终于都得到了。 她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疯狂地大笑着,直笑得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流泪,她想那一定是喜极而泣。 池野的尸体尚还睁着眼,遥遥地望着君晓的方向,柯宇寰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后悔没亲手杀了池野报仇,一方面见他如此草率戏剧地死在爱人枪下,又有几分悲悯叹惋。他早就劝过他,跟这样薄情寡义、蛇蝎心肠的女人纠缠不休,下场多半跟老大一样。 一想起老大,他恨意更盛,杀意滔天,这腥风血雨,冤冤相报,无数条人命皆是由她而起,如果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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