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却又不死心地扯出许多陈年往事来,将谢臻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说上了百八十回,无非是谢臻在他手下做事时经手的那些腌臜事。靳时雨在审讯室外的玻璃窗前安静地听着,面色却越发冷硬,在上次谢臻来接受调查的时候,关于自己这两年来的经历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听上去都没有唐纪说的那般穷凶极恶。 更荒谬的是,谢臻自己坦白的只比唐纪多,不比唐纪少。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谢臻记得比这种想拉他下水的人还要清楚,清楚到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脑子里无一遗漏。 靳时雨那瞬间只觉得心脏跟被人抓着狠狠揪着一般疼,恨不得冲进去再给唐纪两个巴掌,他垂落在腿边的手微微抖动,无声之中盯着唐纪那张坦然、嚣张的脸,直到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靳时雨方才回过神。 靳时雨回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的谢臻,他冲着自己浅笑,脸颊上的两颗小痣微微耸动,随即又张口冲他做着口型:“别生气。” “……我没生气。”靳时雨下意识冷声回答着,忽然觉着自己语气有点生硬,又软下来半分:“你怎么过来的?” “高局让人来接的。”谢臻也不会恼,随手捋了两下头发,安安静静道。 就是还要再审问一遍的意思。 唐纪被押着出审讯室后,谢臻紧随其后便要进去,临走前还拽着靳时雨的手臂淡淡嘱咐了一句。 “你别看,有需要的话等着看笔录吧。” 靳时雨不知道谢臻是什么意思,但谢臻不经常和他提要求,眼下提了他也只能照做,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的时光尤其漫长,过了约摸一个小时,紧闭着的办公室门才被人轻轻推开,谢臻笑着张开双臂向他走过来,靳时雨忙不迭地将屁股从办公桌上挪了下来,顺从地给了谢臻一个拥抱。 他用手掌抚摸着谢臻后脑的头发,颈侧是谢臻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靳时雨低头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脖颈,低声询问:“怎么样?” 谢臻埋在他的颈侧,沉默了两分钟,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飘飘地扔出三个字:“解放了。” 那一瞬间,其实靳时雨不太明白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直到靳时雨在高局面前被迫接受到“解放了”背后的真正的、直白的含义。高局说谢臻不会再复职了,不光是因为过去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更是因为这是谢臻自己主动提出来的,高局说有关于谢臻过失杀人的案子会在日后重审改判,会给予一定赔偿,而鹤英分局也会给予当初的谢臻、过去的鸦青一个应有的奖赏和荣誉。 只不过谢臻不做警察了。 靳时雨听到这个消息,下班后独自坐在车上抽了好几根烟,回到家后生怕谢臻闻到他身上一股烟油味,还在风口站了近一刻钟才上楼。谢臻一个人待在家里,莫名提起点烘焙的兴趣,时常蹲在烤箱面前研究怎么做出蜂蜜黄油小面包,虽然做出来的成品常常是黑黢黢的一团,但依旧在不懈的尝试。 进门时谢臻刚好端了一盘子新的出来,这次烤得有些焦黑但不至于像上次一样变成了黑炭,卖相尚可。靳时雨勉强地扯出个笑容来:“哥,你这次成功了?” “一半儿一半儿吧,道阻且长啊,等差不多到天气彻底热起来的时候,我估计就能彻底成功了。”谢臻哼笑了两声,勾着手指叫他过去,靳时雨不动,他便走上来扯着靳时雨的领带往前走。 靳时雨伸出双臂,将谢臻困在自己臂弯之间,手掌撑在餐桌上,两个人面前摆着一盘透着焦香和甜腻气息蜂蜜黄油小面包。靳时雨低下头,贴近谢臻的耳朵轻轻问道:“做小面包很开心吗?” “非常。”谢臻轻松又迅速地给出了他的答案,扭过身子,手指间拿上一个小面包,眼疾手快地塞进了靳时雨的嘴里。甜味有些淡了的小面包在某种程度上也算符合靳时雨的口味,只是靳时雨长年健身,吃不了太多,咬了两口便塞回给谢臻,嘴里鼓囊囊地撇开了话题:“要是开心,你开个面包店。” 谢臻不客气地踹了靳时雨一脚:“怎么,你出钱?” “我没钱了。”靳时雨风轻云淡地瞥了他一眼,提起这件事时,表情略显无语,嘴角甚至都隐隐约约地抽搐:“纪星从我这里坑了一大笔钱走,虽然说那些本来就是靳寒给的。” 谢臻还没来得及问纪星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催命般的电话铃声就同时在家里各个角落响起。谢臻的手机、靳时雨的手机、家里的座机,一瞬间都响起来了。 瞧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电话号码来电,谢臻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干脆直接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旁边靳时雨那边便响起了靳寒冷得几乎能掉下冰碴子的声音:“纪星不见了。” 谢臻:“……” “快挂快挂!”谢臻猛地一个飞扑上去,冲着靳时雨做口型,眉头紧锁。靳时雨瞧过来的时候带着点困惑,嘴上确实很实诚很冷漠很事不关己地反问:“关我什么事。”又凭借着手速立刻摁掉了电话。 靳时雨有些困惑,刚挂掉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他没有立刻接通,而是看着谢臻,似乎想让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谢臻微微蹙着眉,反手又将电话给挂断,静静道:“纪星离开了。” “我知道。” “我是说,不会再回这里来的离开。”谢臻扶着额,无声叹息着,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是在思量有些事该不该说出口,他在等靳时雨开口询问,可靳时雨偏偏只是了然地看了他一眼,陈述着:“所以是拿了钱用去远走高飞。” 谢臻点点头。 靳时雨挑了挑眉,无言,静静等待着谢臻的下文。 片刻后,谢臻才拧着紧缩的眉头说:“纪星是Omega,他怀孕了。” 短短的一句话,可谓是刷新了一遭靳时雨的认知,毕竟靳时雨从来没有怀疑过纪星的第二性别,纪星平时掩饰的很到位,信息素漏不出一星半点,或许这其中也有靳寒的功劳,这才让靳时雨到现在才后知后觉。而这些震惊相较于怀孕这个重磅炸弹来说,还是显得过于小儿科,以至于靳时雨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靳时雨挣扎着问:“靳寒知道吗?” 谢臻摇了摇头。 “那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看见的,他的化验单。” 那么事实上就是纪星一开始就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如果不是谢臻偶然间看见,或许纪星就那么没声没息地消失在鹤市了,没有去向,没有缘由。 谢臻说话时声音有些卡壳停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事:“纪星说靳寒不需要拖累,于他而言,他认为自己早就已经是一个累赘,没有理由再带上另外一个累赘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还说靳寒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 谢臻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平静如水的面容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眼睛微微低垂着,盯着响个不停的电话。 “于你而言呢?”靳时雨思维莫名跳跃,冷不丁问道。 “我们不一样,靳寒或许不爱他,他或许也不爱靳寒。”谢臻停顿片刻,“但是你爱我的吧,我也爱你。” 靳时雨心里被莫名击中了下,软软的,就连高局说的那件事也不再想在谢臻面前再提,他双手捧住谢臻的脸,以认真且虔诚的姿态想要吻他,却被喧闹、扰民的门铃声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靳时雨扶着脸,低声怒骂了一句脏话,紧接着就听见靳寒在门口冷冰冰地开口威胁:“再不开门,我砸了它。” “宝宝,你真的是一个好哥哥,和这种神经病就没法比。”靳时雨咬牙切齿道,甩下手里的外套,臭着一张脸去开门。 一开门,两张曾经被纪星称作是基因出同门的死鱼脸面面相觑,靳时雨滑动着手机,找出余额,冷静且迅速道:“纪星照顾谢臻,找我要好处,我给他转了钱,其余的我不知道。” 靳寒安静地凝视着他,视线有些许阴。 直到谢臻出来,隔着遥遥几步,定定地瞧了瞧靳寒的神色,报出了个地名。 “盛京,他的第一站是盛京。” 作者有话说: 小谢的那句说靳寒是神经病是开玩笑的哈哈哈哈他也觉得自己是神经病哈哈哈哈哈
第89章 以下犯上 89 实话讲,谢臻见靳寒的次数不多,他分辨不出来靳寒这张常年臭着的脸上,哪个表情是真的难看,以至于谢臻看着靳寒那个表情,有些揣摩不透纪星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靳时雨说靳寒对很多事都无所谓,如果有了所谓,说明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至于这分量有多重,靳时雨也不知道。靳寒走之前,还给靳时雨甩了一张卡,一声不吭地潇洒走人了。 过去靳时雨骨头硬,虽然到了靳家,但向来是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多花,后来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之后,又被靳寒强行安排到他的公寓里住着,每年还会收到一堆不认识的人送来的礼物,光是靳寒就送了好几辆车。车库里停着的那些低调奢华的,无一不是别人送的,靳时雨自己真正买的只有常开的那辆和一辆摩托。就连给纪星的那一大笔钱,都是靳寒每年定时定点给他打的钱存下来的,他没动过几次。 所以在说出自己给纪星转了钱的时候,靳时雨也没想着让靳寒再补给他,心里不免诧异,捏着银行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看着早已空荡荡的门口,困惑地问道:“他那么多钱,纪星干嘛不找他要。” “……你关注点错了吧。”谢臻失笑,走上前来捞住靳时雨的脖子,将他往后拖拽。靳时雨被他拉得脚底踉跄了几下,忙不迭摔在沙发上,被谢臻压了个正着。 靳时雨急忙托住他,生怕他重心不稳摔下去有落着个手残脚残,开口问他:“干嘛。” “你刚刚要干什么?”谢臻眉眼弯弯,笑着问,倒也不直说。方才被靳寒打了个岔,靳时雨大脑有些短路,皱着眉头回忆了片刻,才明白谢臻说的是什么,于是乎单手捧住谢臻脸颊一侧,凑上去在唇角上亲了下。 靳时雨方才撤开几公分,又被谢臻搂了个结实,细密的吻忽然落下来,他被谢臻亲得有点晕。谢臻这人主动亲人的时候,和一些小动物很像,类猫类犬,喜欢抱着人的脖子不放手,也不深入,只是蜻蜓点水地亲上个很多下,东亲一下西嘬一下,再不济还会轻轻咬一下。 头发散在靳时雨露出来的脖颈上,戳得他痒痒的,忍耐着抬手盖在谢臻后脑上,随意地摸了两下:“……哥,可以了吧。” “谁让你摸我头的,你胆子不小。”谢臻抬起眼来,用手在靳时雨脸颊侧边拍了拍,不轻不重的,调笑着补充:“没大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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