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玉揣着手,插嘴道:“这小子有点死脑筋,我哥劝过他,他死都不想去读书。” 白银没理会他,依旧盯着小江:“可你有没有想过,二爷终究是个他人,万一他哪天不在了,又该如何呢?” “不、不在?二爷他不会的……” 小小的孩子,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想不到那些更长远的东西。白银这便让他退下去了,临走时,眼看着小江比起往常,更是若有所思起来。 “你吓唬他干什么啊?” “我实话实说罢了,他好像过了年,也该十六岁了。” 李怀玉没有话再说了。 沉默的氛围有几分不太对劲。白银的样子,是明显更不对劲的那个。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怀玉还偷亲了他,眼看着他面红过耳。那模样,无论花多少钱他都舍不得给其他人看一眼。 现在却也不知要说些什么。白银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平了推到怀玉跟前。 “小玉,我有两件事要问你,这是其一。” 他看了一眼那张纸,便连大气也不敢喘。 李怀玉几近赔着笑道:“这不是我哥给我的电报么?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他发的?” “不然呢?” 白银脸色一变,放下茶杯,用力拍起桌子,没注意到他那腕上的翡翠玉镯砸在桌面上,裂了一道小小的细缝。 “你还糊弄我?你哥只身去了西安,那边那么大的事,他能安然无恙地给你这个身在军营里头的弟弟发电报吗?!” 李怀玉满头冷汗。 “我那只是为了让你安心,你那些天……” “那我也不喜欢别人作假来瞒我。” 虽总闭口不谈,但他对白银的事情多少略知一二。因而更加低垂了头。 “还嫌我被人瞒得不够多吗?” “……哥会回来的。” 他小声道,更像把话说给自己听那般。 “哥不会有事的。” “怀玉,我也不太懂你究竟怎么想的……你既知如此,还担心什么?他又什么没遇见过呢?他过去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然而李怀玉再也没有开口解释什么。白银微微叹息一声,接着突然话锋一转。 “我既搞不清楚你的立意,你也不肯说明。那这件事先搁在一旁咱们闭口不谈。但你倒是得好好跟我解释解释。我弟弟——白连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李怀玉这才猛地一抬头,他有些紧张起来。 “什、什么?我…我不知道啊!” “我从道观回来,坐在车上,却看见你那……” 白银话到一半,用手摸起自己镶着珍珠耳饰的耳垂。 “那廖小姐,竟跟连儿走在一起!我以为是我看错人了,却越想越不对劲,我怎么会把自己弟弟认错呢?让车夫赶紧掉头跟上,他们一起拐进了第二大街的一栋三层公寓……怀玉,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廖小姐分开的吗?” 李怀玉立刻摇头,生怕被白银误会半分。“当然不是,就算没有其他人,我跟婉婷…也早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就是说,你其实早知道了我弟弟瞒着我留在了南京,还跟廖小姐在一块?” “啊?!” 怀玉脸上一阵红白,本想死不承认的,却脑袋像蒙了浆糊,被白银一句话就绕进去了。 也是了,他想了想,自己在白银跟前,就仿佛没有清醒过…… 李怀玉有错在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得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白银丢下他,看也不看地回了自己家里头。无论怀玉之后怎么过去上门讨好,他都是爱理不理的。 那这独享的温存,最终连十天也没能维持得住,就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李怀玉同样纳闷不已。不过他这股纳闷不过同样也没持续太久。仅仅是十来天之后,哥哥李怀金穿了身皱皱巴巴的棉长衫,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家门口,却仿佛是来解救他一般。
第34章 【纠葛】 再说白银,去了道观里头,找那束发长袍的老道借了纸笔,跟往常一样写了封信。信的内容无非是自己如今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之类的。每年都如此写,用米糊装了封口,再拿了另一张纸封,里头塞着钞票,就算日后一年的香火奉钱。 末了,他拿着信封,带着几分虔诚跪在了那蒲团之上。蒲团前头放着火盆,那案台上,除了他娘的牌位,还供奉着许多其他人。他像往年那样,把写的信点着了火,又扔进那火盆里。 过得真的好吗? 白银自己也不确定。 过去的短短几个月里,他的感观起起落落。悲大于喜,悲的是他荒诞无稽的十年。可十年?倒也不仅只是十年,从他那个正常人母亲的肚子里,却偏生了哥这么一副诡异身体的小孩。 他跪了好一些时候,直到确定那封信完全化为灰烬,盯着头顶的牌位,突然没由得笑了一声出来。 “娘,我若要是又成了亲,您不会骂我的吧?” 这话他只敢在肚子里思忖着。总之,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回家的路上,在车上晃晃悠悠着,白银又开始思考,是不是还得去趟李家,把李文卿被抢走的骨灰盒带回来。可转念一想,那老太被烧了半死不活,却又不是真的死了,自己管他家那么多做什么呢? 如今,他更多只想把自己过好点,便不要再去想其他人了。至于那两兄弟,应该也不是需要他操心的主……吧。大约如此,白银便在车里裹紧围巾,把眼睛闭上。却在闭眼前看到了什么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停车,师傅,麻烦掉个头。” 车夫哼哧哼哧地跟着,最后在一栋新建不久的公寓前头停下。白银付了车钱,连找零也没收,匆忙跟了过去躲在树后偷偷听着。 “我送你的表,你不愿戴也就算了。可给你置的毛衣外套,若是总不穿,只藏在柜子里发霉,那我买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银记忆里头的廖婉婷总是笑吟吟的,倒是头一次见她皱眉怨人的模样,可倒也不是真的怨。那种怨白银很少在人脸上看到过,只是因着怜爱才怨了几分。廖婉婷握着另外一人的手,又是低头,轻轻抚着那人的手背。连白银也不免看得皱了眉,不知道那李怀玉有没有见过这女人还能这副模样。但他猜测是绝对没有的。 “婉婷小姐,我……是说,我受了您这么大一份恩惠,怎么还好意思让您给我买这买那?您别再送我这些了。” “可你始终了因为跟着我,才只身一人留在南京,我不照拂,谁还来管你呀?小连,这公寓里头住得还习惯吗?” “好,挺好的……比之前借宿在学校里头可要方便得多。我一个人住足够了。” “真的?你一个人?” 两人正在拉扯,梳着头发的漂亮女人却是主动纠缠的那个。比起男坤更少见的是女乾。白银立刻明白为什么李怀玉会跟这廖小姐把关系草草了结了。那廖婉婷眉开眼笑地拉着人不肯松手。说好听点是真性情表露,往难听点去说,简直像是女流氓。 常理人都会拒绝的。可那被她拉着的人却犹豫了起来。 “您……想进去坐一会吗?我妹妹前些天,给我寄了些茶来,您正好送了我茶具,也可以泡上一壶,虽说都是去年的旧茶了。” “好呀,不然中午我带你去吃饭吧!” “这个就不必了,我……” 白银听不下去,再不出来那真的是未婚的孤女寡男共处一室了。便立刻从那梧桐树后探出了身。两人没想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在,白连突然见了哥哥,吓得当即就蹿着笑躲起。廖婉婷却依旧抓着他不肯松手。 “哥…哥!” 白银叹道:“喝那老家的茶,能不能带上我呢?” 廖婉婷给安置的公寓确实无可挑剔。独自的两居室,没有房东,从厨房到洗澡间到阳台一应俱全。 “这房子的确不错,看得我都想住下来了。” 白连不敢应和,他烧了热水,泡了茶端了送到二人面前。连这茶具,也是廖婉婷买的。他却不知该站在谁旁边比较好。 “您是白连的哥哥,想来这里住,自然没有问题的。” 面对白银时,廖婉婷又换上了那副僵硬的微笑。 “你说的对,我是白连的哥哥。”他动也不动那盏弟弟奉上的茶。“连儿在南京,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哥哥。我这个哥哥,眼看着把他送上回去的船,可又不知他究竟何时回来的,甚至还在这里念了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虽是他哥哥,却不姓白的缘故吧。” 白连是哥经不住说的,见白银神色失落,他不由得便开始眼眶发酸。 “哥,您这是什么话?您跟我一样姓白呀……” “我姓白?”哥哥笑了笑。“我真的姓白么?我现在姓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却又想起来什么,到底是没喝那口茶。 “你说绵儿给你寄了茶,绵儿知道你在这里?” “嗯,她…她见过婉婷小姐。” “……那你爹呢?” “爹、爹不知道……”白连一个劲摇头。 “你跟绵儿一起诓他是吧?” 白银叹道,声音听着万般无奈。 “你们兄妹俩,打小是她性子皮好犯事,你就总替她瞒着担着。可长大了倒好,她倒来给你报恩来了。” 他这回细细打量起白连来,倒觉得这孩子比上回见到时要养得白净了些许,脸也圆润了不少。在他说话时,廖婉婷的视线始终没有从白连身上移开过。弟弟虽然站在自己身旁,可也总若有若无地瞟着对方。 两人身高相仿,年纪也相仿,二十岁还不到的少年人。白银转念想了想自己,这个年纪时的自己,就已经跟深闺怨夫似的每天就盼着人回家。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廖小姐,我不兜弯子了,就把话说开吧。您要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我也不会有什么阻拦的,毕竟我也只是比他空长几岁。他还有自己的亲爹在呢。” 他捏着那茶杯,几乎要捏碎一般用力。 “可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假若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像在那外头见了只别人家养的小猫,觉得几分可爱就想带回家养着玩。带回去养了一时,久了便也腻了,不管不顾的。那小猫纵然看似有家,却也连流浪猫的自由也失去了。” “怎么会呢?” 廖婉婷并不惧畏他话里有话。白银因她突然放出那信香受了惊,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她扬着下巴,姿态楚楚,有着因乾元之身和大家小姐加持的一股子傲气。 白银没想到廖婉婷来这么一出。他尚且捂住口鼻还能保持意识,可一旁的白连却立马瘫软下来,脸色潮红喘着大气,浑身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弟弟眼里只望着那女人,而白银来回望着两人,震惊了,也立马就明白了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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