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上自己现在心情如何,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跳跳得很快,每奔出一步,心脏就跳得快了一分,靳时雨一路上踉踉跄跄,上楼梯的时候,大步流星地跨着楼梯,险些脚下不稳,重重摔在楼梯上。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靳时雨的脚步才真正停下来。 靳时雨的呼吸很急促,站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伸出手,扶着膝盖,满头大汗。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幽幽月色的光亮,从窗外泄了进来,靳时雨背光站在走廊里,身后是廊道上还没来得及熄掉的灯。 高大的身影微微弯着腰,外套穿得歪歪斜斜,看上去泛着很多皱褶。谢臻看不清靳时雨的脸,只能看见一个人形,他没什么力气说话,眼睛垂着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静静地等待着靳时雨过来。 靳时雨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过来的时候却有点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来得晚了,谢臻已经睡了。可等走到谢臻面前的时候,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才看见谢臻耷拉着眼皮,鼻尖下连着吸氧管,长长的、细细的一条,没进黑暗里,嘴唇发白、没有什么血色,看上去疲惫、虚弱又无力。 可谢臻却真真切切地睁开了眼睛。 靳时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碰碰他,却又缩了回去,见状,谢臻有气无力对着他道:“小谢……你衣服穿反了。” 在听见谢臻声音的那一瞬间,靳时雨似乎才真正活过来,他吸了吸鼻子,想让发热的眼眶降降温,走到病房门口将门轻轻合上,再折返回来,找了个小凳子坐在谢臻边上。 “你现在疼不疼啊。”靳时雨握着他的手,不敢用力,害怕会捏痛他,只能虚虚的握着,对于谢臻刚刚说的那句衣服穿反了也充耳未闻。 谢臻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很小。 靳时雨掉了滴眼泪下来,滴在谢臻的手背上,他托起谢臻的手,轻轻用脸颊贴了上去,安安静静的,用脸颊的温度去贴近他发冷的掌心,咬着牙忍住即将溃堤的情绪,将头低得很低,仿佛整个人都要陷在他的手掌心里,不肯再多袒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直到谢臻小声地说:“把灯打开,我想看看你,好吗?” 靳时雨声音发哑,温顺地点头说:“好。” 靳时雨伸手将病床头灯打开,调整了点亮度,让谢臻不至于觉得很刺眼,暖色的光照在他们身上,给靳时雨整个人都渡上了个柔柔的光圈。谢臻手指微微动了动,用指尖触着他的脸颊,拇指轻轻蹭过,顺着视线看到的地方,一一轻触过去。 他什么也没问,一句话也没问,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温和地看着靳时雨。 “别哭了。”谢臻声音嘶哑,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音色,轻轻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水渍,“我这不是醒了吗。” 靳时雨握住他的手,却听着谢臻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手一顿,轻柔、缓缓地放下他的手,用被子掖好,他看着谢臻那双带着水光的眼睛,里面像是在说没关系。 “谢臻。”靳时雨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声音低沉。 谢臻轻轻地嗯了一声,只听见靳时雨郑重地说着,声音缓缓。 “再也不会痛了。” 躺在病床上的谢臻,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甚至可以说是狼狈、不修边幅的人,不免猛地一愣。 再也不会痛了。 再也不会痛了…… 谢臻声音有些哽塞,竟然没法一时间说出话来,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无奈地伸出手掌,试图去摸靳时雨的头,而靳时雨也察觉得很快,低下了头。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十八岁的谢时雨,还是二十五岁的靳时雨,又有什么关系啊,谢臻总是觉得靳时雨,在某些方面总是有着奇怪的关注点,和奇怪的执着。 明明爱就够了,真的够了。 谢臻状态稍微好上一段时间的时候,靳时雨才把沈京昭捎来的那张光盘给谢臻看了。谢臻躺在病床上,手指指尖摩挲过那块刻上去的摩斯密码,他低垂着眼,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想到什么了。”靳时雨挑了个苹果,在手里打转,顺着方向很快就削出一长条。谢臻没什么反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东西,他迟钝地将光盘翻了个面递给靳时雨,不答反问:“里面是什么?” 靳时雨有些情绪不高,撩起眼皮淡淡答了句:“你们的大学青葱岁月回忆录,就差给你写个同学录了,然后写上谢臻同学,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谢臻被他这突如起来的阴阳怪气弄得哑然失”笑,伸出手轻轻敲了下靳时雨的头:“你有毛病啊。” 只见靳时雨将苹果最后一块皮削掉扔进垃圾桶里,一句话也不说,谢臻甚至已经做好了张嘴的准备,却不曾想靳时雨将手里的苹果反手塞到自己嘴边,重重咬了一口,嚼得嘎嘣响,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谢臻:“……” 靳时雨依旧无声看着他。直到谢臻妥协般退了一步,无奈地笑了两下:“没想到什么,就是想到以前,不是摩斯密码,可能也可以是。” 靳时雨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以前浩东看太多做卧底的电视剧,然后说自己也要学摩斯密码,然后随手搜了个代表图,每次给我们发信息的时候都用这种无聊的把戏。后来沈京昭烦了,说这种上网搜一下就知道的东西,适用性在哪里?然后他就跟浩东说,把每个字母对应的密码都换了一遍,给他发了一长段话,说浩东要是一个月内能破解出来,他包他半年的饭,送饭到寝的那种。” 谢臻拿过水杯,喝了两口润润喉咙,继续说着:“沈京昭这种人,总是喜欢耍看起来没他聪明的人,用这种招数让浩东看这些东西再也提不起兴趣,自然没有心情再用这个来成天骚扰人。后来浩东没有解出来,准确来说,我让他不要解。” 靳时雨挑挑眉,将那个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语气平静地问着:“那你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知道。” “上面写的是,敬挚友。”谢臻缓缓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他闷声低笑着,脸上的讽刺之意几乎是藏也藏不住的。 多可笑呢。 一下子毁了两个朋友人生的幕后参与人,在消失在人海的最后一天,给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谢臻送上一句敬挚友,不说一句可笑也算是可惜了。 谢臻将视线挪开,移到窗外,外面一片绿意盎然,即便是关着窗户,他都能感受到外面的风会是温暖的。靳时雨没说话,拿来电脑给谢臻,播放了上次拷出来的视频。 谢臻盯着屏幕,视频里面,沈京昭手持着相机,镜头对准着里面一前一后走着的谢臻和高浩东,镜头晃动间,沈京昭伸出手指比了个耶,忍不住低低笑出声,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笑一样。 前面一前一后走着的谢臻和高浩东同时回头,高浩东兴奋地冲着镜头歪了歪头,快速地挥舞着手,大声喊着:“老沈,偷拍被我抓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谢臻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手插在兜里,平静又淡泊地望向镜头,随手比了个赞的手势,又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镜头里树叶被风吹过扇动的声音很明显,沈京昭和高浩东几乎是同频般不满叫了句:“谢臻你也太装了吧。” …… 然后是他们放假的时候,一块去街边玩打枪赢娃娃的游戏,镜头里谢臻把着玩具枪的姿势很严谨,连着打出几枪,发出连续的“啪啪啪——”的巨响,拿了奖品之后,他和高浩东一人扛着一个和人一般高的巨熊,走了半路,谢臻觉得扛着回学校,把它放寝室有些滑稽,就把它送给了学校对面面馆阿姨的小女儿。 这个视频很长,却也不难发现,镜头里总是谢臻的镜头出现的比较多,偶尔高浩东会拿着录,有几个镜头是谢臻和沈京昭两个人的,不过少得可怜。 从大一,间断的,一直到大四。 最后的场景是他们毕业的那天,画面是黑的,只有声音,即便没有画面,配着声音,谢臻也能清晰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沈京昭和他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人来来又去去,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最终是沈京昭先开的口:“你真的打算留在鹤市?” “不然?”谢臻淡淡答着。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海市,我可以保证未来你的人生都顺风顺水,不需要和他们一样为了一件事,随时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我完全可以,庇佑你。” “谢谢,我不需要。” 沈京昭卡了下壳,无奈笑出声来:“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不能和我试试吗。” “接你的车来了,再会。”谢臻这种冷淡的声音,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情绪起伏,仿佛对那四个字充耳未闻。 视频到再会这两个字落下后,就彻底结束,谢臻随手将电脑合上,抬起来递给靳时雨,靳时雨顺手接过,眼神落在谢臻身上,去看他的反应。 可谢臻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缓缓闭了闭眼,然后平静地评价着:“沈京昭这种人,比任何人都自以为是,表面温和有礼,实际上自大又傲慢。” “他根本不是在喜欢一个人,只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第87章 学着依赖我 87 复健的日子有些难熬,身上有些地方要了命的疼,对于疼痛忍耐力还算不错的谢臻来说,都称得上是一场酷刑,可见到底有多痛。靳时雨陪着谢臻复健的时候,谢臻经常疼得冒了一脸的汗,却也不愿意说一个痛字,一是怕靳时雨听了又要担心,二是觉得就算喊了痛也无济于事,于是便压着、忍着。 靳时雨看得出来谢臻痛苦得仿佛要死了,可他一声不吭,就连帮忙拿东西都逞强,不愿意开口让靳时雨帮忙。一开始他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后面谢臻越来越逞强,有关于复健的事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靳时雨看在眼里,心疼之余还气得不行。 他一生气,情绪几乎是挂在脸上的,虽然说是听了谢臻的话,一个人在旁边站着看,可脸却已经黑如锅底。谢臻察觉得到靳时雨心情的异样,想着打两个马虎眼或许就过去了,顶着满头大汗坐在病床上,冲着靳时雨淡淡笑笑:“别板着个臭脸了,过来。” 靳时雨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却还是拉着凳子过来,别别扭扭的坐下了。靳时雨一不高兴,就喜欢削苹果,然后让谢臻以为是给他的,最后自己吃掉,吃完了,气也就消了一半,于是再开始削第二个给谢臻。这次也差不多,靳时雨低着头闷声不吭,拿着水果刀在苹果周身刮着皮,这次没有削成一长条,而是一片一片的削。 看上去没耐心多了。 靳时雨眉宇间的不耐清晰可见,谢臻无可奈何,只能伸手摁住他削苹果的手,轻声问:“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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